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有梦:“……”
他们又回到了早上那个医馆,老郎中依旧和小药童在打盹。
花无缺轻轻敲了敲桌,“大夫,看病。”
老郎中眯了眯眼看向花无缺,“什么病?”
“我家小梦脚扭伤。”花无缺道,“劳烦您看看。”
凌有梦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花无缺,花无缺这句话听起来格外普通,没有丝毫暧昧之意,凌有梦便也没放在心上。
“哦你家小梦……”老郎中道,“在哪?我看看。”
花无缺说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从别人嘴里重复出来他却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了,一时间心跳极快,耳朵极红。
凌有梦看了一眼花无缺的耳朵,疑惑地收回视线,这花无缺,实在奇怪。
花无缺让凌有梦坐好了让出位置给老郎中看。
花无缺看老郎中的手法只觉得胆战心惊,他连声道,“大夫,您能不能轻点?他很疼。”
“公子。”凌有梦轻轻扯了扯花无缺的衣服,有些无奈,“没有那么疼。”
花无缺着急,“哪里不疼,你脸都白了。”
老郎中手一顿,看了一眼凌有梦素白的脸和鼻尖的汗,又看向花无缺脸上的冷汗。
“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人是你。”老郎中对花无缺道,“你这脸倒比他的更惨白。”
凌有梦抬头看了一眼花无缺,又愣了一下,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红肿的脚踝,不自觉地弯了弯眼睫。
他笑起来实在好看,这会儿却无人看见。
花无缺确实是挺好的一个人,凌有梦想,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对他最好的人。
他帮自己的,好像也有点还不清了。
“他这个需要好好修养。”老郎中给凌有梦开了药,“药的话内服和外用的都有。”
“苦吗?”花无缺不自觉皱着眉看着黑漆漆的药方。
“药哪有不苦的?”老郎中觉得好笑,“你若是担心他苦,给他买点蜜饯备上。”
花无缺若有所思,像是真的在考虑这个可行性。
凌有梦实在不好意思,他道,“大夫,您开吧,我不怕苦的。”
老郎中点了点头,又道,“今早可是你二人进来找我看心疾?”
一听见这个话题,花无缺就开始沉默。
凌有梦瞥了一眼花无缺,笑道,“今早确实是,是我们闹了一个乌龙,实在不好意思。”
“今早这位公子给的银子给多了。”老郎中打了个哈欠道,“现在便不用再给钱了。”
花无缺低声道,“早上是我唐突了。”
老郎中笑着摇了摇头,“少年人,为爱€€€€”
“小梦。”花无缺转头看向凌有梦,恰到好处地打断了老郎中的话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凌有梦道,“还好。”
老郎中看了一眼两人,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花无缺提着药包,又将凌有梦扶回客栈。
“公子,实在是麻烦你了。”坐在床上凌有梦歉意道,“从峨眉山到现在,都是我在受伤生病,又都是你在照顾我。”
花无缺摇了摇头道,“我早说了,我们该互相照顾。”
凌有梦沉默了半晌,又微微笑了笑,他低声道,“我以前,从未与人互相照顾过。”
花无缺没有追问,他只道,“以后便有我了,我会与你互相照顾,我早说了,我们也不是主仆,我从未将你当做我的仆人。”
“那公子可是将我当做你的朋友?”凌有梦问,不待花无缺回答,他又道,“只是我早就发过誓,我不会再有朋友。”
花无缺也沉默下来,他沉默地替凌有梦换了药包扎好,在凌有梦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开口,“小梦,为什么你这样排斥有朋友?”
为什么这样排斥有朋友?
“公子肯定不知道,幼年时,我是被当做女孩打扮,也是当做女孩养大的。”凌有梦微微笑着,眼底却没有丝毫情绪,“因为在移花宫不能出现男人。”
那个时候,邀月发现了他,想要将他杀掉,但是细细地打量了他许久之后,忽然又把他丢给秋官道,“好好养着他。”
照顾好好养着,便是指给他女孩子的衣服,学女孩子的活计,还有做女孩子做的事。
待他渐渐长大一些后,他便有了新任务,他要学习制毒杀人,出一些移花宫的女孩子不能出的任务,要在黑暗中视物,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他一个人,还有另一个女孩子。
他便把那个女孩子视作朋友,直到某次出任务的时候,那个女孩把他推进了光明中。
他是不可以见光的,见光意味着他会被发现已经无法隐藏的男性身份,也意味着他会被关进禁闭室。
禁闭室里黑黝黝的,凌有梦早已习惯黑暗,但是禁闭室里还有蛇蝎,即便是无毒,对于凌有梦来说,也足够恐惧。
那个女孩子后来去哪里了凌有梦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从那以后,制毒出任务的变成了他一个人,他也不再需要朋友。
他的任务从来没有完成过,他永远杀不了人,任务失败的惩罚也有许多种,凌有梦每一种都体验过了。若是没有系统,说不了凌有梦早就死了……当然,这些都是生活在上面的花无缺不知道的。
花无缺是移花宫的少宫主,即便邀月怜星对他再严厉,他依旧有着少宫主的待遇。
这些,凌有梦曾经觉得他永远也不会说出来,也不会告诉别人。只是今日在花无缺温柔的眼神下,他却草草地说了几句。
也许是不想花无缺总想与他交朋友。
他说得简单,花无缺的目光却变得深沉而悲伤,仿佛被惩罚的人不是凌有梦而是他一般。
花无缺轻声道,“对不起,我以前不知道,若是我知道,我一定会带你出来的。”
他的愧疚和神色都不作假,自然而然,发自内心地流露。
“……公子,你不用这样,我已经习惯了。”凌有梦按了按脑袋笑了笑,“更何况,如今我不是跟着公子出来了吗?”
“你跟着我出来了,我并不知道你以前受了许多苦。”花无缺语气也透露着难过,“若是知道,我定会对你再好些。”
“公子没有义务对我好。”凌有梦觉得与花无缺好像是说不通了,“你如今对我已经很好了,我也不知该如何偿还。”
“不用你还我。”花无缺收好了东西,“我一会儿下去续房,在你的脚伤好以前,我们不离开此处。”
“可是……”
“没有可是。”花无缺语气强硬了些,“你的伤才是第一位,别的都可以放放。”
顿了顿他又道,“两位宫主也并未说要在何时何地杀了江小鱼,我们可以不着急。”
凌有梦低低笑了一声,“公子还是不想杀了小鱼儿吧?”
花无缺听见凌有梦笑,摸了摸耳朵,他道,“我也不知为何,总觉得我与江小鱼不该斗个你死我活,只是师命难违……”
“公子觉得,两位宫主的话就一定是可信的吗?”凌有梦的声音轻了下来,“两位宫主为何一定要你杀了江小鱼?而且必须亲手所杀,你难道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第53章 双骄(9)
“以两位宫主的手段,以移花宫的人力,不过杀一个江小鱼而已,为什么一定要少宫主来亲手杀?”
“移花宫除了公子从未有过男子,我不算,毕竟在她们眼里我与她们一样。而这个男子是由大宫主和二宫主亲自抚养教导,然后亲自对你下令,好像自幼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去杀小鱼儿一般,这又是为什么?”
“这些,公子都想过吗?公子从不觉得奇怪吗?”
花无缺坐在床边,凌有梦的话一直在他脑子里面转。
他难得有些心浮气躁,一方面他觉得自己不该怀疑大宫主和二宫主两位师父,因为她们将他抚养长大。另一方面他却又克制不住地觉得凌有梦说的是对的,到底是为什么。
隔壁屋被敲响,凌有梦清越的声音传来,“谁?”
那边没有说话声。
花无缺站起来打开房门,却见凌有梦房门面前站着一个黑衣人,像是在等着凌有梦开门。
“你是何人?”花无缺语气微沉。
那黑衣人一听见声音,转身便跑。
花无缺跟着追了两步却又站定,他不知那是什么人,而如今凌有梦脚又受伤了,他是绝不能乱跑的。
但是即便是一墙之隔,放任小梦一个人住一间房也太危险了。
这样想着,花无缺敲了敲门道,“小梦,是我。”
里面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又响起,“公子,你直接进来吧,我没锁门。”
花无缺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他轻轻地舒了口气,然后推开门。
凌有梦坐在床上,一只脚已经下地了,看起来像是准备下床。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要做?”花无缺忙关了房门走过来,“你跟我说,我帮你做。”
凌有梦微微笑了笑,“没有,只是方才有人敲门,又没人说话,我准备看一眼,谁知是公子你。”
“刚才不是我。”,想起那个看不清脸的黑衣人,花无缺微微皱眉,“小梦,你受了伤不方便,又有身份不明之人在外面敲门,我实在担心你。”
“所以今晚我就在你房里睡如何?”花无缺又道,“你不必管我,柜子里有床被,我打地铺就好。”
凌有梦有些许无奈,“哪有让公子打地铺的道理?床很大的,公子若是不介意,可以与我一同睡。”
“不介意不介意!”花无缺连声道,说罢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耳朵微红,“我睡觉很老实的,绝不会乱动,也不会碰到你。”
他发誓他绝对没有乱想,但是一想到能与小梦同床共枕,花无缺便忍不住觉得高兴和有些克制不住的羞涩。
凌有梦当然相信花无缺睡觉很老实,毕竟在移花宫,可是连睡觉都有要求的一个地方。
花无缺扶了凌有梦躺下,又吹灭了蜡烛和衣躺在凌有梦身边。
他果然十分克制自己,决不允许自己乱动一下。
大概是花无缺身子实在僵硬,旁边的凌有梦轻笑一声,“公子,你为何这般紧张?”
为何紧张?
花无缺确实紧张,他鼻尖都冒汗了,不仅如此,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也格外急促,好似又患了心疾一般。
好奇怪,为什么一碰到小梦,他就变得这样奇怪?莫非他实在想与小梦做朋友与小梦亲近了?
只是这样也还差一点点。
做朋友好像不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