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和之策救我等性命!”
李€€豁然起立,如此说道。
身边的人在兴奋激动中却也不由心中胆寒。
寻常有忠君之心的人,是万万不可能有如此想法,这般计策,虽可能救他们的性命,却也同样可能给岌岌可危的汉室沉重一击。
但如今还是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一些。
一班子彻彻底底的亡命之徒重新燃起了士气,他们杀气凛然,只是这杀气,却是冲着天子所在的长安而去的。
贾诩望向了外头的黄沙与战马,心中平静。
他算到了董卓总有一日会死于他人之手,却终究未曾料到王司徒性情如此刚烈,一条生路都不给凉州人留,既然如此……他也只能拼死一搏,以求生路。
他本就是无君无父的边地狂徒,为了苟活性命于乱世,纵使他人血流成河,致使汉室倾颓又如何?
献上毒策的校尉低低浅笑一声,执起长槊翻身上马,木然看着远处长安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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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荀晏二人已至广平郡,距冀州已不算太远。
顾及荀攸腿上尚有旧疾,行程算不得太快,但方方面面上尚能看出是比较赶的。
那封家书乃荀爽所书,快马送至长安,所言却是一些琐碎小事,直到最后才提及二伯父思念晚辈。
荀爽素来不是什么无事来唠嗑的人,荀绲老先生也确实年事已高,令人不由得有一些不好的猜想。
“阿兄可在冀州?”
荀晏问道。
荀攸摇头,叹道:“黑山贼新寇东郡,恐怕文若一时半会抽不开身。”
荀晏听罢沉默,却也无法多说什么。
阿兄终究还是选择去寻觅他的明主,想来他如今这般费心,曹将军恐怕就是他所欲寻觅的同道之人。
他突然有些怀念曾经,幼时大家都在高阳里时的日子。
如今谌兄长成了袁绍的谋士,公达与他久陷于长安,阿兄在东郡扶持势力微弱的曹将军,连家都不一定有空回。
时间在流逝,大家似乎也都各奔东西,只是心中所念仍不改。
“待族中事了,公达便要外出出任吗?”
他问道。
他二人走得突然,但朝廷似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途中便下诏,令荀攸迁任城相,待家事完毕便赶往任城。
荀攸却摇头。
“离家许久,应留族中帮扶。”
荀晏应了一声,驭马到外头溜达了一小圈,回来以后说道:
“公达有心事。”
他如此说道,似乎已经断定荀攸有事未与他说。
“小叔父观察敏锐。”
荀攸温和说道。
荀晏却没有感觉到被夸奖,他这大侄子看着温吞,做事却不温吞,要不然怎么能不声不响搞了刺董这一出事。
如今他安安静静的随他离开长安,不欲掺合长安之事,又不愿出任朝廷任职,肯定是心中另有谋划,只是不欲诉说。
“清恒以为,蜀郡太守如何?”
果不其然,他安安分分的大侄子陡然语出惊人。
“不如何。”
荀晏诚实的答道。
蜀道艰难,气候不一,他们这等生于北地之人不一定能够习惯,且那儿条件艰苦。
“蜀汉险固,人民殷盛,大有可为。”
荀攸说道。
荀晏垂头思索了一会,认真的看向了他家大侄子。
“刘益州据蜀地,恐有冲突。”
方今天下大乱,群雄辈出,这位名为刘焉的宗室也是艺高人胆大,为求一安身立命之地,自请为益州牧,派人截断交通,盘踞汉中,自此益州与中央道路不通。
换而言之,益州如今处于独立状态,朝廷完全无法管到那儿,刘焉在益州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皇帝。
荀攸却笑了,一副不以为意,只是逗逗人的模样。
“攸不过说笑而已,小叔父何必当真,时局易变,真到了那时候,说不准又不一样了。”
荀晏却正色,不接他的话。
“公达有自立之意?”
荀攸收起了面上的笑意,没有说对,却也没有反对。
“若公达有意,晏定当相助。”
荀晏揪住了荀攸的衣袖,低声说道。
老
板什么的不好挑,两位阿兄都挑了不同的老板,但若是扶持大侄子那就不一样了,啥事还是自家人好。
只是这条路却不是什么好走的路,可若是公达有意,以荀氏的名望,也未尝不可效仿袁氏一博。
荀攸却是低声叹了口气,他望着小叔父信任的眼神,揉了揉少年人毛茸茸的头顶。
“清恒,王业与霸业是不同的,攸素无大志,只愿能庇护一方百姓,来日可为荀氏退路。”
他说道。
割据一方可成霸业,天下共主才是王业。
但放在此时,入蜀割据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荀晏静静看了荀攸一会,那人仍然是从容的模样,一派文人的气质,旁人恐怕根本猜不到这人心里头却想着割据一方做军阀的主意。
他正欲再言,外头赶车的车童却凑了过来。
“先生,前边似乎有人闹事。”
官道前头不知为何,几辆牛车堵塞,货物都落在了地上,隐约能听到人的惊叫。
“暂且停下吧。”
荀攸道。
“哦。”
那车童乖乖停下了车,这孩子年纪不大,但家中人却几乎都去了,好在还有一门手艺可以出来讨饭吃。
空隙间,车童悄咪咪向车内那位面相嫩一点,一看就很好说话的荀先生问道:
“郎君,那€€坞真的积粮可供三十年吗?”
他说着还咽了口口水,他还从小没见过那么多的粮食呢,只从小见过无数饿死在面前的人。
二位荀先生都是长安那来的,风度不凡,肯定见过那传说中的€€坞。
荀晏本欲直言,见那孩子亮晶晶,一脸期待的眼神,终是笑道:
“是啊。”
只是那号称三十年的粮食,交给一支军队,也不过能供几个月,所谓三十年,恐怕是指供给董氏一族三十年吧。
但梦想还是得有。
前边堵成一团的官道里终于跑出来了个人,那人高举着手,面上却是一片茫然。
“长安城破了!长安城破了!”
他喊着。
第54章
长安城已经据守了八日。
李€€郭汜等人互相联合,随道收兵,号称十万,围攻长安。
这八日对于所有人都是绝望的。
刚刚从董卓的阴影下走出来的长安民众,无缝衔接的又要面临董卓残部带来的冲击,这两个军阀行事暴戾,若是城破,后果似是已经可想而知。
戊午,城内叟兵内反,引敌入城。
吕布率众于城内战之,不胜。
城内血流成河,百姓哀嚎,人命如草芥,手无寸铁的庶民红着眼睛,拖住那些西凉兵的大腿,他们仍寄希望于那身骑赤兔的将军可以击退敌军,守住他们的家。
“将军!接着!”
一片混乱与厮杀中,有人抛了个恶臭无比的东西过来。
吕布一戟将面前的敌人挑落下马,忙接住那直冲他脸来的东西,定睛一看,却是一只半腐烂的头颅,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他看,但依稀还能看出来,这是董卓的头颅。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家伙刨出来的。
吕布望向了不远处的魏续,望着多年友人的眼神,他心下陡然一凉,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身后是被随意杀戮的百姓,身边是已经伤痕累累,萌生退意的手下部将。
他冰冷而无情的做出了选择。
“董卓在此!”
他高举着那颗腐烂的头颅,声音响彻一方,他伏低了身子,将那颗头颅系在马鞍上,开始冲锋。
数百骑兵跟在他的身后,一同发起冲锋,只是这回却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突围。
敌军见董卓之头,不敢上前,竟生生被这只锋锐无比的骑兵部队杀出了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