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
运气好起来了。
赵云终究是松了一口气。
他确实在赌,此处已在袁军势力边界,他猜测对面会有人发现这儿的状况。
这个时间点,敢正面和袁军打起来的,怕是只有徐州的人,只是不知此人是谁。
来援者自背后出其不意,将本就有些阵脚大乱的袁军打了个出其不意,再与赵云里外相应,将这一股袁军打得溃败得不成样子。
失去指挥的士卒慌忙的逃窜,又落于敌人的手中,连那些手无兵器的普通人也敢狠狠心上前一战,抢上一些战利品。
平原上血色逐渐漫过枯黄的草根,最早射出那一箭的人身骑黑马,踏过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最后停驻于赵云身前七八步外,审视着这个突然冒出来,一看就不似普通人的不明人物。
赵云同样在打量着这人,如今凑近一看才能看清此人容貌不凡,举止之间虽有武将的利落,但他的仪态、穿着、乃至于神态都有一种他熟悉的,属于那些士族子弟的气质神韵。
并非是常人粗糙学个样子那般,而是那种从小沉浸在那种氛围里,将那种气质浸入骨子里的感觉。
他心下揣摩着,开口道:“我乃常山赵云赵子龙也,敢问阁下是?”
“在下姓荀。”
那人答道。
“可是徐州荀使君?”
赵云问出了心中早有的猜测。
他早便听闻那位徐州刺史出身士族,又常有精通武艺,相貌俊美之名,这一一皆能与面前之人对上号。
那人一怔之下却摇头,声音温和了下来。
“并非,我乃颍川荀€€,字文恒,任校尉之职。”
那应当是同族兄弟,赵云心想着,颍川荀氏亦是大族,人才济济天下闻名。
荀€€则终于想起了赵云这个名字究竟哪里耳熟,听闻昔年公孙瓒手下有猛将,名曰赵云,后曾在刘备手下掌骑兵,多得外人称赞。
“将军自冀州而来,有何要事?”
他的神色冷淡了下来,打量着这看不出原先容貌的北地将军,他先前也旁观许久,自然看到了眼前这人惊人的武艺,确实不是泛泛之辈。
赵云沉默片刻,下马道:“我欲面见荀使君。”
这位在荀氏一族中最是宽仁好脾气的郎君瞧着眼前的人,挑剔的皱起了眉。
第127章
徐州军在营地驻扎在了靠近水源的上风口,与青州兵的主力已相去不远,所以负责巡逻的士卒也比往常要多上一些。
负责€€望的守卒遥遥便望见了那一队与他们格格不入的陌生兵马,除去领头那骑着白马的人远远看上去还算有几分英姿,其余人皆是凄凄惨惨的模样。
“来者何人€€€€”
守卒扯着嗓子喊道。
赵云余光一扫,已经零零散散看到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弓.弩已经悄然对准了他们。
“自己人!”
荀€€道。
将人马暂且安置在营地外围,赵云跟随那位荀姓校尉穿过了重重营帐,来往者皆是面露好奇的看向这个陌生人,但也都没有逾越的行径。
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些徐州兵马的营地,他大概会用干净一词。
……其实军旅中人哪说得上什么干净不干净,都是汉子随便操练操练就是一身臭汗,做事粗糙些也无妨,反正也没那条件去细致,随地大小便也没人管的着你。
所以这个严格挖厕所,又有军令严禁某些不大好举动的军队就显得格外干净了起来,起码他不用担心一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不明物体。
越靠近中军帐,旁边的士卒的反而愈发少了,身旁一直神色淡淡的世家校尉似是看到了熟人,快步迎了上去,叫住了一位瞧上去文文弱弱的男子。
观其未着甲胄,身上也未携带能够表明身份的物件,但地位应是不低,大抵是军中军师,亦或者是幕僚?
赵云这般想着,也看出来二人似是有私事要说,他也不是这般不识相的人,便驻足于一旁假装好奇的随意看着边上的风景。
……嗯,没啥好看的,都是光秃秃一片。
边上有小兵提着水桶走过,赵云寻思自个估计现在形象实在不好看,便好声好气的问那小兵借了点水,胡乱抹了两把脸。
“赵将军!”
荀€€与张机询问了几句后,回头再看赵云时,一下子被吓了一跳。
明明方才还是个土里血里滚的标准大老粗,怎么一会没看,黑脸直接成了小白脸了?
他久违的想起了某些事情,神情微妙的盯着赵云那张面白无须的俊
秀面容瞅了许久,瞅得赵云本人都心下忐忑,想着自己面上有何不妥,总不能是破相了吧。
待到小赵将军迟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荀€€才叹了口气,嘱咐道:“劳烦赵将军暂且在外等候片刻。”
说罢他掀起帐帘走了进去。
帐内萦绕着苦涩的药香,那位名义上的主帅脱了甲胄,只穿了身单衣,披着大氅,窝在角落里神色恹恹的抱着公文,听到有人进来才懒洋洋抬起了头来。
“€€兄€€€€”
他喊道。
荀€€感觉自己头疼了起来,他怀疑曹司空的头风病会传染人。
他好像从小就拿这个堂弟没啥法子,真要治这人,还得是已故的叔慈伯父有法子,此外也就只有文若与公达能够管管了。
“张先生说你喝不进药,”他企图板起脸来,“多大的人了,还是从小学医的,怎么还如此作态!”
荀晏叹息一声又窝了回去。
“不是我不喝,”他辩解道,“老师这次开的药实在过分了。”
过分的难喝,他吐得差点厥过去。
他试图总结一下自己目前的状态。
张机来之前,他是一个活蹦乱跳的正常人,磨拳擦掌准备和袁大公子大干一场。
张机来之后……不谈也罢。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扯开了话题,指着桌案上常备着的舆图,“我们的粮道经不起对面一次次冲击,可能今日,又或者下一次便会彻底被断。”
他可以分出兵力去护卫粮道,可那也架不住对面一次又一次的袭击,他需要加快速度。
荀€€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了舆图上几个被重点圈出的县城与港口,他心下隐隐明了他的意思。
“你想要劫对方的粮草?”他问道。
“是烧,非劫,”荀晏面无表情的纠正道,“只是我没办法确定他们到底会选择哪里。”
他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纠结这件事,袁谭的主阵地在平原,大多粮草都是从河北运来的,那他必然会有个贮藏粮草的地方,其余才是北海本地搜集来的粮草。
但他无法确定究竟是哪里,他也不一定有资本能够猜错。
其实也未必一定要冒如此风险
,荀晏垂眸想着,他们主要的目的是牵制袁谭,而非彻底进攻青州,若是他一步一步往后退,收缩阵地,与袁谭对峙于边境,也未尝不是一种稳妥的做法。
只是终究会有些可惜。
荀€€也同样皱眉纠结了好一会儿,半晌他才后知后觉想起了自己忘了什么。
他告诉自家堂弟有人来投,要不要一见。
“我觉得那人有点危险,不见也挺好的。”
他真诚的补充道。
荀晏听着那名字反倒是被一口温水呛得连连咳嗽,荀€€连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背,一番动作下来仍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虽是迟钝了些,但手下背脊瘦削嶙峋,不过是呛着就咳出了一头虚汗,这看上去实在离病愈远得很……恐怕还是伤了元气。
“谁?”
荀晏平缓了一下气息,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
荀€€重复道:“赵云啊。”
荀晏抿了抿唇,内心还有那么一些期待,从一名普通历史盲的角度来说,赵云这个名字总归也是听过的,甚至还会有一些更加玄幻的滤镜……
但从实际形势来看,赵云会来此,莫非他如今与刘备便已交情如此深厚,不远千里为其复仇,还是为着别的什么。
又或者,现在的形势下,他能利用他做些什么……
脑子里过了乱七八糟一堆东西,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他笑道:“久仰赵将军大名,可否一见?”
荀€€盯着他这个刚刚咳红了眼睛显得格外可怜的笑容看了一会,心想着赵云这名他都得想个老半天才想起来,这放这人嘴里就成了久仰大名……
小赵将军在外头蹲了许久,像是被遗忘了一般,这会才被人想起来,走进去便是浓郁的药味,他心下莫名一沉。
抬头望去,荀校尉正木着一张脸坐在一位年轻郎君身旁。
那年轻郎君长发只是随意扎起,容色俊秀甚至称得上少年气,却也不掩面色中泛着苍白与病色,脸颊眼眶微微泛红,倒是添上了半点气色。
赵云想了许久,终于沉重的接受了一个现实……怎么以前没人告诉过他这位荀使君是个娃娃脸啊!
此时,那娃娃脸使君面色沉凝的望着他,只可惜他那张
脸,尤其是病得憔悴的脸给他生生将气势都减没了。
“赵€€€€”
那位年轻的刺史开口道,只是说了一个字就没了下文,像是僵在那里了一样。
赵云有些疑惑的望去,只见那病恹恹的人一下子叹了口气,气势一瞬间就像被戳破了一般全泄了下去,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下去。
“赵将军远来辛苦,只是青州混乱,还是早些离去为妙。”
那位君侯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种微妙的自暴自弃意味。
他本意是想利用一下眼前的人,又或者像对待关羽一个暂且达成合作,但他还没死透的良心竟然突然作祟。
[你说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清之冷冷说道,[你只是看他脸好突然不忍心了而已。]
不,他不是那般肤浅的人,荀晏试图反驳这个过分的论调,而且这小白脸看上去一点都不能打,要他又有何用。
小赵将军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人内心复杂的辩论,他只是觉得这位君侯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人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