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拾却突然抬手捂住眼睛:“为什么要分手,为什么不要我了……”
话说出口裴小拾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又犯蠢了,分手就是分手,当初万贺呈也说了不合适,不合适还需要理由吗,就像换掉一双不合适的鞋,还需要跟鞋解释为什么不合适吗?
而万贺呈没想到的是,已经分手这么多年,裴小拾还会纠结这种问题,明明当年话都是说清楚说明白了的。
酒醒了大半,万贺呈翻身躺一边去了,拿手心抹了把脸,是真的累了,各种意义上的疲倦。
闭眼躺了可能有十分钟,裴小拾在一旁也哭了十分钟,万贺呈起身拧亮床头灯,去自己衣柜抽一件T恤出来,再把裴小拾从床上拉起来,手里的T恤往他头上套。
此刻穿着万贺呈T恤的裴小拾光着两条腿坐在床边,哭得全身直颤,已经有气出没气进了,万贺呈怕他过度通气导致碱中毒,抽了几张纸捂住他的口鼻:“先别哭,憋气几秒。”
闹归闹,裴小拾还是很听话的,身体还抽抽,呼吸已经缓了。
能哭出来是好事,安静得不行的样子也让人闹心,因为裴小拾总归不是什么乖得没自己情绪的人。
万贺呈拿开纸巾,半蹲在他面前,看他的眼睛:“第一,情侣分手很正常,有时候只是单纯觉得这段感情不合适,没有谁不要谁;第二,分手可以有很多客观原因,别把这件事当成是自己的错,更别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第三……”
第三,好男人多得是,凭你的条件,可以找到更好的。
裴小拾很认真地听,抹一把眼泪,问:“第三是什么?”
“三,我刚才不该凶你,我跟你道歉。”
裴小拾非要一个分手理由,其实当年万贺呈已经给了。
裴小拾又开始挠了,隔着薄薄的衣服料子有一下没一下挠自己的手腕,又去挠大腿,那些伤口有时发痒。
“身上这些,”万贺呈顿了一下,“去医院看过了吗?”
听见万贺呈的话,裴小拾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手上动作一下就停下来了,两手背到身后去,像是撑着床面,其实是遮掩:“只是很轻微的伤口……”
万贺呈问:“平时一直穿长袖?”
裴小拾说:“有时候会用遮瑕。”
万贺呈:“什么时候开始的?”
裴小拾决定不说实话:“不记得了。”
万贺呈:“持续了多久?”
裴小拾:“真不记得了,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已经好了。”
犟得好像刚才哭得快厥过去的那个人不是他。
“是因为我吗?”万贺呈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是我自己没处理好情绪,”裴小拾哭得声音有些哑了,但口齿还算清晰,“医生说我生病了,给我开了药……但我现在已经好了,连药都不用吃了。”
“没处理好什么情绪?分手后的情绪?”万贺呈对裴小拾的话补充得很少,但确是问题的关键。
话问出来了,只要万贺呈想,光靠观察裴小拾的反应就够了。
刚才帮裴小拾穿衣服,只是看一眼他穿衣时举起的手,那一道道细微的沟壑就从裴小拾的皮肤连到了万贺呈心里去。
如果我说当年分手是我的错,能不能让现在的你好受一些。
万贺呈很多年没去想这些,事实是只要他去看,去想,就很难避免这样的感受。
但如果感情里辜负不可避免,至少他已经尽力将辜负减到最少。
万贺呈不去想了,他对裴小拾说:“你今晚先在我这儿睡,有事儿我们明天说,行不行?”
虽是问句结尾,但并不需要裴小拾做出回答,就像只是用了稍微委婉一些的口气去通知对方一件事。
万贺呈没直接说不让裴小拾在自己床上睡,就是默许了。
走回床的另一头,万贺呈熄灯重新躺下,很快呼吸声均匀起来,是又睡着了。
黑暗中裴小拾一直坐在床头,又陷入了持续性的发呆和走神。
过了一会儿,裴小拾下床摸黑绕到万贺呈那头,在床头位置很慢地蹲下来,拿起万贺呈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重新试了密码,0325.
这一次显示解锁失败了。
还剩下四次机会。
不甘心又试了一次0325,还是不行。
裴小拾无意看万贺呈手机,只是出于好奇,便又随意试了别的密码。
0202,二月二日,万贺呈的生日。
解锁失败,还剩两次机会。
再试万贺呈出生年份,失败,只剩最后一次机会。
这时候他听见身边万贺呈的声音:“二五八零。”
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了。
“密码改成2580了,没别的含义,好按。”
“你、你还没睡呀。”裴小拾哪里敢再试,忙把万贺呈的手机放回原位,“我、我……”
万贺呈又没声音了。
裴小拾知道把事情绕复杂的永远是自己,这些东西影响不到万贺呈,因为万贺呈根本不会把时间花在这种事情上面。
可是万贺呈也特地把密码改了不是吗?裴小拾可悲地想,万贺呈不会把时间花在毫不在意的事情上,这么一来是不是证明至少还有一点点在意。
“睡吧,天亮我送你回去。”万贺呈最后说了一句。
这几个月都在深圳哪儿拍戏?还是住酒店吗?万贺呈没问,因为天没亮裴小拾就自己走了。
第14章
在观察五金店之前,裴小拾还观察过很多其他职业,有时候能在街头巷尾蹲一天,看卖花的小女孩怎么把花推销出去、环卫工人在不扫地的时候做些什么、给人缝补衣物的师傅补一件衣服或一双鞋子到底能用上多少工具……
今天要观察五金店,裴小拾把昨晚的拖鞋还给万贺呈,自己从家里穿了双合脚一些的,因为是冬天,所以又挑了双厚地板袜穿,来五金店后,已经做好搬把小板凳在店里坐一天的打算,因为是观察,即使他脚受伤走路不太方便也不会太耽误事儿。
谁知道算盘拿起来还没打就先崩一地珠子了。
才知道万贺呈兼职并不是一直待在店里的,有时候会带着工具箱去顾客家里上门服务。
也因此知道了有些五金店并不仅仅售卖各类零配件,更多时候提供的是维修服务,一次上门维修费少至十块,多至上百,收取零配件费用只是顺带。
跟着老刘几年,维修这块万贺呈能解决大半,于是后来他找老刘进了些货,偶尔自己接一些街坊四邻的维修私活,多少能挣点,之前裴小拾在他房间问的那些零配件就是他找老刘进的货。
早上到店不久后,万贺呈背着工具箱准备出门,让裴小拾留在店里。
“你要去多久呀?”裴小拾扒着玻璃门,眨眨眼道,“你带我一起呗,我今天就是来观察的。”
万贺呈说:“老刘也在,你先观察他。”
老刘的声音这时候从后院传来:“我不在了啊,我等会儿要出门跑工地一趟,小明星你观察你萍姐行不行?”
昨晚在电话里听万贺呈说裴小拾是学表演的今天要过来“观察”,老刘很惊讶,问万贺呈什么时候交了个明星朋友,以至于今天一早见到裴小拾就喊“小明星”,把裴小拾脸都喊红了。
维修和卖配件的收入对于一家做得好的五金店来说只是苍蝇肉,五金店真正要赚钱靠的还是跟企业或者工地这些大客户合作,批量提供一次货物能抵几个月的店面流水。
陈少萍是老刘的老婆,平时帮着带小孩和看店,作为夫妻店的女老板,她的工作能力不比老刘差。
萍姐蹲在一排货架中间清点货物,闻声道:“小拾,姐在这儿。”
裴小拾性格讨喜,老刘和萍姐都很喜欢他。
裴小拾依依不舍对万贺呈说:“那你快去快回。”
万贺呈一早上在外接了四五个单,到了中午时间才回来,在店内接的单老刘给他一半的分成。
一回来就发现裴小拾整个人情绪不太对,明明早上还眉眼弯弯一副乐天派模样,中午却只是自己抱着碗蹲门口闷头吃饭,低着脑袋安静得过分,一句话也没有。
五金店里没什么所谓的餐桌,只有一张摆放饭菜和碗筷的小茶几,除了刘泉会在这张小茶几吃饭,其他人都捧着碗自己寻个地方,店门口,后院,收银台后边,有把椅子就行,嫌麻烦直接蹲着也是常事。
中午老刘不在,萍姐下厨给他们做了饭,有时候会多做许淑英的份让万贺呈带回家去,但事实证明许淑英瞎了眼也不耽误她给自己开火做饭€€€€一生要强的女人不想被人同情和怜悯,更不想成为谁的负担。
所以万贺呈没太在生活小事上替她操心。
吃饭的时候,万贺呈让裴小拾跟刘泉一起坐小茶几前,裴小拾没回应他,自己到门口去了。
万贺呈平时也在门口吃,就带了把矮凳子出去要裴小拾坐,裴小拾不坐,把他的手推开,小声说自己蹲着吃就可以了。
万贺呈看了他一眼,就把凳子留给自己坐。
萍姐出来踢了踢万贺呈屁股底下的凳子,说他怎么不多照顾照顾弟弟。
万贺呈起身走到一边去,又把凳子让出来,后来裴小拾还是坐了凳子,因为他的脚现在不适合蹲着。
裴小拾饭量小,饭和菜都只吃了小半碗就不吃了,很快把碗拿进店内去。
萍姐看着他饭量比刘泉还小,有些担忧他会不会吃不饱:“你萍姐厨艺有限,就只会做这些。”
裴小拾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萍姐你厨艺很好,是我自己不能多吃,学表演要保持身材。”
萍姐更担心了:“你已经很瘦了。”
裴小拾认真道:“都说上镜胖十斤,镜头会把人拍胖很多,所以现实中要更瘦一些在镜头里才是刚好的。”
其实是裴小拾一直在用女明星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学表演的不一定要有多瘦,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定位。
裴小拾艺考的时候,他的专业课老师跟他说过,他脸小骨架小,胖了就竞争不过大骨架的男演员了。
但其实这个老师也是多虑了,因为裴小拾就不是能胖起来的体质。
“这样啊。”萍姐突然觉得演员这碗饭也不是那么好端的。
午饭后万贺呈找萍姐问了些事情。
萍姐说:“原来你们也是刚认识,我就说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学表演的朋友,他连你是大学生都不知道,还以为你就在我们这儿打工呢。”
此刻,裴小拾坐在店门口那把矮凳上€€€€中午吃饭时万贺呈拿过来的那把,正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丫子发呆,肩膀被人碰了一下,抬头发现是万贺呈。
万贺呈也拿了把凳子过来在他身边坐下,问他怎么了。
万贺呈耐心不很多,只希望这人别矫情,别作,好好说话。
“没怎么。”
裴小拾第一句话就不是万贺呈想听的。
万贺呈主动问:“觉得我骗了你?”
裴小拾这时候脑袋转过来了,好像是有些小脾气了,咬着唇说:“你是个骗子,哼。”
万贺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