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道，“小梦，你真的不能说为什么？”
当然是不能的。
凌有梦笑眯眯摇头，“我说了，说了之后我会死。”
叶开道，“你与我跟傅红雪在一起……”
凌有梦点头，“对，你以为这样他就杀不了我了吗？”
叶开沉默了。
凌有梦道，“所以为了活下去，如今自然不能说的。”
傅红雪看了凌有梦一眼，他知道，凌有梦这句话说谎了，尽管一开始凌有梦就说过，若是说了便会死，但是傅红雪还是看出来了，这句话凌有梦说的是假话。
既然不是因为自己，那便是因为他那个朋友燕南飞。
叶开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一瞬，他复又笑道，“总之都是个麻烦，那我们为何不解决掉这个麻烦再走。”
凌有梦看着叶开，他很平静：“我这人比较自私，我只想好好活着，不想主动去惹事。”
雨越下越大，雷鸣闪电交加，将外面劈得亮如白昼。
凌有梦又道，“若是没有必要，我日后也不会再回去了。”
叶开怔怔地看着凌有梦，对方的疏离都写在脸上，眉眼间都是冷淡之色，叶开意识到，凌有梦不想说这个话题。
叶开想，或许自己说的一句话，都在在小梦身上捅刀子。
他闭了嘴，一双眼只看着凌有梦不说话。
。
燕南飞站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锦衣华服，英俊潇洒，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世家公子，但是他知道他不是世家公子，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公子羽。
前五年，他一个人流浪偷练剑法，然后他从恶人堆里捡到了一个小孩，皮肤雪白的幼童拉着他的衣角叫他哥哥，他便将幼童带走了。
这一带便是十七年，十七年里，尽管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总是需要住破庙，和乞丐野狗抢地，但是好歹他都抢赢了。
他抢赢了，一旁的小男孩便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说燕燕好棒。
与小梦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开心的时候，他也发誓，他会保护小梦一辈子。
若非公子羽发现了他，引诱自己做替身……小梦哪里会被公子羽威胁，去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
公子羽的声音自铜镜后面传来，他问，“你在想什么？”
燕南飞露出一抹笑意来，“想小梦。”还有怎么杀了你。
公子羽笑了一声，“他确实是一个很值得栽培的人。”
燕南飞道，“是啊，小梦一直很聪明。”
“若不是他没有武功，他一定是最适合做公子羽的人。”公子羽淡淡道，“可惜了。”
“所以你便总是对他下手？”燕南飞依旧含着笑，像是在问又像是在冷笑。
公子羽怔了一会儿才慢慢道，“对他下手？”
“脖子上的指印，手腕上的淤青，还有曾经手上细碎的伤口……”燕南飞道。
公子羽又沉默了好久忽然大笑出声，他的笑声让燕南飞心生怪异，燕南飞道，“你笑什么？”
“他果然是最适合的人。”公子羽却没有理燕南飞，自言自语道，“对自己狠心的人，能做能忍的事也比旁人多。”
燕南飞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为什么别人都叫他狐狸？”公子羽反问。
燕南飞沉默。
“因为狐狸奸诈狡猾，最会骗人。”公子羽摇了摇头，“可惜，你不知道，你太信任他了。”
燕南飞道，“我自然信任他。”
“你与他一起长大，却没发现他早就变了。”公子羽又叹，“除了手腕上的淤青与我有关，脖子上的指印，是出任务的时候那人心生欲念对他出手，手上的伤是打碎了花瓶……他竟全骗了你推到我身上，实在可笑。”
燕南飞神色冷漠，“出任务也与你有关，若非你他为什么要去出任务，当初来时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他能过得好些，但是你还是在暗地里让他去做那些事。”
“我给了他好的吃住行。”公子羽微微笑了笑，“他不可能永远活在你的羽翼之下，他做得很好不是吗？除了叶开，他从未失手过。”
“我不需要他做那些事。”燕南飞道。
“我本也打算如你所说，让他做个小少爷，可惜……他那张脸总是惹人觊觎，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利用起来。”公子羽道，“你们自幼一起长大，若是直说你也未必不会不帮他，你竟完全不在意他骗了你，利用你。”
燕南飞转身离开了，公子羽在铜镜后沉默了良久才站起来，他那双眼睛是年轻的，那张脸却是苍老的，若是有人看见了绝不会相信这是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的脸。
“凌有梦。”
他慢慢念出这三个字来，用一种奇异的腔调。
第96章 天涯刀客（5）
雨下了一整夜。
天还没亮，傅红雪依旧是最先睁开眼睛的人，他一眼看去，便看见叶开的手脚并用像只八爪鱼一样，牢牢地抱着凌有梦。
傅红雪刀一伸，将叶开的手推了推。
叶开睁开眼，看向傅红雪，“你做什么？”
傅红雪面无表情问，“你在做什么？”
叶开顿了顿，看着面前的脸庞，心跳如鼓又有些口干舌燥。
他小心地松开手脚，离凌有梦和傅红雪都远了些。
而一直被温暖包裹的少年骤然被松开，打了一个哆嗦，翻了个身靠在了傅红雪身边，许是感受到热源，他抓住傅红雪的衣服然后滚进了傅红雪怀里。
主动靠进来的少年的身体温暖瘦弱又柔韧，甚至还带着一股靠得极近才能闻到的莫名香味，傅红雪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握刀很稳的手此刻却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
叶开睁大眼，又气势汹汹地将凌有梦从傅红雪怀里抱出来。
怀里的温暖一下子又消失了，傅红雪竟觉得有一分失落，大概他确实缺少温暖。
叶开道，“傅红雪，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傅红雪：“……”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不是凌有梦自己到他怀里的吗？
傅红雪沉默了半晌才道，“这次见面，你倒是奇怪了不少。”
叶开：“……”
经历了冷，又经历了两个怀抱的凌有梦睁开眼，看着叶开的下巴，恍惚了一瞬又睁大眼。
他有些奇怪的开口，“叶开……你抱着我做什么？”
叶开猛地松开手，又忙把人抱紧怕他摔下去，最终才把凌有梦放下道，“你冷。”
确实有点冷，即便是晚春，一夜大雨也够冻人了。
凌有梦道，“多谢。”
叶开笑起来，“你我之间有什么可谢的？”
凌有梦点点头，很正经地问，“但是你为什么要把我抱起来啊？”
叶开一哽，他看向傅红雪，傅红雪没有说话的意思。
“你看傅红雪做什么？”凌有梦问。
他的表情实在无辜，叶开直觉不想让凌有梦知道自己钻傅红雪怀里的事。
他坐下来道，“下了一夜的雨，冷得很，你还要睡吗？”
本来凌有梦还有困意的，这会儿困意散了不少，他道，“开始的时候我不冷的。”
叶开镇定道，“是吗？”
凌有梦点点头，“就像燕燕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那样，冷了我俩就抱团取暖，很暖和。”
叶开：“……”
傅红雪在一旁竟笑了一声，只是他的笑声听起来也格外的冷，似乎带着讥诮的味道。
“难怪。”
“难怪什么？”叶开问。
难怪被叶开这样抱着睡觉也不会醒，原来是早就习惯了。傅红雪想。
凌有梦不明所以，不过也没有继续追问了，叶开这个人确实是个很乐观的好人，大概也是真的怕他冷。
三个人坐了一会儿，傅红雪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凌有梦，发现他已经在犯困了。
傅红雪道，“困了便睡。”
叶开看过来，笑道，“小梦，困了就睡吧，有我在呢，不会有事。”
凌有梦唔了一声，果真倒下去睡着了。
叶开微微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真是一点没变。”
傅红雪抬头看向叶开。
叶开道，“当初我与小梦一起时他便是这样。”
傅红雪声音低沉，“你与他一起时？”
…
叶开是个居无定所的侠客。
他带着凌有梦之后问，“你想去哪里？”
凌有梦微微摇头，他的侧脸看起来温柔娴静，在叶开的眼中，穿着粉色衣裙的少女，头上微微晃动的步摇如同少女那双漂亮的眼睛，晃在了他的心上。
“我不知去哪里，你要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叶开心头微动，他低声道，“那我们就在郊外，我知道郊外有一户人家，他家要离开了，我们可以将房子盘下来，然后先住下。”
凌有梦眉眼带笑，“我自然是听叶公子的。”
当时的叶开是真的觉得小梦是一个温柔的听话乖巧的女孩子，只是没几日他便发现小梦并不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