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着黄药师衣服的手轻轻松了松，被黄药师一手按住，黄药师侧头看着凌有梦道，“别怕。”
欧阳克哪里见过凌有梦这样依赖别人的模样，在白驼山庄时，若是他讥讽嘲弄，凌有梦也只是淡淡的没有表情地看着他，若是他吓凌有梦，凌有梦即便是恐惧害怕得发抖，即便是要晕倒了也绝不会让他多碰一下。
但是如今，凌有梦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目光中带着信任地靠着那个男人。
他比不过欧阳锋，如今还不及一个陌生男人。
欧阳克心头的火焰一阵烧过一阵。
欧阳锋目光深沉，笑道，“药兄，无论如何，他是我白驼山庄的人，现在我们该带他回去了。”
“他什么都记不得，如今也不认识你们，白驼山庄离这里这般远，我也不可能去求证他是不是真的是你白驼山庄的人，我不能把他交给你们。”黄药师淡淡笑道，“他也不会与你们走。”
“你桃花岛不是不留外人？”
“他既然是我救回来的，便是我桃花岛的人。”
欧阳锋算是看明白了，黄药师根本不会把凌有梦交出来。
他看向凌有梦，唇畔带着笑道，“嫂嫂，你该跟我们回家了。”
回家？什么家？
黄药师知道凌有梦一直想家人来接他，此刻他听见这句话，心底微沉。
按着凌有梦的手收紧了些，他看向凌有梦，凌有梦甚至觉得自己能看到黄药师眼里的不要相信他们，不要走几个字。
“嫂嫂？”欧阳锋带笑的声音传来，“你还在犹豫什么？”
凌有梦挪动了一下脚步，藏在黄药师身后，他声音很轻，但是在场的都是习武之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认识你们。”凌有梦说，“我不能跟你们走。”
欧阳锋眼底的冷意快要溢出来了，他笑道，“嫂嫂，怎么失忆后，变得这么不乖。”
黄药师叹了口气，“他如今不认识你们，你们这般强硬想要带他走，只会让他害怕，不如等他想起来了再让他选择如何？”
“不行！”欧阳克激烈反驳，“你们怎知他何时想起来？难道他一直想不起来便要一直在这桃花岛？他是白驼山庄的人，是我爹的遗孀，这算什么话？”
凌有梦此刻头疼无比，他真的和一个男人成过亲吗？一个有着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儿子的男人成亲？
他徒劳得抓紧了黄药师的衣服，然后大口呼吸着。
难受。
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他也不知道这两个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看见他们的时候完全没有感到欣喜和高兴，甚至觉得害怕，不想见到他们。
“小梦。”黄药师扶住凌有梦低声问，“怎么了？”
凌有梦抬起头来，一双眼红得厉害，他喃喃道，“你不要让他们带我走。”
黄药师心疼他，凌有梦到桃花岛的这些日子，从未这般难过过。
他没有心思再与欧阳锋二人争辩，把人抱起来道，“我说过，我会保护你，别怕。”
欧阳克着急，他往前踏出一步想伸出手去，被欧阳锋拦住。
欧阳锋神色漠然，“看来，药兄是不愿意将他给我们了。”
黄药师微微转过头去，淡淡道，“并非我不愿，实在是你们这般态度无法让我信任你们，你们的说辞我一个字都不信。”
凌有梦头疼困倦，听见黄药师的话，勉强抬起眼皮来看了一眼黄药师。
他往黄药师怀里又蹭了一下，信任和依赖不加掩饰，他声音轻轻地，第一次喊了黄药师的名字，他道，“我想回去睡觉。”
欧阳锋手攥紧，冷笑道，“药兄想与我们动手？”
凌有梦伸出手抱紧了黄药师的脖子，他的额头抵在黄药师的下巴，声音沙哑，“我头疼，我难受。”
“睡吧。”黄药师温声道，“我马上便带你回去。”
凌有梦勉强眨了下眼睛，缓缓地闭上眼。
黄药师这才看向欧阳锋道，“即便他真是你大哥曾经的遗……”
黄药师到底还是无法用遗孀两个字来说凌有梦，他冷哼一声道，“如今你大哥已亡故，他年纪尚轻，并不是未来的大好年纪都要耗费在你白驼山庄，他有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的权利。”
“更何况，看你们咄咄逼人的模样，你们也并不是多喜欢他。”黄药师冷笑道，“我绝不会将他交给你们。”
第153章 射雕（7）
欧阳锋哈哈笑了起来，“黄药师，我白驼山庄的人还没有别人随意能带走的先例。”
黄药师道，“你这般执着要带他走，仅仅因为他与你大哥成过亲？”
欧阳锋眯了眯眼笑道，“那你以为？”
“我还以为你对你大哥留下的妻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黄药师低笑一声，“兄死弟继，这般不伦，这话传出去只怕有辱你白驼山庄的名声。”
欧阳锋脸色微变，欧阳克闻言，转头看向欧阳锋。
他一见欧阳锋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欧阳克睁大了眼，“叔叔！”
欧阳锋又笑了起来，他道，“黄药师，那又如何？既然白驼山庄是我大哥留下来的，那山庄里的一切本都是我的，自然也包括他……”他兄长未过门的小妻子。
黄药师也笑了起来，“如今不在你白驼山庄，他也不是你白驼山庄的人。”
“如今在桃花岛，你应该不会与我动手？”
欧阳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黄药师不再理他，抱着熟睡的少年转身离开。
“叔叔。”欧阳克又叫，“你……”
欧阳锋微微笑了笑道，“克儿，你是白驼山庄的少主，稳重点。”
欧阳克脸色白了白，他喃喃道，“叔叔，你是不是真对他动了心思？”
欧阳锋神色微顿，回到了船上。
欧阳锋第一次见凌有梦便是在欧阳烈死亡的前一晚，那个羸弱得漂亮的少年被欧阳烈堵在房间，他那只醉心武学的大哥竟对一个少年露出痴迷的神色，这实在是让欧阳锋大开眼界。
但是偏偏那少年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明明害怕得不得了，手都在颤抖，却冷着一张脸，声音清雅，“你，不准碰我。”
“你想杀我？”欧阳烈笑出声。
少年更紧张了，他把匕首对准了自己，咬牙道，“我杀不了你。”
欧阳烈这次不动了，他叹道，“我不碰你，你把匕首放下，危险。”
少年摇头，他道，“你先出去，你若是不出去，我不会放下来。”
然后欧阳锋便见他那位好大哥真的退出了房间，还哄着那少年道，“我出来了，你把匕首放下。”
“你离这个房间再远一点。”
欧阳烈便步步后退。
欧阳锋看得大开眼界，也极为好奇这少年有什么魔力让他大哥这般迁就喜欢。
所以在灵堂之上，欧阳锋第一次在凌有梦面前露了面。
在这之前凌有梦并没有见过欧阳锋，守灵也好，披麻戴孝也好，都是由别人传到凌有梦耳中的。
欧阳锋捏着少年的下巴，声音暧昧的调笑地喊着凌有梦嫂嫂。
欧阳锋甚至在想，按照欧阳烈喜欢少年的程度，此刻应该会被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然后杀了他。
凌有梦没有见过欧阳锋，但是他的表情很冷，那也是他唯一一次对欧阳锋露出那样冷漠的表情。
欧阳锋一开始逼近凌有梦只是为了恶心死去的欧阳烈，谁知后来一步步的变了味，少年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漠也越来越怕他，他却越来越喜欢。
那个时候，凌有梦的病症并没有那样严重的，不会一日昏睡好几次也不会总是一咳便是一整夜。
欧阳锋也知道欧阳克对凌有梦做的事，知道欧阳克的那些小心思，欧阳克也不过十六七岁，对这位美貌的“继母”有种不同于常人的心思，但是欧阳克不敢说，不敢说便只能用其他的方式去吸引凌有梦的注意和目光。
欧阳锋总在想，只要这位嫂嫂来求他一下，他立马便能帮他制止欧阳克，但是凌有梦从未找过他。
不对，其实是找过的，他说了很多次想离开白驼山庄，被欧阳锋残忍地拒绝了。
凌有梦甚至跑过，欧阳锋发现的时候真的非常生气。
他把凌有梦抓回来，抓着凌有梦的手腕冷笑，“嫂嫂，你想去哪？也不怕外面风大，毒蛇猛兽出没，把你吞入腹中，若是那般，还不如便宜了我。”
欧阳锋那时是真的气疯了，将凌有梦推倒在床上，然后便压过去。
凌有梦脸色难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欧阳锋，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干涩的唇一张一合。
他骂：“禽兽。”
欧阳锋冷笑，“对，我是禽兽，嫂嫂，你不想试试禽兽是什么感觉？”
凌有梦冷冷笑了起来，他声音也沙哑，“那你试试啊，你看看是我先死，还是你先试。”
锋利的刀尖抵着脆弱的脖颈，欧阳锋怒极的表情渐渐地缓了下来，然后他笑了起来。
他道，“把那几个人拖上来。”
那几个人便是伺候凌有梦的人，这次明知凌有梦逃跑，还帮了凌有梦的人，此刻却被拖在了凌有梦的面前。
“嫂嫂，既然你这样不乖。”欧阳锋低低地笑道，“我杀人给你看好不好？”
凌有梦睁大眼，声音都在颤抖，“欧阳锋，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欧阳锋淡淡道，“所以现在我要杀人了。”
他的手抬起来，一掌出去一个鲜活的生命便消失在凌有梦面前。
凌有梦脑子空白了许久，他想起这个在他面前死去的人曾说，凌公子，你跑吧，别回来了。
还有方才，这个人看见他的时候露出了一个难过的表情，似乎在难过他没能跑掉。
“嫂嫂，你还想看吗？”欧阳锋低笑着又抬手起来。
这次被凌有梦一把抓住，他第一次见凌有梦那样难过的祈求他，“你不要杀他们，我不跑了，我会乖，会很乖，不要杀他们。”
“嫂嫂，我很难过。”欧阳锋脸上的笑容极其残忍，“你竟为了这样几个奴仆求我，我一直在等你求我，但不是为了他们。”
“你别杀他们，是我自己要跑的，跟他们没有关系。”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渗出泪来，“求你，我会乖乖的，我再也不跑了。”
“真的会乖吗？”欧阳锋怜惜地替凌有梦拭去眼泪，“不乖，死的就不止这一个了。”
凌有梦闭上眼，遮住眼中的悲哀之色，他低声道，“会乖的。”
说完这三个字，凌有梦便昏睡过去了，这次足足昏迷了三天，昏迷的三天里他都在念着会乖的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