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严倩的是一百块钱整钞,一百块轻飘飘地掉落在地上,又飘到茶几底下。
严倩脸上挂着干巴巴地笑,弯着腰,努力去够桌子底下的钞票,费劲地捡起,才朝着苏陌稍稍抱怨一句,“苏陌,钱你也要拿好拿稳,妈腰不好,你随便丢,我腰受不住。”
苏陌盯着她许久,问:“祁星河是救过你的命?他到底为什么值得你对他那么好?”
严倩也问过自己,祁星河并不是她的孩子为什么独独对他宠爱有加。
每次她稍微想对自己孩子好些,总是想起结婚前苏家一家子对她做的事。
她憎恶苏家的人,也憎恶那晚上被失去贞洁后的一切,以至于每每见到苏陌和苏敏敏,脑子里浮现的全是那个晚上发生的事。
祁星河则不同,他不姓苏,也不是苏任华的孩子,长得又与她的初恋相似,她得到了寄托。
面对苏陌的质疑,严倩捡着祁星河的好说着,“星河他善良,功课也好,钢琴弹得也厉害,长得漂亮,除了脾气差外,一切都很不错,让我有做母亲的成就感。”
“当然你也不错。”
苏陌笑出声,笑够了才道:“我再给你一百块,你跟我走一趟。”
一听有钱,严倩立刻答应,穿上鞋就跟着苏陌走了。
一小时后,苏陌把严倩带到某个高校的光荣墙上。
这面墙在校大学生不会多看几眼,全是给校外的领导或者游客看的。
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单奖状,有个名字非常显眼,是苏明冉。
苏明冉的奖学金被恢复,多次被誉为优秀杰出学生代表的荣誉也被恢复,还有他在其他专业上获得相关奖状,满满一列。
苏陌让严倩站在旁边,念出来,她能念出来再给她一百块。
为了钱严倩硬着头皮念着。
路过的游客偶尔停足,听闻严倩嘴里多次提及“苏明冉”的名字,赞叹不已。
“这学生真优秀啊,听说这所学校的杰出学生代表很难获得。”
路过的同学忍不住说了一嘴,“你是说苏明冉?他当年是成绩第一考进来的,当然厉害了。”
“了不起!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母亲能够培育出这么优秀的孩子!”
苏陌瞧着一脸难堪的严倩,回了那人的话:“他自己成才,他妈不管他,哥哥姐姐也是,他爸更是。”
“还能有这样的父母?要换做是我的孩子,我一定把所有的好资源都倾向他!把他捧在手掌心!”
游客走了,苏陌对着下不来台的严倩道:“走吧,去下一个地点。”
他们来到音乐学院,苏陌是这里头的零时工,和门口保安说了一两句,才放严倩进去。
今天是音乐学院对外开放日,面对所有学生家长或者外界学术人士参观学院,所以对外来人士并不过多阻拦。
开放日上,优秀学生代表会上台演奏乐曲。
苏明冉就是其中之一。
其他同学上台完成一曲独奏后,掌声稀稀拉拉。
轮到苏明冉独奏后,满场喝彩。
“我虽然听不太懂,但觉得挺好听的,对比上面几个,他能让我听进去。”
“他弹得是肖邦的名曲,我经常无聊的时偶有听名家弹,稍微懂些,这同学挺有名家风范。”
“他啊,他是我们教授的得意门生,为了他,我们教授破格收他,能不厉害嘛!”
“儿子,你什么时候也能像他一样?”
“我还是算了,我能过得了教授那关,我就谢天谢地了。”
严倩在位置上坐立不安,她根本不知道苏明冉还活着,没有人告诉过她,起初看到还以为活见鬼了……
苏陌见着严倩泛白的脸,嘲笑着她,“怎么,见到明冉还活着并且非常优秀,你心里难受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好看吧。”
舞台上,苏明冉朝着观众鞠躬,台下有一位妇人抱着一束花献给苏明冉。
苏明冉抱着那位妇人,笑得特别开心。
“那是他妈妈吧?果然啊,气质真好,也只有这样的母亲能够教出这样的孩子。”
“哈哈,那孩子感动哭了,他妈妈也是一脸激动落泪。”
“真好啊,要是我是他妈妈,我直接在门口放鞭炮庆祝!”
“人比人,气死人。”
严倩挡住脸,不知道该看哪里。
台上送花的那名妇人根本不是他们口中所谓的苏明冉的母亲,而是夏文秀。
苏陌道:“你不想做苏明冉的妈妈,其他人可特别想。台上那位是杨凌煊的母亲,你认识,特地以明冉妈妈的身份过来祝贺。”
“你跟她比,差远了。”
严倩还要说什么,被苏陌带去另外一个地方。
这地方严倩熟悉,是祁星河的学校。
到了熟悉的地方,严倩像是缓了口气,有些底气说话,“苏明冉在学校里表现不差,我们星河肯定也不差。”
苏陌不作声,直接把她带到祁星河学校的公告栏上。
和苏明冉的满墙荣誉不同,祁星河的是处罚通告。
祁星河被学校劝退了。
严倩不相信,她质疑这份处罚通告,“星河做了什么?凭什么要把他开除!我们花钱让他去上学,说开除就开除?!”
苏陌嗤笑出声,“你也知道他是被你们花钱送上去的。”
“他、他只是高考失利,没有考好,平常成绩不差的!”
苏陌早知道她会这么说,从上衣口袋里递出一份祁星河高中学校迟来的处罚通告。
上面记录着祁星河每一次成绩都作弊,有充足的证据,并且其他信息,比如在校内不尊重老师同学,拉帮结派,斗殴打架,已经被高中学校正式除名了。
“不可能!星河他一向乖巧,怎么可能打架!”
苏陌点开手机,给她放一段高中学校内的监控。
监控视频里明确记录着祁星河把班里的某个学生拉去厕所,那学生出来后,满脸都是伤。
这下严倩无言以对,她想了好半天,才找到为祁星河开脱的借口,“那也是以前,现在星河一定不会了。”
“麻烦你睁大你的眼睛,他大学公告栏里明确说明了,祁星河在校期间多次打架被抓,科班主任多次劝说无果,这才给予处罚,还有他抄袭明冉的东西,不尊重老师、同学,在校期间多次作弊等等。”
“高中、大学的学校都容不下他,你说他善良,功课好?”
严倩低着头不敢看人,她想找一块地方钻进去,偏苏陌不让,把她带到最后一个地方。
那地方是祁星河今天上班的酒吧。
“你一直以为祁星河现在在外头过得还算不错,是凭正常途径得来的吧?”苏陌瞥了眼酒吧包厢内的场景,看了第一眼便不想再看第二眼,“你自己看看,他在外头做什么。”
包厢的门半开着,祁星河围在一群男人之中,他的脸画得像白面鬼,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讨着周围男人的欢心,接着扭着腰去舞池里跳舞。
严倩被这一幕震惊了,她内心是有对祁星河的心疼,但更多的是狼狈不堪。
她只看了一眼,低下头躲在一边,好似脸上写了“祁星河妈妈”这令她丢脸的五个字。
“他、他没钱了迫不得已才会€€€€”
“他是没钱了,但他可以去找一份正经工作,去餐厅当服务员,去超市当收银员,甚至可以做一些小生意白手起家。但他没有,他为了赚块钱,自甘堕落。”
“这就是你口中的,善良,功课好,钢琴弹得厉害,长得漂亮的祁星河?”
……
祁星河下了班,他前往卫生间卸妆洗脸。
他最近缺钱缺得厉害,需要用足够多的钱恢复脸部问题。
由于需要挣钱,现在祁星河必须抛头露面,他的脸本不应该使用过量的化妆品,但祁星河没办法,遮住面部缺陷只能靠化妆弥补。
卸妆油足足用了三分之一,祁星河的面颊才被卸干净。
他的整张脸歪斜得厉害,下巴变得极其尖翘,脸上的疤脱去,留下一道白色的凸起伤痕。
他花了三天多的时间学习化妆术,才不至于太丑露面。
不想被其他人看见他的脸,这儿的洗手间卸妆油又是随便用的,只好在这里卸完妆再回去。
擦干脸,祁星河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口罩包裹着他整张面部,从卫生间出去。
刚出去碰上一熟得不能再熟的人,是严倩。
苏陌把她带到这里后就走了,严倩去酒店天台吹风冷静,打算去趟卫生间就离开,殊不知遇上了准备回去的祁星河。
包厢里的那一幕历历在目,严倩慌忙挪开视线,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祁星河,想假装没看见。
严倩往前走了两步,到底违抗不了内心,退了回去,劝着祁星河道:“星河啊,要不你跟着我回苏家吧,那房子确实是小了点,也不至于让你在外头抛头露面。”
从前的祁星河到哪里都是风光的存在,周围的人全是谄媚讨好地对待他,和现在对比,一个天一个地。
祁星河拉高口罩,在严倩面前他还是有高傲的资本,“我不回去,你也不用管我。”
严倩想再劝几句,附近有人往这边过,她觉得眼熟好像是以前一起吃过饭的朋友。
急忙垂着头遮住自己的脸,走到一边。
那几位贵妇没瞧见严倩,反而瞧见了祁星河,像是祁星河的熟客,对祁星河道:“云深,你怎么还没回去?现在没回去要跟我喝一杯?”
祁星河对外的名字始终叫“宁云深”,至于其他人清不清楚宁云深就是祁星河,那就不太清楚了。
“别了,我刚卸了妆。”祁星河戴着口罩给对方一个暧昧的眼神,“回头我补给你。”
对方拍了他的屁股,进了卫生间。
严倩躲在角落里看得真切,难堪到她恨不得所有人把她当成空气。
祁星河看在眼里,心头不知怎么有些难过,但他依旧高傲,眼里全是对严倩的讥讽,“你别觉得不堪,我现在沦落成如今的模样,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把那条狗牵进来,我也不会成现在这副样子。”
换做之前严倩一定会哄着祁星河,一定会讨好地说她错了。
但现在却一字也不说自己错了,头依旧低得很下,偶有路过的人,都是避开对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