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前他已在大润发杀了十三年的鱼 第14章

可惜的是,这时候的“燕昱澜”,却早已不是那个原装的,满心满眼都是柔弱无依江衔玉的燕昱澜。

靠着江离给的一张面具成功从暗卫跻身为昆仑剑派少主,陆九就算是心再大,也不可能不在意江离如今的情况。

虽然,就连他自己也知道,他对江离的牵挂与担忧着实多余……且奇怪。

他是见识过江离的武功以及诸多诡异手段的,心知以江离之能,压根就不需要他这等废物担心才对。

然而想是这么想,每夜梦回之时,陆九却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梦到地宫中自己与江离分开的那一幕。

在梦里的江离还是那么单薄,又薄又轻,就像是一小片被风吹落的花瓣,落在泥泞之中很快就被蠕蠕而动的蛇群吞没了。

跟现实中不同的是,在梦里的每一次,陆九都会不由自主地直接甩开怀里的累赘,直扑过去。

在梦中江离的面容是那么清晰,那么的近,以至于陆九甚至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少年看似漆黑清冷的眼睛,还有淡色的仿佛在讥笑着什么似的薄唇。

江离的眼睛里没有陆九的影子。

在陆九的梦里,江离永远都是漠然而冰冷的,像是一尊用上等寒玉细致雕琢而成的玉观音。

看似慈悲,实际上却没有一丝温度。

【真乖。】

对视的瞬间,梦中的少年总是会薄唇轻启,像是训狗似的对他低语道。

每到这时,陆九便会倏然惊醒。

再想起梦中最后那句漫不经心的“夸赞”,陆九身体里便会模模糊糊地蔓开一阵怪异的躁动。

就……真的很奇怪。

他一个倒霉催的被人赶鸭子上架谋权篡位假冒主子的暗卫,怎么还对江离那样的魔头牵肠挂肚到口干舌燥的程度?

他坐在床上盯着自己的□□愣了半晌,总算是给出了答案。

可能他真的疯了吧。

*

好在这也不是陆九第一次怀疑自己发疯。

事实上,从小到大,陆九都对自己的精神状况有着严重的担忧。

在他的自我认知中,他这个人,不正常。据说陆九的父母原本都是世代侍奉昆仑剑派的杂役,夫妻两个生下他之后没多久就因为意外过世。按照惯例,陆九被分配给了昆仑剑派中无儿无女的剑奴养着。

陆九管那人叫“师父”。

在记忆里,师父对陆九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这性子……唉,以后可怎么伺候主子啊?”

没错,陆九从小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学武天赋,以及,与天赋同样出类拔萃的散漫懒惰。他不爱习武,也不怎么听话,训练营里几百个孩子日日勤学苦练,满心都是长大后能选进昆仑燕卫为剑主效忠。而陆九满脑子都是躲懒吃喝,找到机会便要偷跑到山下茶馆里偷听旁人说书。当然,他每次都听不到最精彩的那一部分,因为每次师父都能精准地找到他,然后给他一顿痛打。

“小九啊小九,你这是要气死我!明明根骨如此上佳,但凡你努力点,将来必然可入燕卫护卫剑主。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燕卫怎么会选你这种好吃等死的家伙!”

每当这时,被打得满身是血倒挂在房梁上的陆九,看着气急败坏,痛心疾首的师父,都会觉得格外不解。

不当燕进燕卫就不进呗……

他既然能变成个武林高手,为什么不自己仗剑行走武林,除暴安良?再不济也可以负剑前往边疆,投奔镇北大将军,跟着镇北军扫平北寇,保家卫国。

何苦要像是狗一般,日日夜夜守着昆仑剑主内院的一亩二分地,被人呼来喝去,任其摆布?

可每当陆九真心向师父这么提问,得到的都不是答案,而是另外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

“什,什么叫被人当狗?!你怎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我们昆仑剑奴说出去,在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敬?以剑为盟,忠心于主,这些话你都记到哪里去了?”

……

在师父嘴里,燕家人天生就是剑奴的主子。而剑奴最光荣的使命,就是成为剑主最忠诚的暗卫。可说到底,师父也没解释清楚,为什么他们这群剑奴必须要有个主子。

而那位藏于昆仑剑派深处的剑主一家人,又究竟是厉害在哪里,能让他们以效死为荣。

可时光荏荏岁月匆匆,一直到陆九长大,甚至因为武学天资超乎常人而被纳入燕卫成为剑守之一,他还是没有得到答案€€€€无论那些掌门庄主等人是多么虚伪懦弱,浅薄无知,可江湖依旧是他们的。

江湖人不会注意到那些人麾下,在腥风血雨中打斗来回的暗卫与帮众。

寻常世人更是记不住除了那几位有名大侠之外的任何人的名字。

至于陆九这样的暗卫,好像天生就是器物,是消耗品。

他们生来,就跟自己的“主子”们不是一类人。

陆九几乎都要说服自己了。

结果,忽然有一天,他在一个本应该毫无危险的任务中,被江离从死人堆里叫了出来。

*

江离当然不是个好人。

不不不,应该说,江离根本就是一具凶器。

陆九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看似柔弱的少年身体里蕴含地极致冷酷与凶残,对方那些鬼神般的手段与道具究竟从何而来,更是让他不敢探究。

可是……

在看到江离面无表情,切瓜砍柴一般干掉所有人时,陆九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快了那么一拍。

他莫名就是那么笃定,无论是地位尊崇如昆仑剑派少主,还是他们这样的暗卫,在江离的眼中都是一样的。

只要是碍着江离的计划,任何人的下场都是死。

陆九也毫不怀疑,即便是地位尊贵,干系到整个武林安危的昆仑剑主本人,到了江离面前,也不会跟藏身在树叶草堆中的无名暗卫有任何区别。

一想到这世上竟真的有这样的人,陆九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中,便会不断涌起汹涌的热意。

当真是魂牵梦绕,神魂颠倒,难以自抑。

*

赤炎教 圣山

(我可真是……脑子坏了。)

单枪匹马一路从山下砍到山上,陆九心中一边自嘲,一边抬起眉梢,冷冷望向面前蜂拥而至的魔教教徒。

真气催动之下,他手中的长剑冷光四溢,在他面前交织成一片细密的剑网。剑光所到之处,鲜血碎肉飞溅不止。

空气中填充着浓稠腥臭的血腥之气,而同样的气味也在陆九的喉间弥漫开来。毕竟是将这么多年来修为发挥到了极致,以一人之力连破魔教圣地十三关,不激出点内伤,也实在对不起他这一日的劳心劳力。

陆九手腕已是微微发麻,过度激发真气,导致周身经络都是刺痛不止。

可面前这群双眸空洞,神色木然的赤炎教教徒,却让陆九半点躲懒的机会都没有。

陆九的目光冷冷扫过那些人明显不正常的外形和神态,脸上神色不变,眸光却渐渐发冷。

魔教蛇奴就跟昆仑燕卫一样出名,陆九又怎么可能错认。同样的,他也很清楚,这群人早已不似活人,花伏鸠一声令下,便是所有人死伤殆尽断肢折腰,也会拼尽一切办法将陆九活生生耗死在此。

“靠……”

陆九在心中骂了一句脏话。

按照他以往的秉性,他此时就该夹着尾巴,当机立断保命逃跑才对。

再怎么样,他也不必为了一个威胁他恐吓他,行事冷酷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江离白白送命。

陆九几乎都可以听到自己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喋喋不休权衡利弊劝他放弃。

然而无论那声音再怎么唠叨,甚至唠叨得他都已经被说服了€€€€陆九的身体却还是不听使唤地牢牢钉在原地,半步都不肯后挪。

*

作为如今的昆仑少主,“燕昱澜”根本不需要很费力,就能探查到江离在花伏鸠的手下究竟遭遇了什么。

那样的酷刑……

真的全部落在了江离身上?

即便心中有所犹豫,可之前送到陆九手边的那些消息,还是让他难以冷静。

不然,他也不会脑子一热,再回神时,已经来到了此处与人对峙。

而就在陆九屏息凝神,对着面前乌央乌央摇摇晃晃力大无穷的蛇奴,打算拼着命苦斗一番之时,山巅之上忽然传来了几声粗粝嘶哑的笛声。

陆九额角一紧,整个人瞬间紧绷,横剑在前直指蛇奴。

然而,出乎陆九意料的是,那笛声竟然并没有催动蛇奴集体暴起一拥而上。恰恰相反,就在那笛声响起之后,那些怪异可怖的蛇奴便像是退潮的潮水一般,飞快地顺着来时的路径全部退了下去。

不过眨眼功夫,赤炎教的圣坛入口处那空旷陡峭的悬崖上,便只剩下动作僵硬,持剑护在身前的陆九。

陆九诧然地看着眼前场景,心中无比纳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经的暗卫站在原处呆愣了片刻,背脊微微发毛€€€€大抵是有比之前境况更加险恶的阴谋诡计在等着他吧?陆九向来敏锐的直觉又一次发出了尖锐的警告。

可事已至此,陆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就此离去。

蛇毒。

水牢。

断手,断脚。

以秘法封眼封口。

烙铁炙面。

……

陆九回想起了自己收到的那些密报中,花伏鸠对江离的种种恶行,迟疑半晌,一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冲向甬道深处。

因为常年以保命作为第一信条,陆九的轻功向来登峰造极,几纵几落之间,他便已经越过重重机关,直抵魔教圣坛。

闯进那石门的瞬间,陆九便已经看到了圣坛中那座黄金牢笼。

当然,他也没有错过牢笼中面覆铁面具,四肢软绵无力堪比人彘的那个人。

“嘻嘻……呜……”

又听到了有人前来,“江离”缓缓转过头来,就跟之前一样,发出了怪诞痴傻的傻笑。

陆九动作一顿,一个踉跄之下险些摔倒在地。

男人的瞳孔倏然缩紧,在看到那个痴痴傻傻,早已不成人形的“江离”的瞬间,陆九的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江……离?”

陆九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放得很低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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