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曹操如今
这番真挚的君臣情谊也做不得假,他恍惚之间开始想着,会不会真的能够有什么改变。
曹操却是不再多提这事,转而叹道:
“君怎消瘦至此?我家乡有良医,不若请来一探……”
荀晏:……
你说的是先前就被你绑架过的华先生吗?
曹操叨叨了半天,终是叹了一声。
“可惜了。”
他闺女的婚事终究是成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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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完一套流程,到正式下葬的时候已入冬,荀氏的祠堂偏远,不在城内,须走上一段山路。
由于迁族多年,祠堂久无人打理,如今坟冢群前已是荒草丛生,一片破败。
荀晏先是拜过了荀绲老先生的坟,他在冀州离世,如今也是回到了家乡的土壤,落叶归根。
荀靖的墓碑与另一座墓碑相邻,族人已来打理过,只是仍不免有些萧瑟,荀晏蹲下来开始将一些漏网之鱼的杂草拔了。
刚拔了一圈就见一只素白的手伸了过来,帮他一道拔了。
荀晏抬头,却见他一向文雅的阿兄蹲在他身边,和他一同做着这般看上去不大文雅的事情。
“阿兄?”
他唤道。
荀€€自顾自将一圈杂草利落的拔了干净,随后扶了一把蹲在地上像个小可怜一样的堂弟。
荀晏借着他的手起身,缓过眼前一阵眩晕,才觉背上大冬天的都一片虚汗。
“€€闻清恒近日食少。”
荀€€有些不赞同的说道。
“没有,”荀晏反驳,随后抿了抿唇,“老师开的药……太多了。”
张机一天灌他四盆药,又苦又腥,他喝完差点没撑死,哪还吃得下饭。
荀€€摇了摇头,拭去他鬓角微湿。
“公达昨日从蜀郡送了几盒老参过来,跑死了三匹马,待会叫张先生看看。”
补一补别那么虚,他看着都心疼。
“公达?”
荀晏讷讷。
“清恒不知?”荀€€叹气,“你那日晕在灵堂上把安娘吓坏了,她连夜寄信去蜀郡说你重病不久于人世了,所幸休若兄长拦了下来。”
荀
晏:……是谁造谣!
“若她的信寄过去了,那来的就不是几盒老参了,而是公达自己了。”
荀晏仿佛已经能想象到这个场景了,但他怎么到安安嘴里就成了不久于人世了……
“蜀道难行,辛苦公达了。”
荀晏小声说道。
荀€€拍了拍幼弟有些咯手的肩膀,后退了几步,荀晏垂下眼眸,方才至父母墓前祭拜。
荀靖的碑是新刻的,他本欲自己刻,只是最近手腕无力,刻出来不大好看,也只能作罢了。
一旁毗邻的则是母亲燕棠的墓,碑上言她是在熹平四年去世的,那会儿荀晏不过三岁,但那会儿他已经很记事了。
“阿母。”
荀晏轻声唤道,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几个头。
在抬首时他却发现了一些异样。
母亲的碑年代已久,碑文受风霜洗礼已有些模糊,只是最底下不易察觉的角落里却有一行颇为清晰的小字。
看上去也有了些年头,肯定不是近几年的。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字迹清峻而熟悉,正是他从小看到大的那手字。
荀晏抚摸过这一行小字,感受到粗糙而凹凸不平的触感自指腹而过,突然便忍不住闷闷笑出了声。
“哪有这样的啊……”!
第83章
一望无垠的田垄间门,麦苗青青,出了冬以后一天一个样的蓬勃生长。
农人在其中穿梭劳作着,池塘旁的翻车在缓缓转动,自长槽上端将水输送至田垄之间门,俟风转车,风息则止。
小道上,身着都尉官服的官吏带着几名亲兵,身边并辔而行的是一名素衣郎君,几人慢慢闲散着御马前行。
有偷得闲的农人见着,抬头喊道:“枣君!”
枣祗一一应道,随后笑吟吟看向了身侧的同伴。
“清恒以为如何?”
“枣君大才也。”
那郎君赞叹道。
“非我之功,乃司空之功,百姓之功也。”
枣祗这般说着,言语间门却颇有自得之色。
自大乱以来,生民饥苦,连逢战乱天灾,人多相食,都许之后枣祗便请建置屯田,曹操许之,以枣祗为屯田都尉,以骑都尉任峻为典农中郎将,遂募民屯田许下。
许都虽新建,却隐隐已有京都之势,天子住内城,官吏在外城,曹操从计划奉迎天子后便开始扩建许都,如今已与昔日破败许县堪称两样,现许下又开垦荒田,以解生计。
“待得秋收之时,应是个大丰收。”
荀晏说着,一边翻身下马,捧起田间门一根青青麦苗。
枣祗见此想了想,侧头与身后亲兵私语两句。
待荀晏回过头来,便见枣祗递给他一把拐杖。
“……啊?”
荀晏眨了眨眼睛。
他今年还未满二十五,不是五十二岁啊枣兄!
“清恒大病初愈,还是小心点好。”
枣祗含蓄的说道。
荀晏不明白他是哪来的误会,但在枣祗逐渐痛心疾首的目光下,他还是艰难的接过了那把杖。
明明他年纪轻轻健步如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枣祗眼里,便只觉得这人服孝百日后至今没有缓过劲儿,看上去仍不掩病色。
二人交谈片刻,荀晏见城南外有田庄,边上有车乘数十,瞧上去热闹得很。
“大约是学子文会,”枣祗眺望着说道,“天子都许后,天下文人士子皆会于此,常常
以文会友,学风渐起。”
“清恒不如去看看?”
说罢,枣祗笑问道。
“不必不必,”荀晏连连摇头,“晏久疏于学问,哪敢哪敢。”
“君谦虚甚矣。”
几人穿过一排排的农田,于外分别,枣祗本欲亲自送人离去,却被荀晏连连摆手拒绝了。
“枣君繁忙,晏侄儿尚在,不需劳烦君也。”
荀晏说着指了指身侧一直默默不言,面容甚是秀美的小郎君。
枣祗恍然,越看越觉得这荀家小侄颇似荀晏少年时的模样,英气中带点雌雄莫辨,他点头赞许着,欲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荀晏:盯€€€€
枣祗突然感觉浑身不对劲,伸出的手拐了个弯,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总感觉方才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盯上了。
“枣公。”
那荀氏小郎君谦恭的喊了声。
待枣祗离去后,荀晏方才瞪了眼身边的荀安。
一身士子装扮的荀安不以为然,笑吟吟上前来,撒娇着喊了声小舅舅。
她生得英气,不似女子般温婉,扮起男子来倒也有个几分相像,乍一看像是个还未长成的年幼郎君。
荀晏走了两步,方才发现手上还执着那把杖。
荀安噗嗤笑出了声来。
“枣公是个好人,可惜小舅舅……大概不需要。”
她家小舅舅在家休养的第二个月,就已经上能上山砍柴,入能在家教导武艺,家里头的年轻小辈都好好学习了一番什么叫君子六艺,除却每日里还在喝药,面色看上去不大好,其余都与常人无异。
就是欺骗性太强了。
荀晏怜爱的把她肩上落叶扫去。
“安娘啊,你这个月已经搅糊了三场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