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还在修养,不便见客。”
他有些为难的答道。
袁绍遗憾的点点头,看向了荀€€身后那两个年少郎君,他笑了起来。
“这位便是阳翟郭氏的郎君吧。”
他指着郭嘉望向了身侧一位年近中年的儒服男子。
“然,此乃族弟郭嘉郭奉孝。”
郭图颔首,实则心里莫名有些发虚,他这族弟……性情放纵不羁,实在叫人摸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会不会什么时候有点惊人之举。
好在袁绍很快就看向了荀晏,他笑呵呵对着荀谌说道:
“这位必然是荀氏的郎君,可是友若那位善农桑,通奇技的堂弟?”
荀谌眉头一跳,竟不知荀晏不务正业的名声倒是响亮。
“此乃谌从弟晏,字清恒。”
袁绍念叨了几句,面上仍然带着笑意,却摸不清他现在到底在算计着什么。
席间开始有人提起政事,此时二袁已离心,相互攻伐不断,而公孙瓒则在二人之间徘徊不定,这阵子却因战事不利,其弟公孙越战死于二袁交锋之中,遂隐隐有与袁绍反目之意。
“那公孙伯圭欺人太甚,战场上刀枪无眼,他族弟之死与袁公又有何干?”
有人忿忿不平说道。
“不过是那公孙决意从二袁中做出一个选择罢了。”
身旁的人醉眼迷离的嗤笑道,声音很低,但却足够荀晏听到。
“公孙有强兵,不可与之交恶,当安抚为主。”
有人提议道。
“其人居心叵测,交好无异于引狼入室,我冀州何须惧此人!”
“荒谬!君怎轻敌至此!我听闻公孙伯圭从弟范如今尚在冀州……”
……
堂上一时议论纷
纷,名士们纷纷各执一词,只主位上的明公始终一言不发,但细看却能发现他眉眼间略带难色,显然也是摇摆不定,但见其神色,可能更偏向于交好一说。
郭嘉看戏般看了一阵子,却不再说话,也没有如郭图害怕的那般搞什么事,只是摇摇晃晃拽着荀晏一同出去吹吹风,一脸不耐烦听那些政事的模样。
外头空气清新,池塘草木一派秀丽,还有袁府侍女在一旁端着酒水,待两个侍女远去后,郭嘉才懒洋洋问了起来。
“清恒以为袁本初如何?”
荀晏大脑开始重新启动,他拧着眉头沉思了老半天,神色严肃到郭嘉都不由清醒了一些,端正起了神色等待听他的高见。
半晌,荀晏慢悠悠说道:
“袁公……姿容甚美,不愧是高门大族,芝兰玉树之资也。”
他赞叹着,一边郭嘉却脸都黑了。
郭嘉认真的瞅了瞅友人一派清明的面容,开始思索他到底保留了几分清醒。
“嘉与袁公孰美?”
他试探性的问道。
荀晏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
“袁公远不如君也。”
郭嘉满意的把剩下的酒喝完了。
第41章
冀州名士皆入袁绍帐下,宴席散尽后,荀谌却连夜赶往陈留。
前冀州牧韩馥死了,自裁而死。
韩馥与袁绍有隙,恐袁绍害他,遂跑去依附时任陈留太守的张邈,但却因袁绍派来的使者与张邈密语,惶惶不可终日,以为两人要密谋害他,忧怖之下席间至茅厕,以书刀自裁。
荀谌可以笑里藏刀的劝说韩馥交出冀州,也可以冷心冷情的为自己牟取利益,但却并非想要害他韩文节的性命,如今见他以如此不体面的方式去世,荀谌也未尝不痛心。
“韩文节确实不适合成为一方诸侯。”
荀晏听后也只能叹道。
盛世之中的一方诸侯可以享乐一生,乱世之中的诸侯却要面对永不休止的战乱与阿谀我诈,胆小怯弱如此,纵是袁绍没有夺冀州,他也总会在别的坑里摔死。
他现在算是有些明白,为什么谌兄长会去选择袁绍了,韩馥终究不是可以托付之人,但荀谌恐怕仍然会为此自责不已。
“世事难料。”
荀€€淡淡说道,眉眼间一派清冷之色。
他不放心幼弟孤身前往长安,遂寻得健仆数人,募壮士乡勇,只为保荀晏一路平安。
荀晏自然心领兄长的一片爱护之意,只是临行前仍然欲言又止。
荀€€不由失笑,眼前少年实在不像那些狐狸般的兄弟,心里头想什么脸上就全露出来了,那双杏眼中就差直接写着阿兄我好好奇,让我问问吧。
“清恒有何疑问?”
荀晏眨了眨眼睛,踟蹰了一下终是问道:
“兄长不欲依附袁公?”
袁绍待荀氏族人极好,尤其是对荀€€这位自幼便有‘王佐之才’美名的名士,更是奉为上宾……虽然他对谁都这样,但还是可以明显看出他对于荀€€格外重视。
只是荀€€的态度却颇为冷淡,虽尊敬袁绍,却绝口不提出仕或为袁绍谋划,只是专心安置族人,为宗族铺路。
以荀晏自幼对自家阿兄的了解,他必然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可能心中已有谋划,只是并未说出口而已。
荀€€浅笑,也不瞒着幼弟。
“然,袁公……非同道中人,€€
欲另择明主。”
“阿兄心中可已有明主之选?”
荀€€不答,反问道:
“清恒以为,当今世上,谁人可为明主?”
荀晏瞬间警觉,这是个好问题,只是他素来在识人上面不如阿兄,更不如公达,他斟酌了老半天,才谨慎且保守的回答道:
“二袁势大,听闻袁术骄奢,治下多有怨言,袁绍又不入阿兄之眼,其余诸侯势力又远不如二袁……”
说着说着,他莫名想起了幼时清之未完的那半句话,
“嗯……日后总会有三个能耐人……”
反正再能耐也不要欺负阿兄就对了。
荀€€被荀晏最后这番敷衍之语逗笑了,他摇了摇头才正色道:
“清恒观东郡太守曹孟德如何?”
恍惚间,荀晏仿佛听见了清之似笑非笑的叹息,他垂下了眼眸,沉吟片刻才道:
“我与曹君有数面之缘,观其为人应当不是阴邪狡诈之辈。”
“€€观其有匡扶天下之能,或可一助。”
荀€€说道。
不知名的感觉涌上心头,荀晏突然感觉有些不安,他拽住了荀€€的袖子,沉默了许久才道:
“人心易变,阿兄还是小心为好,天下沉疴已久,或须改天换地才能医治。”
荀€€听懂荀晏言下之意,面上的笑意也不由淡了淡,只是轻轻将幼弟被吹乱的发丝捋捋整齐。
随后,他便听得幼弟痛心疾首的继续发表了发言。
“晏前些日子偶遇曹君,没有忍住为其修了一番面,不知曹君……会不会因此记恨于我,阿兄可得小心他迁怒于你啊!”
刚刚还一脸沉重的小郎君后知后觉惊恐的说道。
荀€€:……
“想来……曹公并非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他勉强说道,内心却不自觉想起先前荀谌提起的曹孟德异常的举止。
啊,好像已经迁怒过了,但是不知为何还有些同情这位曹将军。
兄弟二人一番交谈后,荀晏才正式启程了,只不过还没走得几里路,便再一次被人拦了下来。
“清恒啊€€€€”
远远的荀晏便听见熟悉的呼
唤声,回头一看正好见那位青衣郎君歪歪斜斜骑着马而来。
自幼精通骑术的郎君感觉自己手莫名有些痒了起来,好难受,好想给这人纠正一下姿势。
郭嘉喘了口气,扶了扶自己歪掉了的头冠,没个正形的笑嘻嘻问道:
“清恒欲往何处?”
荀晏好言好语回答道:
“长安。”
继而他又问道:
“奉孝为何而来?”
“呜……”青衣郎君歪着头思索了一会,“本欲闲云野鹤,归于山林,但嘉方才改变想法啦,嘉还未曾去过长安呢。”
荀晏眼皮一跳,他委婉问道:
“奉孝不是欲跟随袁公吗?”
“袁公帐下名士众多,往袁府里随便扔块石头都能砸着个名满天下的大名士,哪有嘉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