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是正儿八经朝廷封的九卿之一,他儿子也正儿八经的在阵前劫持朝中御史中丞,他爹一走火速揭竿而起,任谁都没有想到这茬。
“亲子如此,莫非其父能一无所
知?”
右手边一战将冷冷说道。
马腾确实应当不是一无所知,他或许只是装作不知,默许了马超的计划,想要尝试两边通吃,结果没想到儿子那么狂放。
荀晏艰难的动了动腿,庆幸自己上半年调养得还凑合,不然这会得直接给跪了。
对马腾的处置争论不休,有人以为应当杀之以威慑关中,也有人以为如今因以之为质。
荀晏摸了一会儿鱼,看到贾诩有如老僧入定,多年没看到这熟悉的摸鱼技能,他觉得颇为怀念。
贾文和睁眼,从兜里摸了会,取了只瓶子放到了荀晏身前。
“药油,”他简短说道,“边地之人常备,与中原所用略有不同。”
“冀州战事如何?”
荀晏谢过后暂时放弃了研究成分,转而低声问道。
“司空用兵如神,有天意在身,是为君征讨不义。”
贾诩模棱两可说道。
……得,他本该知晓问不出什么来。
帐中人尚在探讨马腾归属,荀晏觉得很是无趣,却也不愿随意下了曹昂的人的面子,干脆一旁与贾诩闲扯了起来。
“借文和一用,公可有怨言?”
他促狭一笑。
贾诩无声叹息,他也知道这人是看中了自己是凉州人士,拉他入伙干活,他倒也没什么怨言,只是单纯觉得很是麻烦。
“关中形势繁杂,却未必难以破局。”
“公已有计?不妨写下。”
荀晏饶有兴致将身前杯盏推到贾诩面前。
贾诩指尖蘸水,看到身旁之人一同蘸水,他没有多言,只是一同写下。
一人写的离间,另一人写的分化。
荀晏抿唇笑得眉眼弯弯,贾诩却收了手,又一次垂下了眼睫。
曹昂似是未看着二人的交谈,他再次问道:“荀君以为应当如何处理马腾?”
荀晏敛起了笑意,他说道:“忠明公位居九卿,身份贵重,当还京都。”
言下之意已是明了,他知道曹昂一定会谨慎参考他的意见。
他令人展开舆图,自己则窝在位置上,声音柔和,略显中气不足。
“今伐关
中,可两路出兵,一则出河东,自蒲坂津西渡黄河,二则走潼关,可从渡口北渡黄河。”
“如何应敌?”
曹昂虚心求教,并未自恃主帅。
荀晏道:“设疑兵于潼关,大兵暗渡蒲坂津。”
议散之时,曹昂留了荀晏。
荀晏有些坐不住,他撑在桌案上借力,感觉背上疼得他有些想找个地痛哭一顿再痛骂某个边地美少年一顿。
曹昂知道他不大好,也不久留,只是细问了荀晏之前的话。
名义上是他统兵,实则却是荀晏与钟繇各行其是,曹昂与曹操不同,曹操有足够的底气去吩咐所有人,曹昂却难以如此,他也无意去指挥他爹留给他的高级选手。
他已经有了保送阵容,他只需要让他们自由发挥在正确的点上就行。
于是这一路的战略规划几乎都出自荀晏自己手中。
待荀晏回了自己帐中时,许都来信方至,最上头一封赫然是他兄长的私信。
他欢快的去看阿兄是不是夸奖他应对及时,结果看着看着面上的笑容就逐渐消失了。
他被骂得云里雾里,阿兄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他不知死活了,直到他看到了信后附赠的那份钟繇亲笔军报。
他突然觉得身上的伤丝毫不痛了,站起来还能再战三百年。
原来是你老小子在害我!!
第185章
春,曹操遏淇水入白沟以通粮道,趁二袁相争急围邺城。
关中双方据潼关左右僵持,重兵对峙于潼关。
一眼望不尽的军营连绵在关隘之下,肃杀之气不绝,潼关外则是人数更为浩荡的关中联军。
宽袍大袖的文人疾步走过重重军帐,虽年纪不轻,却是健步如飞,他一把掀开了帐帘。
“大战在即,你怎能放任主帅亲涉险地€€€€”
他急道,看到帐中景象后方才止住了话。
榻上的青年正半褪衣裳,露出上半身,闻言看向了帐门,面上犹是不慌不忙。
“元常,”他慢吞吞唤道,“何必着急?”
他身后的医者头也不抬继续给他身后伤处换药,他有些不耐的用指尖扣着身前床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钟繇。
钟繇见他面色尚好,收住了问候的话,直接问道:“曹将军本应坐镇军中,渡河之事又何须主帅亲自统领?”
他问的急,见荀晏仍然不以为然,他只得低声又道:“曹子修非寻常人,你莫非不懂?”
似乎古往今来都是如此,能身先士卒的一方雄主对于自己的继承人总是保护居多,不会让他们亲上战场。
袁绍待袁尚是如此,孙坚生前待孙策也是如此,曹操敢令曹昂行征西将军事,督关中战事已是比寻常诸侯胆大多了。
“我知道,”荀晏应道,“我有数的。”
钟繇差点气笑了,他还真不知道这人有数在哪儿?
前些时日险些被马超劫走,安分了一段时日,如今又是兵行险招。
他本欲责备,低头却见那青年人苍白的上半身斑驳重叠的疤痕,肩头一处箭疮似是新创,愈合后留下一道印子在白皙的皮肤上。
不及细看,荀晏已披上了外袍,掩去了身上的旧疤,看上去俨然是温柔文弱的世家子,实在难猜得到他衣袍之下皆是旧疮新伤交叠的模样。
“我已令人暗渡蒲坂津,占据河西,”他说道,“曹将军领大军自潼关北渡黄河,贼兵必聚于潼关,松懈蒲坂津防御。”
“若是主帅有失?”
荀晏笑了笑,他笑得有些狡黠。
“猎物在
前,必有人来取,他们取他们的,我取我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披上了甲,抓起了佩剑。
“你要……”钟繇倏而明白了,神色有些无奈,“这是令曹将军当作诱饵……”
他不知该不该佩服这位同僚,有时候觉得他谨慎过头,有时候又心大得过头。
“贼众我寡,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荀晏动了动胳膊,感觉疼痛尚在忍受范围之中,不得不感谢贾诩那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药油。
伟大的边地劳动人民的智慧!
他握住了钟繇的手,诚恳的说道:“后方之事,皆劳元常矣!君切莫在军报中胡言。”
若是他再鬼扯,他必然得让钟元常看看什么叫做逞凶斗狠。
钟繇顿了顿,只得叹息道:“君且自珍。”
如预料之中,关中联军人数远胜他们的兵力,这是以少敌多,却不至于像是曹操官渡那般窘迫。
自古分裂的势力远不如统一的势力来得强悍,他了解关中诸将的结构有多松散。
他比曹昂晚动身半日,抵达渡口时已是黄昏。
黄河滔滔,大军已转移至了北岸,南岸只余曹昂与数百人断后,正欲登船。
荀晏没有靠近,只远远的观望着,身边经验足的亲从已然脸色微变。
隐隐约约能看到骑从自岸边掠过,惊鸿一瞥中能辨认出乃是羌胡骑兵,这是有伏。
身旁的主君仍是波澜不惊,似是早有所料,身旁隐隐有些躁动的亲从也不由安分了下来。
曹昂渡河人数众多,并未太隐秘,本就是为了吸引敌军注意,有人会来袭击也是预料之中,荀晏眯着眼睛估摸着对面的人数。
他有意借此机会引诱对面出兵,只是却也没料到会来这么多人,这般疯的打法却是让他隐约猜到了对面的主将是谁。
他有些庆幸自己临时抽调了河东兵,不然怕是得阴沟里翻船。
“军中可有牛马?”
他转头问道。
黄河旁,乱箭齐发,矢如雨下,伏击来得突然,近万的关中兵自南岸杀出,即使早被提点过了,曹昂仍然一惊。
他虽常年跟随父亲南征北战,却也被保护得很好,
这辈子离生死危机最近的,一次是在宛城时,另一次恐怕就是现在了。
身旁典韦与诸虎卫已下意识将他护住了,他很快冷静下来,知晓对方虽然看似众多有万人,但游牧骑兵出征向来是带着大量牛马,实际人数没有看上去那般多。
“公子!我早便说那荀清恒必不怀好意!这是故意置公子于险地啊!”
身旁的士人未见过这般场面,几乎是腿软了,口不择言喊道。
曹昂冷冷看了他一眼,“再有扰乱军心者,斩!”
典韦持盾挡下一片箭矢,面上青筋毕露,他已然能看到马超一马当先,直直向他们这儿冲来,俨然是又想复刻一遍生擒敌方主将的操作。
一片喧闹中,关中骑兵的攻势一滞,荀字旗高高扬起,充当黄雀的另一支兵马如利刃般杀入战场,抵挡住了肆虐的关中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