然而在他话语停住时，五条悟面孔转向他，看起来并未分神一秒。那双剔透蓝眸轻眨：“结束了？”
“嗯……算是差不多讲完了吧。”江莱抿唇笑了下，“还有更多，等着你出去后和我们一起创造呢。”
五条悟没有就此回复，他只是眼帘略垂，接着翘起唇角，用往常那般上扬的语气道：
“嘛、非常精彩！逻辑和时间线都无比通顺，怪不得你会沉浸在自己的妄想世界里。”
“……”
时至今日，江莱已经不会因为对方的这种言语而神伤了，他只是淡淡微笑以作回应。
而五条悟顿了下、自己很快又接上一句：“当然，这没什么不好的。”他摊手，尾音上扬，“我也有相似的妄想和疯狂，我们可以是同类。”
“€€€€或者，同伴也行。”
后半句显得有些轻，若非江莱有着敏锐的五感，几乎无法捕捉到。
江莱先是表情稍顿，接着笑容抿开。
他没有接话，只是稍稍调整了步伐，稳稳地行走在五条悟身侧。
他们心绪不同，目标背离，却又共同行走于一条道路，共赴一场浩瀚的覆灭之旅。
€€€€
五条悟早早地便让乙骨忧太下了通告，所以京都很早便开始了人员撤离。
周六晚间新闻还在播报京都的情况，而造成一切骚动的始作俑者还在牛排店。
白发男人用刀叉将牛肉切割得完美，正在享受眼前的这份餐食。
坐在对面的江莱看着电视里的新闻通告，敲敲桌子示意了下，感慨道：
“京都的人好像撤离得差不多了，你还真是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一座城。”
五条悟抬起头，回复驴唇不对马嘴：“这家牛排店不错，烤得正合我心意，下回再来吃哦。”
江莱：“……好歹你也规划下吧，明日就要到京都了。”
他双手环在胸前，“或者你不太放心我的话，不说也可以。”
“哎呀、怎么会呢？我们可是一起拿下过最佳糖豆人称号的队友！”五条悟嘻嘻笑着，摇晃手指说出的前一天发生的事情。
前一天他们去甜品店，五条悟兴致勃勃拉着江莱参加了个夹糖豆二人组活动，一分钟里夹得最多的小组可以获得最佳糖豆人称号，以及当日的皇冠甜品。
江莱闻言却在心底轻叹了口气€€€€对方越是提及这种日常琐事，越是代表着不想聊大事。
尽管此时一路同行，他却还不知晓五条悟前往京都的原因。
如果是为了给予自由的死亡、阻止监管会的饲料计划，为何又提前发布了计划，让京都人有撤离的时间？
可若是单独毁灭一座没什么人的空城，推翻建筑，似乎也没什么大的意义。
说起京都有什么特别的……御三家？江莱电光火石般闪过这个词汇。
禅院家和加茂家的驻地都在京都，五条家的老宅在京都、新宅在东京。
难不成五条悟是为了摧毁御三家旧址，所以才选择了京都？
江莱想。似乎也有道理，毕竟御三家是咒术界高层的重要输入来源，同时也与监管会勾结密切。
五条悟选择直接覆灭京都，御三家驻地自然也会灰飞烟灭，连带着其中可能潜藏的各种秘密武器。
不过最终，五条悟到底还是给了他们一段准备的时间，没有来个突然袭击。
身为最强诅咒师的五条悟不再遵循咒术界的法规，但他好像也没有残忍血腥到滥杀一切。
布置计划时，他有轻描淡写地挥挥手，尽量将无关人员摘除。
江莱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感受出对方嬉笑面孔下那份平静发酵着的疯狂。
最强在克制那份给予众生自由死亡的心，还没有彻底挣脱人间的规则圈。
€€€€只是不清楚，这份潜藏的理智还能维持多久。也许下一秒便会脱轨也说不定。
心中思绪流淌，江莱继续看着挂在上方的电视机。
“天气预报说明天京都是阴天啊。”江莱随口说，“云层很厚，没有太阳。”
五条悟略微偏头，接着问：“你想看日出吗？”
江莱眨眨眼，没明白面前人的意思，不过还是顺着回答了：“明天多云，不知道能不能看清€€€€有机会看一下日出也不错。”
“想看自然可以，与天气无关。”五条悟翘起唇角，他轻挑的指尖转瞬浓缩酝酿着可怖的力量，“……因为日出在此。”
第178章 京都战役的风暴前夕
五条悟的话语蕴含着某种可怖的暗示，指尖浓缩集聚的磅礴咒力昭示着所谓的“日出”为何物。
€€€€轰然坠下爆炸的力量将会绽放出无与伦比的璀璨光芒，给未迎来破晓时分的京都创造日出般的震撼灼目。
而白发男人会立在万里高空之上，剔透蓝眸俯视着在辉煌里湮灭的城镇。
即便是早有准备的江莱，在想象出这一场面时，也不免沉默一秒。
在片息后，江莱回复：“不必了。”他平静说，“日出日落，无需强求，随缘便好。”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轻巧收回指尖的咒力，刚才外泄的危险在呼吸间又消失不见。他稍稍偏头，勾唇轻巧道：“哦、那就算了。”
刚才的危险想法好像也在一瞬间收拢，五条悟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餐后甜点上。他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修长手指捏住纯白甜品叉。
江莱同样不再言语、继续用餐，只是他的关注点却早已从餐点移开。
在刚才的短暂互动中，他再度感受到五条悟波动不稳的精神状态。
尽管白发男人表面上看上去和往常相似，日常嘻嘻哈哈悠闲随意，但在那番潇洒活泼背后，压抑的灰色情绪正在一点点膨胀，恍若昏暗海底缓慢游动的庞大鲸鱼。
毁灭与守护、混乱与秩序的界限变得非常模糊，平静疯狂着的最强随时可能颠覆一切。
此刻只余下蛛丝般细小的线牵连着他的理智，让五条悟不至于彻底失去力量的自我约束。
“明天。”五条悟忽地开口，打断江莱的思绪，“是宇治市柒仟猫牌抹茶糯米丸子的发售日。”
“？”江莱稍微一愣，有些意外对方这突兀起来的新话题。
明天便是周日，是五条悟早早预告过、并决定好的京都计划实施时间。此刻怎会突然提起隔壁宇治市的甜点？
“稍微有点想吃呢……”五条悟双手交叉在一起，慢悠悠说着，而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要不你来帮我买一下吧，如何？”
江莱眉峰略挑，他心下十分明晓话语背后的意义，因此才想：明明之前还决定同行，此刻怎么又想要支开自己？
他并未点破，只是平静回复：“太远了，不去。”
五条悟向后倚靠在椅背上，斟酌思考着，晃晃手指比划道：“不算远吧，就在京都隔壁。”
“虽说如此，我又不是代购。”江莱双手环绕在身前，“单单为了一款甜品，没必要跑那么远。”
五条悟低笑着，磁性的声音略扬，像是白色大猫黏糊糊道：“可我真的很想吃啊，怎么办呢？”
他单手挑起眼罩的一角，露出左边宝石般灵动的漂亮蓝眸，轻眨眼说，“报酬问题不必担心，我自会给全。”
“……”江莱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看见对方坦露的眼眸里闪烁的光泽，对方似乎并不只是为了那款发售的甜品，才让自己离开的。
于是，在短暂片刻后，江莱颔首回复：“好吧，那我便去一趟。”
五条悟从怀中摸出自己的钱夹，干脆利落地抛给对面的黑发青年，轻巧道：“交给你了。”
江莱接住钱夹，其厚度和重量昭示着内里钱款的充足。
即便六眼成为了诅咒师，也不影响他的资金链。在金钱方面，五条悟从未缺失过，不过是从用卡更多变成了用现金更多罢了。
不知道五条悟这番动作意义何在。江莱垂下眼帘，注视着钱夹。
“一直盯着钱夹看，难道被这么多钱迷住了吗……千年老妖怪？”五条悟单手托腮，尾音上扬。
许久未闻的称呼让江莱神情略微一顿，他抬起脸，看向对面姿态悠闲坐着的白发男人。
五条悟嬉笑道：“听你讲的那些故事，总觉得这个称呼非常合适。不会生气吧？”
高专时期的五条悟每次用[老妖怪]称呼他，江莱总会用无敌的手机君（书册）突敲六眼神子的脑袋，端着风轻云淡的姿态，象征性地回怼一两句。
此时在岔路之塔听到，江莱却没了曾经敲人的玩笑般微恼情绪，浮起的只是某些莫名的感慨和回忆。
顿了片刻，江莱说：“不会生气。你愿意这么称呼，便这么称呼吧。”
“虽说拥有强大的实力，但脾气和耐性出乎意外地好呢。”五条悟食指曲起，搭在下颌处，“真少见。”
江莱面带微笑，温和道：“我要是脾气和耐性不好，早就从这里出去揍人了€€€€从[自来熟]开始。”
五条悟：“？”不知道为什么，那股奇特的莫名讽刺感觉又出来了。
他修长双手自然交叉在一起，纯白睫羽扇动。重新戴上的黑色眼罩遮蔽了那双淡漠如雪的六眼。
五条悟并没说出口的是，刚才的称呼是跟随本能倾吐而出，他当时其实没有想太多，那个昵称仿佛原本便存在于脑海中。
在理智与疯狂边缘不停摇摆的神思，此刻难得稍稍平静下来。他注视着对面坐着的人。
从一开始对方便具有无比的神秘感，和对自己莫名其妙的信任。六眼感知到对方的坦诚和真心。
六眼分析出的结果告知，眼前人是实力强大的咒术师，同时还具有些无法分辨的部分€€€€如那人自己所言，像“妖怪”一样。
有那么几个恍惚瞬间，五条悟竟觉得黑发青年是诞生于自己的遗憾与执拗中的咒力凝结物，是神志不清后幻觉建构出的朋友。
亦或者对方是真的，不过是从异世界误入到这边而已。五条悟眼帘轻垂，唇角翘起。倒是稍微有些嫉妒那个世界的自己啊。
明日的京都，五条悟有预感，那些烂橘子绝对会将两面宿傩投放于此，用于和自己来一场足够宏大激烈的战斗。
不过他本身也打算大闹一场，彻底摧毁京都御三家旧址、以及那里大概率有的监管会的转换阵法。
加个两面宿傩，让那片区域碎裂得更为彻底倒也不错。
到现在，到了京都战役的前一天，五条悟已经不想再多费心神去分辨是真是假、是敌是友、是阴谋还是幸运。最后这段日子的陪伴已经足够。
€€€€他最终决定让黑发青年离开。
五条悟之前发布预告让京都群众撤离，最后自然也预备清空自己身边的无关人员。
如此便可以做到没有一丝犹豫和顾虑，彻底在京都释放压抑的磅礴力量。
让黑发青年去隔壁城市帮忙带甜品是一个拙劣的借口，不过五条悟知道对方会答应的。
他早已感知观察出（亦或者潜意识里感应出），面前藏青色身影对自己有着很大的包容和纵容。
更何况那边不仅仅有甜品，还有自己藏起的最后一根两面宿傩的手指€€€€按照黑发青年讲述的那些故事来看，他会好好处理最后一根手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