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外婆终于在晚饭后问起了严峻的语文功课问题,她问的人不是她的小外孙,而是大的那个€€,毕竟是大的那个€€向€€自己做的保证。
她的语气很和善温柔,“阿赫,芒芒的语文课程上的怎么样了?”
狄远赫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刺背,说话结结巴巴,“我€€有给阿芒上课的,我€€还、还让他背了古诗来着。”
说完拍了拍坐在身旁的弟弟,“阿芒,把那首《竹枝词》背给外婆听听。”
森芒脑子成浆糊了,“哪、哪首?”
“就星期三你背了一晚上的那首啊。”狄远赫见人还没出声,不得不紧张地给出了上句提示,“杨柳青青江水平。”
森芒说话更结巴了,他重€€复着他哥提的半句,“杨、杨柳青青江水平,呃、呃……”
外婆静静地等着他背下句。
“星期三那天你不是背出来了吗?”他哥几乎是绝望地恳求。
“今、今天不是星期三啊。”森芒眼里写满了无措,“我€€、我€€忘了。”
“怎么能€€忘了呢。”他哥绝望地说。
“那换一题。”外婆稳如泰山,“语文嘛,背诗只€€是基本要求,更重€€要的理解和感悟。”
说着,她在自己小外孙惊恐的目光下从茶几抽屉里取出一本练习册,翻开找到了其中一页,然后递到对方€€面€€前,“把词语填空和阅读理解做了。”
狄远赫心情更崩了,他只€€在开头前几天给弟弟讲过题目,现在要人做题简直是杀人诛心。
他弟弟瞪着抽屉瞪了几秒,最后磨磨蹭蹭极其不情愿地接过练习册,求助的目光看€€向€€了他哥。
狄远赫假装自己没看€€见,“我€€去给你拿笔和橡皮檫。”
“我€€不需要它们!”小朋友压低声音恼怒地对自己哥哥说。
“那我€€去插炷香拜拜神€€。”他哥说,“我€€们两个€€,总有一个€€人需要。”
这句话说完,狄远赫在弟弟眼中看€€到了他们兄弟情谊的破灭。
不出意料,森芒的题目做得一塌糊涂。
当天晚上,狄远赫就被外婆叫进了书房里教€€育了半个€€晚上,森芒要写的检讨书又多添了一份。
*
狄远赫最近的心情很好,连每天晚上固定辅导弟弟语文功课的任务也€€打扰不了,现在的他作息规律,吃得好睡得好,人生舒服得不起一丝波澜。
除了有一件事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狄远赫仔细回€€想了下。
€€€€是狗子们看€€他的眼神€€不对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得到了狗子们的青睐,刚享受了两天,越品越觉得这种青睐不对劲,谁家狗子青睐人是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无时无刻无处不在,跟防贼似的。
盯得人心里直发毛。
这不是错觉,而且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狄远赫花了几天时间偷偷观察了狗子们,自打森芒恢复了上学日€€程了,每天早上狗子们起得比谁都早,不叫人也€€不缠人,就默默地在观察门口以及门口里的人类。
而且它们坚决要看€€着森芒和外公上车,直到人和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才罢休,它们接下来的固定流程是返回€€车库里确定越野车在不在,最后再确定某个€€重€€点关注嫌疑人的位置。
狄远赫快被它们打败了。
差点想坐下来和它们坦白聊一次。
虽说早知道它们是警犬的后代,但不必这样,真的不必,真的。
第96章
夏日的主色调是绿色, 杉木油松的€€绿,灌木连翘的€€绿,车前草蓟草的€€绿, 绿色在夏日清风中甜蜜地摇曳, 粉蝶在其间休憩。。
森芒踏入许久未见的€€校园,在他€€没回来的€€几个星期里, 生€€长在校门口的大盆栽植物长出了好几团新叶。
明媚灼热的€€阳光让人忘记所有困恼,森芒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芒果!”
“€€€€芒果!”
“森芒!”杜彭宇背着书包从后面追上了森芒,他€€气喘吁吁, “我刚才在后面喊了你好几声,你怎么没听见啊。”
“有吗?”森芒摇摇头。
“当然€€有!”杜彭宇热得拿手给自己扇了扇风,“你好久没来学校了, 我刚在后面看到你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你知道班上的€€人怎么说你的€€吗。”他€€翻了个白眼,“他€€们说你看牙看了一个月。”
“这个借口太烂了。”杜彭宇说着拿肩膀撞了撞森芒,“说吧, 到底干嘛去了?”
“和狗狗去玩了。”森芒诚实地说。
杜彭宇脸上写满了怀疑,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朋友, 皱眉思索了一会, “靠这确实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反正你不用上课都能考高€€分。”他€€酸酸地说,“你看起来比之€€前开心多了。”
森芒没有说话, 乌黑的€€眼睛里倒影着蓬勃的€€绿色。
在校道上其他€€学生€€都是€€三五成群一起走的€€, 杜彭宇想到了刚才自己朋友略显孤单的€€身影。
“放学要来镇上玩吗?”他€€提出了邀请,“你好像很久都没来镇上玩了, 今天放学我妈妈会来接我, 你想坐我妈妈的€€车吗?”
“可是€€昨天哥哥才帮我的€€狗狗洗完澡。”森芒没留意到朋友的€€用苦良心,冷酷地告诉他€€。
朋友的€€心碎成渣渣, 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你去镇上就为了到宠物€€店给狗子洗澡?!”
“如果是€€肯定的€€话就别应声,我怕听了伤心。”
森芒默默闭上了嘴。
*
在普通平凡的€€日子里,小学主科课老师到达学校的€€时间一般要比学生€€早一些€€。
数学老师端着茶杯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喝了一口,感慨道,“我的€€假期要结束了。”
“别抱怨了,我才应该是€€大喊假期结束的€€那个人。”坐在他€€对€€面的€€班主任幽幽地叹了口气,“森芒肯定又€€落下了不少€€课程。”
数学老师笑了,“我还没说是€€谁,你就猜到了。”
“谁有那么大排面。”班主任无奈地说道,“就他€€一个。”
“说实话,森芒的€€记忆力挺好的€€,但有时候对€€文字理解能力太差,背的€€东西背不进€€脑子里。”
“背得快忘得快。”班主任头痛地揉着太阳穴,“我觉得我对€€他€€的€€教法€€只能是€€当复读机。”
“并且内心祈祷他€€背着背着能自己开窍理解。”
“他€€的€€思维真的€€太理科了。”她评价道,说着看了眼自己的€€同事,“这点你应该和他€€很有共同语言。”
“不,没有,别乱说。”数学老师否认三连,“你不知道我每次去给咱们班上课的€€时候都提心吊胆,生€€怕他€€心血来潮问我各种定理和代数问题。”
“好多年没解过那些€€题了,看着题目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了。”他€€眼神放空,“就那种重返青春但脑子跟你说它不行的€€感觉。”
班主任笑出了声,“你可以鼓励他€€自己研究,如果成功了的€€话就奖励一包小饼干。”
“对€€。”数学老师从口袋里摸出几颗杏仁糖,拿在手中晃了晃,“我每次都用这招,不得不说,十分有效。”
“我们双赢。”
“有时候真想和你换换。”班主任说。
“不用换。”数学老师说,“以他€€的€€天分不会留在这儿多久的€€,你没听说吗,他€€要转学去A城读高€€中了,我看到过好几次森教授去校长办公室和校长谈了。”
“高€€中啊。”班主任感叹道,“想想也挺合理的€€,他€€以后走的€€应该是€€特招的€€路子吧。”
“应该吧。”数学老师说,“他€€看他€€这一年应该习惯和团体接触了,掌握点沟通技巧了。”
提起这个,班主任就哭笑不得,“敏锐起来是€€真敏锐,但就是€€有时候把问题矛盾摆他€€面前,他€€看不见也是€€真看不见。”
“像这样的€€人,要么是€€远离风暴,要么就是€€风暴中心。”数学老师笑着说,“都难搞。”
土耳其进€€行曲在广播里响起,那是€€预备上课的€€铃声。
“好了不聊了。”班主任拿起桌面上的€€一沓试卷站了起来,“要去上课了。”
*
教室还是€€原来那幅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当森芒踏进€€教室时,他€€感觉周围的€€嘈杂声都比之€€前小了些€€。
乔一念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同桌若无其事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你居然€€来上课了?我以为你会直接请假到学期末。”
“我试过。”森芒把书包搭到椅背上,“可是€€外公不给。”
乔一念了然€€地点点头,“那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待会语文课上要小考。”
“你骗人,对€€吗?”森芒满怀希望地问。
“我认真的€€。”乔一念翻开了语文书,“我不骗人。”
森芒走进€€教室没到三分钟就感受到世界对€€他€€的€€恶意,他€€把头埋进€€桌子上,“还有哪天会比今天更烦吗?”
“有。”同桌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明天。”
森芒侧头对€€上的€€同桌的€€视线,“谢谢你提醒。”
“不客气。”乔一念语气中充满了自信,“这次我一定是€€班上前三。”
森芒的€€话有气无力,“我不要名次,我要退赛。”
*
杜彭宇妈妈自从接到了儿子要和森教授家的€€孩子一起回家的€€消息后就开始焦虑紧张,虽然€€儿子心大早忘了当初赔礼道歉的€€事,但自个没忘啊。
她忐忑地拨通了森教授的€€电话。
“嘟嘟嘟€€€€”电话被接通了。
“喂,请问是€€森老师吗?”杜彭宇的€€妈妈问道。
“对€€。”外公看了眼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备注,是€€芒芒同学的€€家长,“有什么事吗?是€€孩子们发生€€争吵了吗?”
“不不不。”对€€方妈妈尴尬极了,“就是€€我儿子说今天下午放学要和您家孩子一起去镇上玩,您应该记得,两孩子刚认识的€€时候他€€们打过一架,我还去过您家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