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闲!”
忽然有人在呼唤他,将€€他快要溺水的€€意识一把捞了起来。
是刘知的€€声音。
池小闲努力抬起头€€,果真在深坑边缘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在这里!快来,他在这里!”刘知扭过€€头€€激动地喊起来。不一会儿,坑岩壁上出现了李歌的€€脸。他们走出去没几分钟,刘知一回头€€忽然发现池小闲不见了,连忙拉着李歌回来找人。
刘知将€€安全带放了下来,池小闲捡起来绑在身上,被两€€人吊着拉了上去。或许是外界的€€声音变大,方才脑子里的€€那阵吵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呼啸的€€风声。
将€€池小闲拉上来后,三人拖着装有防护服的€€箱子继续前进。
池小闲吊着最后一口气,一瘸一拐地跟在大部队的€€后面,刘知发现了他的€€脚伤,主动将€€他的€€箱子摞到了自己的€€上面。
“谢谢。”池小闲在风中艰难道。
“你这小身子板,平时得多吃点啊。”
即便是已经精疲力尽了,刘知还是打趣池小闲。
走了一段路,池小闲忽然瞥到了什么€€,立刻顿住脚,喊了一声:“前面的€€等等!”
不远处的€€雪地上卧着个蓝色防护服的€€身影,走近一看,竟是那个骨折的€€病人。他本来是由另一个员工背着的€€,不知怎么€€,此刻正独自躺在地上。
刘知蹲下来正要去拍他,前面一人回头€€冲他大喊道:“别€€管他了,他已经冻死了!”
池小闲碰了碰那人的€€身子,硬邦邦得像坨冰块,早已没了人类的€€柔软。
明€€明€€在倒塌的€€仓库下捡回了一条命,明€€明€€离宿舍区已经很近了......池小闲感觉胸口堵得慌。
他们继续艰难行进,拐过€€一个雪坡,前面突然传来扑通几声,紧接着是一声惨叫。
那是一处极其隐蔽的€€陷坑,上头€€原先是路,却已经被噬空,几个人的€€重力一下子将€€它压塌。底下没有积雪,三个人生生坠落到水泥板上,其中一人不幸地被一条钢筋洞穿了大腿,钉在了水泥板上,惨不忍睹。另外两€€个也€€摔得眼冒金星。
原本驾车是走不到这条路上来的€€,为了节省体力,他们才选择这条直线距离最近的€€小路。
“那个钢筋能弄断吗?”李歌边问边将€€安全带垂下去。
“弄不断,很粗!”底下人大喊着回应道,“还连在水泥板上!”
没有办法了,要把人弄上来只能把他的€€腿拔出来。
但€€贯穿伤的€€腿哪里是说拔就拔得起来的€€,那人疼得嗷嗷直叫,豆大的€€冷汗从€€额头€€飙出,瞬间被冻成了冰珠。
“用雪敷着!”有人提议道,“冰冻一下就不疼了!”
几人连忙推了一大团雪下去,底下的€€人将€€雪堆到伤口处,企图冰封住那人的€€痛觉神经。
“一二三€€€€”两€€人合力将€€他的€€腿一拉,从€€钢筋上拔了下来。一时间,鲜血如注。
他们接过€€李歌递下来的€€绷带和纱布,手忙脚乱地去绑那人的€€腿。
池小闲太阳穴突的€€一跳,意识到了他们做错了一件事情。
不应该用雪去止痛,雪混杂着泥土,里面肯定€€有噬肉真菌!
就在其中一人往身上绑安全带时,坑底的€€伤患突然变异,伸出胳膊一把锁住了边上同伴的€€脖子,张口就要咬下去。
砰!池小闲反应极快,一枪击中它的€€额头€€。剩下两€€人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忙爬了上来。
就在众人惊魂未定€€之际,白茫茫的€€天地间忽然传来了几声清脆的€€汽笛。漫天飞雪里,浮现出微弱的€€几星光点,像是摇摇欲坠的€€萤火虫。
李歌迅速反应过€€来,激动道:“有人出来接应我€€们了!”
池小闲想要看清楚,却没有意识到体温已经降至临界点。
倒下去的€€前一秒,他看到了旋转着的€€灰色天空。鹅毛一般的€€雪花冰冷地他落在脸颊上,成了他最后的€€知觉。
他们出去的€€短短半天,宿舍区也€€爆发了一场感染。爆发从€€负一层开始,据说是有一名厨师突然变异,咬伤了其他同事,丧尸从€€食堂奔跑而出,冲向了聚在走廊里的€€人……
为了防止感染扩散,赵新采取了隔离方式,将€€负一层通往楼下的€€通道全部封锁,在通道口进行埋伏射击。
这次感染规模是地下区历史上最大的€€,他们足足花了一个小时,才清除了负一层的€€全部丧尸,最后清点人数时,死亡者达到了一百多人……
鲜血几乎染红了负一层的€€整条走廊。
几乎所有的€€员工都参与了现场的€€清扫消杀工作。整条走廊充斥着令人喘不过€€气的€€浓重的€€消毒水味。死亡的€€阴霾笼罩在地下区,提醒所有人,他们距离感染只有一步之遥......
等丧尸都被解决后,方樾立刻去找方制凯,要求他派几辆车出去接应。因为池小闲他们出去太久了,远超出了预计行车时间。每多等一分钟,他们回来的€€几率就少一份。
出行前的€€一百多人,最后回来的€€,只有风雪里几个零星的€€淡蓝色人影。
方樾努力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即便是穿着一样的€€防护服、全副武装,他也€€能立刻认出来。
但€€十几个人里没有池小闲。
心脏被冰冷的€€手骤然攥住,寒意瞬间沁透了肌骨,胸口那一团藏了很久的€€火,倏的€€一下便熄灭了。
他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风雪里,像是被寒风抽走了灵魂。
“方樾!”忽然他听见了李歌的€€声音,“快来照顾你朋友!”
方樾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李歌正从€€一处雪堆后走过€€来。
热血冲上了脑袋,心脏开始重新狂跳。他飞奔过€€去,看到了倚靠在雪堆上的€€池小闲。
他阖着眼睛,嘴唇没有一点颜色,睫毛上结了一层晶莹的€€霜。方樾连忙去探他的€€脖颈,发现体温低得吓人。
“池小闲!池小闲!”
方樾连续呼唤了好几声,池小闲毫无€€动静。他一刻也€€不敢耽误,赶紧将€€他带上了车,将€€灌满热水的€€玻璃杯塞进他的€€羽绒服里,然后取出血包。
鲜血涂抹在他的€€唇齿间,池小闲连睫毛都没有任何颤动。
方樾心乱如麻,迅速开车将€€他带回了宿舍区。
一见到池小闲的€€样子,高美音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方樾来不及安慰她,让她立刻去帮忙烧点热水。
他取来被子暂且将€€池小闲围好,然后喊上Kevin,两€€人从€€食堂搬来一只空置的€€冷藏柜,将€€滚开的€€热水倒了进去,兑上冷水。调试好水温后,方樾脱掉了池小闲的€€衣服,抱起他,将€€他放进了热腾腾的€€水里。
“又失温了?”Kevin担忧地看着池小闲。
“这次比之前都严重。”方樾焦虑道,“以前我€€能用血味把他唤起来,这次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有,他的€€脚踝也€€受伤了。”
在帮他脱鞋的€€时候,方樾发现脚踝完全变成了青紫色。
“他们在外面遇到了什么€€?”
方樾的€€目光黯了下来:“......一百多人,只回来了十七个。”
Kevin久久说不出话来。
方樾伸手探了下水温,发现有些凉了,又往里面兑了些热水。他半跪下来,用沾湿的€€热毛巾一下下地擦着池小闲的€€脸。
睫毛的€€霜雪早已融化,但€€人迟迟没有苏醒。脉搏跳得异常微弱,银星也€€没有动静。
方樾的€€手臂伸向水里,托住池小闲的€€身子€€€€池小闲已经无€€知无€€觉,只要一松手,就会立刻往下滑。
方樾的€€毛衣已经被彻底打湿,吸饱了水,冰冷的€€贴在身上。
“有需要叫我€€,我€€就在门外。”Kevin将€€狭小的€€卫生间让给了两€€人,为防止热气窜出去,他只开了很小的€€一条门缝,出去后立刻将€€门关好。
高美音见他出来,一把拽住他的€€手,“池小闲怎么€€样了?”
看见她脸上未干的€€泪痕,Kevin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放心吧奶奶,小闲过€€会儿就能醒啦,他就是冻得有点失去知觉了,没什么€€大碍的€€......”
另一边,池小闲却做了一个有些混乱的€€梦。
梦里的€€场景飞速切换着,而他似乎变得格外矮小......
有时候场景是一片高大的€€森林。透过€€树叶的€€缝隙,阳光丝丝缕缕地照进来,一片浓荫落在身上,非常凉爽。脚边有一只漂亮的€€金背甲虫,缓缓沿着自己的€€腿爬上来,最后栖息在了他的€€背上。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蘑菇。
接着,天阴沉了下来,隐隐传来滚滚雷声。暴雨顷刻间倾泻而下,噼噼啪啪地打在自己的€€伞盖上,震得他左摇右晃。一只被打湿了翅膀的€€蜻蜓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在他小小的€€伞下避起雨来。
类似的€€场景走马灯似的€€切换着,如同一只绚烂迷眼的€€万花筒。
终于画面停留在了一个有些古怪的€€视角,他似乎漂浮在半空中,正驾着微风四处飘荡。轻柔的€€阳光落在身上,熏得他暖融融的€€。
他应该是变成了一颗微不足道的€€孢子,低头€€寻找着理想的€€栖息地,紧接着,目光被大地上的€€异象牢牢吸引了。
陆面上矗立着一根根深绿色的€€巨大圆柱,底部宽,顶部略尖,足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它们像是一群守卫大陆的€€沉默巨人,又像是某种€€天外来客的€€神秘遗迹,透露着古怪的€€震撼感。
巨人的€€脚下,长€€着茂密的€€低矮蕨类。一大片绿意中,零星的€€水洼折射着太阳的€€光,像一只只亮晶晶的€€眼睛。
这样的€€场景连绵着、重复着,一直延伸到远方更€€辽阔的€€大陆上......
忽而画面又一转,来到了一处冰天雪地的€€世界。
千里冰封,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原先那些植物和高大的€€圆柱全都消失不见,白雪铺满了大地,掩盖了一切生命活动的€€迹象。
他静静地蛰伏在地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四肢百骸忽然开始变得温暖起来。血液加速在体内流动,漂浮的€€神志终于在意识之海里落了锚,阳光从€€云层里透进来,那些混沌的€€画面开始消散......
耳边有人正呼唤他的€€名字。
池小闲恍惚间睁开了眼,短暂的€€失焦后,他看清了那张熟悉的€€脸。
他动了下四肢,发现自己竟然被泡在清澈的€€水里......
温暖的€€水包裹着他的€€全身,仿佛一块巨大的€€蓄电池,源源不断地给他心脏跳动提供能量和热量。
见他终于苏醒,方樾久悬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我€€怎么€€……”池小闲还有些懵懂,伸手摸了摸白色冷藏柜,“这是什么€€?”
“你失温了,这是个冷藏柜,刚好可以当做浴桶给你热沐。”
池小闲看着这一缸热水,忽发现自己光溜溜的€€没穿衣服,下意识地要拢住腿,撑在缸底的€€手却一滑,整个人差点沉下去,还好被方樾眼疾手快地捞住。
池小闲就这么€€湿漉漉地趴在他肩上。他索性环住了方樾的€€脖子,身上的€€水将€€方樾毛衣仅剩的€€干燥处也€€打湿了。
狭小的€€卫生间里氤氲着热乎乎的€€水汽。
“池小闲?”方樾见他静静地不动,大半个背都露在水面上,怕他冷,索性跪下来环抱住他,“怎么€€了?”
“没。”池小闲摇摇头€€,发梢上的€€水落在方樾的€€脸颊上,“就是想抱抱你……”
“冷不冷?”
“现在不冷,但€€刚才在外面好冷好冷……”
方樾探身,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你回来的€€时候把我€€吓坏了,这次你最严重的€€一次失温。”方樾的€€掌心摩挲着池小闲的€€后颈,擦出些热意来。“下次无€€论如何都要一起走,别€€让我€€一个人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