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苏明冉的病情有点复杂,得住院观察一阵子,务必请家属过来。
高升哪里知道这人家属的联系方式,他扯着一张字条准备写字时,苏明冉醒了。
高升彻底松了口气,人醒了就代表没多大事,他也可以放心地离开。
临走前,高升关怀地询问着:“你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跟医生说。”
苏明冉刚醒尚且处于懵懂之中,愣愣地看着高升。
“你还记不记得我?你今天下午撞上了我老板的车,晚上我在你公司大楼下看到你晕倒了,你还得怎么晕倒的吗?”
高升误以为苏明冉是上班族,头上的磕碰也可能是晕倒时撞伤的。
好一会儿,苏明冉才回过神,意识到这里是医院,也是面前的中年男人送他来的,真诚感谢,“谢谢您。”
高升摆着手,“我还在工作,是老板特地交代我送你过来,医药费我帮你付清了,你好好在这里休息,我得去工作了。”
苏明冉拦住他,有些急促地问:“可以给我联系电话吗?这钱我会还给您。”
医药费其实是杨凌煊付的,高升准备带苏明冉进医院时,杨凌煊递给他一张信用卡。
高升不敢邀功,想了想从裤兜里拿出一张他老板的明信片,“钱不是我付的,是我老板帮你付的,你回头联系他。”
苏明冉说了许多遍“谢谢”,说得高升很不好意思,匆匆离开了病房。
苏明冉重新躺在床上,他手里捏着明信片,明信片的风格很简单,材质是偏硬壳,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电话。
“杨凌煊”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宣宣。
当年宣宣还穿着校服,校服上有着他的名字。
苏明冉记得是三个字的名字,只是前两个字被污水弄脏了看不清,后面的一个字他只认得“宣”字。
宣宣比他大三岁,今年应该二十三了,也不知过得如何,会不会成为一位优秀的大人。
苏明冉出神发呆,他希望宣宣过得比他幸福快乐,有着非常爱他的家人。
苏明冉在医院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他去了他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让他去拍片子,苏明冉问清楚了价格后,去了别的科室。
片子出结果要几个小时,苏明冉回了病房躺在病床上等待。
几小时后被叫去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一直盯着他的片子看,眉头紧皱,“你现在还是学生?”
苏明冉紧张地握着拳,点头。
“家里人是不方便来还是什么?”
苏明冉摇头。
这种情况医生不会多问,病人家里状况都不一样,他也不能刨根问底为什么不叫家里人来。
“你之前脑部有过重伤,但没有及时就医,手部情况也是,综合看下来问题有些严重,你得住院观察。”
医生翻着片子,“你的手……你是学琴的吗?”
苏明冉脸色煞白,点头。
医生停顿片刻,非常遗憾地告诉他,“学琴这事恐怕你得暂缓了,你的手指以及手腕受损严重,一切精细的活儿都不能够再碰,否则你的手会越来越严重。”
苏明冉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他是下午两点多去的,出来后也才不到三点,他总觉得眼前的天黑了点。
麻木地进了自己的病房,护士询问需不需要延长住院时间。
“不用了。”苏明冉木讷地道。
他没那么多钱住院。
护士见苏明冉神色很差,从医生那儿多少知道点这位病人的病情,多管闲事地鼓励苏明冉,“没事的,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说不定以后可以治好。”
“谢谢。”
苏明冉呆呆地坐在病床上,脑子里嗡嗡嗡地响着。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没那么喜欢弹钢琴,只是一般的爱好,未来挣了点钱或许会买一架属于自己的钢琴,实在没钱也就算了,他可以报兴趣班。
当医生告诉他,他再也不能弹奏时,对钢琴的热爱忽然之间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弹奏时的心情,为了学琴时所受的苦,被人赞扬后的小得意,在那一刻通通涌入脑海中。
原来他真的很喜欢弹钢琴,只是因为没钱压抑了自己,但现在……他对钢琴的渴望不得不继续压抑。
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苏明冉问着自己,也想问上天。
或许上辈子他真的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名,这辈子是来受罪的,否则为什么命运对他如此不公?
苏明冉躺在病床上,打开手机翻找着以前在教授身边学习弹奏时的曲子,一遍遍听着,不知不觉面容湿了一片。
第16章
◎误会◎
苏明冉住院的消息只有顾沛知道。
在苏明冉准备出院时,顾沛的电话打了过来。
顾沛最近跟在祁星河身边,祁星河所在的学校都快成为他的第二个学校。
朋友戏称他是祁星河的跟班。
高中的一些朋友倒是好奇,他为什么会和曾经相处得不并不愉快的祁星河走得那么近。
朋友记得顾沛是极其看不惯祁星河的。
顾沛给他们的理由是以前并不了解祁星河,现在了解深刻,发现祁星河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人。
朋友笑话他,“祁星河就是个被家里人宠坏了的少爷,天天伺候少爷,我们才不乐意,你这么喜欢伺候人,什么时候伺候你爸爸我。”
顾沛认真地说了祁星河很多的优点,“他很心善也很细心,非常照顾别人的情绪,只是表面装成那样,况且我要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我也会被宠得有些娇气。”
“他那是娇气?在学校里谁敢惹他?况且你说的那些什么细心、照顾别人情绪,是另外一个人吧,我可没觉得祁星河有那么多优点。”
无论朋友怎么说,顾沛始终都觉得朋友对祁星河的了解并不深,他们只是在非常表层看待祁星河,实际上无论在大学还是在高中祁星河的人缘很好,风评佳,这些他都是有目共睹。
顾沛也并不是靠着一朝一夕之间的相处才对祁星河改观,他和祁星河在高中时期就没有说过几句话,对祁星河的改观是在高考后。
但要说清楚这件事还得再往前诉说。
顾家三代从商积攒下不少家底,到了顾沛这一代只有他一个独子,因此顾沛从小委以重任。
他们家族早早定下顾沛这个接班人,日后接管顾家整个生意,所以父母对他一直严加管教。
平常孩子放假可以到处去玩,而他必须老实补课补充其他的知识点。
衣食住行样样都由专人把控。
在他十六岁那年遇见了苏明冉后,成为他学生时期仅有的朋友。
顾沛是很珍惜这位来之不易的朋友,平常没少照顾他。
但他这个朋友身上总是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些伤口,问苏明冉也总不说,顾沛只能塞点药膏。
正式上高中后,顾沛身上的压力越来越重,作业越来越多,他不停地跟着父母去接触一些高官,应酬也逐渐增多。
那时候的顾沛看见作业就烦,看见人也烦,生出了叛逆的心思,天天和父母吵架,整个人充满着戾气,谁也不敢惹他。
就这么过了一年。
高二时,苏明冉和祁星河刚好在顾沛的学校就读,顾沛从那时起逐渐接触祁星河。
他总觉得祁星河娇气得很,他不喜欢,接触的最多的是苏明冉。
苏明冉总爱找他玩,那会儿顾沛心情稍微好些,下课揽着苏明冉的肩膀下去打球。
汗水和刺激的运动让他暂时忘记了家里人那些不愉快,但也是暂时的。
高二下学期,父母对他的看管已经到达变态的程度,房间里装着监控录像,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学校里任何风吹草动都被父母获悉。
父母觉得他和苏明冉走得太近,要求他远离苏明冉。
苏明冉是顾沛那时期唯一能说得上体己话的朋友,失去了苏明冉,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如果不和苏明冉走得远一点,他父母很有可能让他退学在家里教学。
远离了苏明冉,顾沛一天天活得像个行尸走肉,直到某一天他座位的抽屉下放着一封信和一瓶可乐。
顾沛一开始以为是哪个女生给他送来的表白信,丢在里头没看,可乐被他偷偷喝光。
家里人不允许他喝这种不健康的饮品,但顾沛很爱喝。
后来这封信每天都出现在顾沛的抽屉里,外加一瓶可乐或者别的小零食,顾沛因此有了好奇,好奇里头的信到底写了什么。
某天他忍不住拆开信件,信封里是一张纸,纸上是一幅画,画的是学校篮球场上的风景,旁边附注一句话:今天的太阳很好,你不下来打篮球吗?
渐渐的,这封信每天准时到他的抽屉,每次的信封都很普通,是那种文具店卖得最便宜的黄色信封,信里头的纸也是最便宜的草稿纸,写的内容也是最平常不过的一些校园小事件。
比如今天教导主任的假发歪了,比如音乐老师又换男友了。
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是某个同学无聊对他产生好奇,又不好意思搭讪,草草写几句话尝试着交流。
对于顾沛来说,那些再普通不过的东西,是他那段最艰难时光中一道独特的风景。
谁都喜欢被人记住被人宽慰的感觉。
顾沛从一开始只是好奇每天对方会写什么,又会带给他什么零食,到后来他自己的回信。
他挑选的是文具店最贵的信封,送给不知道是谁每天给他送信的同学,每次会从他家里挑选最贵的零食摆在旁边,作为回礼。
顾沛没有问对方的是谁,他觉得对方应该不想透露自己到底是谁,可他又好奇。
他们每天交流的内容各不相同,有时候是一本书,有时候是一首最近流行的歌曲。
对方好像很喜欢音乐,总是写他最近弹钢琴的心得体会。
顾沛写他家里头对他的管制。
他们像是相处了很久的朋友,对方送顾沛的东西永远是那些低廉对顾沛而言新奇的东西,总是理解顾沛的难处。
有了每天不间断的信件,顾沛逐渐变得开朗,和家里人的关系也得到恢复,在那封信主人的鼓励下,开始与父母修复关系。
他房间里的监控被拆除,父母也没有一天到晚紧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