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的这些都是很小也很日常的细节，但细节中也蕴含着许多重要信息。
江莱习惯性在瞥见的时候将能看到的信息一并纳入脑海，之后再展开分析。
五条久枫院似乎很注重个人形象。
无论是自己之前用小绵羊马甲见到他时，他那身窄袖玉簪打扮，还是此刻月白色长袍兜帽，都可以看出，对方注重装点自己，并且在根据场合的不同而转变。
此外，那保养得良好的肌肤、即刻挽走多余碎发的动作、指甲干净整洁修剪规整的样子，也昭示出五条久枫院对自己外表的关注。
但正因如此，才让对方右手手侧的疤痕愈加突兀。
按理说，依照前面的推测，注重个人形象的五条久枫院不可能会任由自己留下这样一道显眼的疤痕。
如果是术式造成的，用反转术式便可以轻松治愈。
难不成这道疤痕类似【岔路】之塔里硝子经历的那个，是特殊咒灵攻击留下的，无法简单地通过反转术式消除？
亦或者，这并非咒力所造成的伤疤，而是物理伤害留下的永久印记。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代表着背后有一段隐秘的故事。
只是目前来看，他暂且无法挖掘这些。
“……”江莱心下思绪涌动，他将这些信息收拢于脑海，暂且归于记忆分区里的备忘录里，打算之后有更多线索后再继续推演。
现下，五条久枫院一副沉浸式阅读的模样，搭配温润明亮月白色金边长袍兜帽，举手投足间门都是大家族贵公子的淡雅气势。
江莱则身穿一席黑色风衣，半悠哉半正经地双手交叉，有点像是夜行侦探，遥遥望着前方。
两者风格完全不搭，坐在一起却有种格外融洽的气势€€€€也可能是因为他俩都想着试探彼此，所以无形间门让两者间门的气氛融合了不少。
随着时间门的流逝，这场晚宴的咒灵越来越多。
身形或庞大或小巧、或古怪或类人的咒灵们齐聚在装饰华美的大厅之中，他们彼此交流着，但动作幅度都没有特别大。
江莱单手搭在桌面上的玻璃酒杯处，眉头稍微蹙起，对现场这番局势稍感意外。
按照胀相所说的，现场应该非常热闹才对。为何来此的咒灵们看起来都如此平静……
难道咒灵们的晚宴，和人类社会的晚宴，追求的风格并不相同？
心下如此猜测着，恰在此时，中场悬挂的钟表发出响亮的一声不明意义的报时。
也是在此刻，整场宴会灯光为之骤然点亮，紫水晶吊灯光泽忽地提升一个亮度，原本略显灰暗的地下场所顿时变得无比明亮起来。
咒灵们也终于有所动作，他们有的举起桌上盛着不明液体的酒杯、有的用身上的黏液捧起干花瓶，还有的干脆便摆出举杯的姿势。他们异口异声，彼此间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声音响彻这个地下。
“€€€€！”
咒灵们各自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大多都是没什么意义的语气词。
在这番动作结束后，整个宴会会场才像是彻底放开了般，吵嚷的声音刹那扩大了一度。
原本活动范围不大的咒灵也开始穿梭在场中，结伴舞蹈或者进行咒灵特有的神奇活动。
由此，江莱算是明白了€€€€原来刚才的安静只是因为宴会还没开始。等到时间门后，才真正开启这次晚宴。
面对突然热闹起来的宴会，旁侧的五条久枫院也终于从他的书卷中拔出视线。
他略微偏头，看向身侧依旧神态平和的江莱，狭长的浅青色眼眸含着柔和的笑：“看来你也是个喜欢清净的。”
“……”江莱转过脸，回应道，“不算是。如果真的喜欢清净，便不会来此了。”
这句话语气自然，却在暗中反驳了刚才五条久枫院挑起的有些矛盾的共同话题。毕竟，如果真的喜欢清净，又为何会来参加晚宴？
五条久枫院唇角温柔的弧度未变，他轻叹了口气，说：“没办法，我是守卫者。所以这时候必须要来了。”
守卫者……？江莱捕捉到这个有些奇特的名词。
“简单来说，就是负责晚宴场地安全的。”五条久枫院说，“想必你收到邀请函的时候也得知了，此处有特殊的阵法和咒具辅助咒力气息屏蔽。而我是负责布置和调控的。”
“……”江莱没有对此回话，毕竟他没有亲自接收到邀请函，来此的邀请函是‘借’的。
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他以模棱两可的双手交叉作为回应。
话说回来……江莱心下想。五条久枫院就这么直接地表明自己负责会场的情况？这岂不是明显昭示了御三家（或者说监管会）和咒灵有合作？
在他琢磨的时候，五条久枫院又竖起手指，立在唇边，轻笑道：“还请你为我保密了，先生。”
“我不对此作保证。”江莱如此回答，显得有些冷漠。
然而五条久枫院并未有分毫慌乱，他依旧是有条不紊地淡雅姿态，修长手指搭在桌面上，脸上挂着浅笑：“好吧，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说出去也没关系。”
这家伙……江莱心下略微挑眉。看起来非常自信不会被曝光啊。
那么，要么他刚才与自己所言的是假的，要么这家伙早就准备好了退路和措词，根本不会被外人抓住把柄。
不过想想也是，若是这条消息真的吐露，外人也不会觉得是真的。
因为比起江莱这种特级咒灵，显然还是五条家三长老的话语更为可信。
更何况，五条久枫院在外的形象和名声一直很好。
思绪流淌间门，江莱余光瞥见身侧的五条久枫院合拢了他的书卷，原地站起。
他半侧过身，狭长的浅青色眼睛眼尾略扬，姿态优雅地行了个礼。
“看来先生你是第一次来，要不要我带你去走走？”
“你不是说喜欢清净？”江莱眉峰稍挑。
“是这样没错。”五条久枫院颔首，“不过比起我个人，我通常更在意别人€€€€刚才我注意到你一直在瞥着场中，冒昧地猜测你是想去参加的，便由我来带你熟悉一下吧。”
果然、这家伙不是单纯在看书！江莱心下立刻明晓。在他暗中观察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默默观察自己。
五条久枫院注意到江莱观察周边环境的姿态，此刻江莱再拒绝，便显得有些可疑了。
不过江莱本身也没打算拒绝，他觉得都到这一步了，也是时候开始进一步接触对方了。
于是他只顿了片刻，便同样点头道：“可以。”在此，他话语略停，又接了句，“谢谢。”
€€€€如此，算是将最初的冰层破开了。江莱没打算一直冷脸冷场，适时地予以回应才能钓到更多。
两人并肩从角落起身，五条久枫院做了个[请]的姿势，引领着江莱穿梭过人群。
绚烂的灯光晚宴中，从某处忽地窜出一道黑色影子。
江莱下意识竖起空间门屏障挡住，只听到“咚”一声闷响，那道黑色影子摔倒在地，碎成一滩液体。
江莱：“……”有点熟悉，不确定，再看一眼。
隔了半晌，它汇聚重组，变成一只黑色小狐狸的样子。它抖擞着身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不过液体狐狸很快也注意到了旁侧的五条久枫院，所以它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也没多言，只是歪头，一圈圈的蚊香眼看一眼五条久枫院、又看一眼江莱。
江莱：……不是、魇狐怎么会在这里啊！
第201章 大小狐狸
黑色小狐狸大耳朵轻轻抖擞着，湿漉漉的小爪子在地上啪嗒啪嗒来回走动。
它看一眼五条久枫院，看一下江莱，接着再看一眼五条久枫院，再看一眼江莱€€€€滴溜溜的蚊香眼像是左右摇晃的钟摆，很难从它的脸上看出具体的表情。
江莱有些愕然于面前魇狐的出现，紧接着猜测夏油杰是否也在此处。
按理说，魇狐是时刻相伴于夏油杰左右的。
旁侧，五条久枫院略微偏头，笑问道：“一只热情的小特级€€€€你们认识么？”
江莱只微不可查地顿了一秒，接着回答道：“认识。”
他并未尝试在此说谎，毕竟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弥补。
况且之前他的确和夏油杰、真人一起出过任务，他不清楚真人是否有和监管会透露过一两点有关自己这位黑发特级咒灵的事情。
此时这个问题没必要隐瞒，需要保密的细节之处，完全可以在后面再进行语言艺术。
于是江莱坦然回答了五条久枫院刚才的问句。
“这样，怪不得它来找你。”五条久枫院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柔和笑意，他点点头。
江莱心下组织着后续的语言，万一对方追问起来，自己可以有逻辑地进行回复。
然而，五条久枫院却并未在此多问什么，他只是从腰间抽出别着的精美折扇，轻轻搭在下颌处，侧眸问：
“既然认识，要一起么？或者，如果它对宴会有了解，你们同行，我便不打扰了。”
他言语姿态颇为礼貌，一番距离有度的样子。
江莱知晓，这种主动退离可不是放弃试探的意思，而恰恰是预备以退为进，铺设长线计划、切换观察方向来推进。
“认识，但并不熟悉，没必要同行。”江莱如此回复。他眼眸轻飘飘扫过地面上来回踱步小脚的液体狐狸，神情平淡。
€€€€虽说他的确想再投喂一下小狐狸，但现下并不是亲昵的时候，过度接触反而会暴露更多。
于是他选择了拒绝和疏离。
话语如此说出，江莱还稍微有些担心魇狐流露出过多情绪，暴露了两者实际上并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的事实。
他眼帘低垂，时刻注意着地面上魇狐的动态，打算实时调整自己下一步的举措。
好在魇狐并未多言，也没有黏着不放、亦或者继续委屈巴巴求投喂的样子。
此时此刻，听闻江莱这般回复的它站起身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而后甩着尾巴，踏着湿哒哒的步伐悠哉地走开。
好似刚才扑来的动作只是一场恶作剧，玩够了的小特级又晃着离开了。
黑色液体狐狸毕竟是[存在]衍生物，有着天然的灵性以及和江莱的默契。它看起来不太聪明，实际上有着自己的智慧。
所以它知道什么时候该表现出怎样的态度。
面对一副悠哉姿态远去的黑色液体狐狸，江莱提着的心弦终于舒缓下去。
他内心给聪明的小狐狸点了个赞€€€€顺带着，也给夏油杰这个魇狐养父（？）的教育点了个赞。
说起来，夏油杰应该也在这里吧。只是晚宴厅内部太大了，咒灵数量又多，江莱没办法哪里都注意到。
对夏油杰这个咒灵操使来说，聚集了一级和特级咒灵的晚宴岂不是像是自助餐（难吃但有营养）现场……
只是可惜，这里不是适合开饭的地方。
江莱脑海中天马行空一瞬，紧接着他思绪回归。
身边，五条久枫院视线遥望着黑色液体狐狸融入咒灵群体。
等那道小身影消失后，他自然而然地收回目光，继续面带微笑领着江莱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