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蔑视的,是这看似无尽的憎恶军团。
瓦利安娜敢说他绝对不会用这样残忍的手段去对付智慧生物群体,但对憎恶生物,他却也表现出了完全的‘憎恶’。
那金色的流光铺及之处,一切原本刚硬的如今也依然刚硬,但它们却在他面前显出了一只异乎寻常的柔软,一种任人揉捏的温驯。
而他有能力将一切含有金属的个体变得与它们相差无几,无论是使其内部崩溃,还是使其自外部接受无可抵御的重压。而那如今还不耀眼的金辉,并不神圣的它带着某种不动如山的意味,身为第一梯队战斗超能者,他们自然可以感受到它的存在……
你要怎样形容一份令人不由得升起敬畏的力量呢?
€€€€客观形容眼前的风景。
这一刻,飞船急速拉开距离,几乎所有人都在飞速打开雷廷的个人信息界面,重复去看这份他们早在飞船上或者其它地方就看过的资料,目光反复扫视‘能力’这一项后填的名字:
【阳星】。
是啊,阳星。
在那金色光辉,还有那之下并无遮掩的磅礴力量中,星际时代的人们第一次意识到,‘新太阳’去到他身边,或许不是个巧合。
那不是战士得到了他的新武器。
而是一颗太阳靠近了更大的太阳。
……
“喝€€€€!!”
扭曲倒灌的金属海流中,很少出力这么大的雷廷面色并不轻松。
虽然这种程度的发力远未到他的极限,但它毕竟第一次发生,他需要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调整并控制它,并确保每个目标都已捕获在内。
然后,雷廷腾身向自己的正上方飞去,银白的结构金属为他敞开一条道路,不过两个呼吸,他就去到了太空环境。
与此同时,金雾流动,光辉奔涌,‘阳星’循特定方式发力,触动了一些沉寂数百年的东西。
如非意外,它们原应永不再动。
雷廷操纵身上的金属,猛地拉快了自己的飞行速度。这次他快逾闪电,转瞬便擦过星空去到那不大的飞船身边,在他背后,那银白的金属球体猛地膨大,一道道破口被打开,耀眼至极的亮光射出,强烈到没有哪个超能者感觉不到的能量波动传来……
随后,它无声的四散炸开,破片飞射如星辰破碎奔流之时。
雷廷抬手停下即将削至飞船与他身边的金属洪流,它们如今已经化作火色的浪涛,在这恐怖的高温之下,融化的样子就像一块见了火的奶酪。
银蓝护盾动荡,其内众人看着那背负巨剑的挺拔身影,目瞪口呆。
而在那外头,雷廷面甲下的脸色平静,身上缠绕着金色光辉,‘不动’的力量让他在传至此处已没那么强劲的冲击波里稳稳站立。金色光辉在他背后近似无限的展现,游荡于此处的憎恶军团被它一网打尽。
这一刻,没有人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除了雷廷。
€€€€坏了。他想。
忘记问他们,这飞船上可能存在的可回收资源还要不要了……
第57章
超能机甲师们回到舰队时,一行三十五人无一伤亡。
就是这里头大部分人看上去都有点恍恍惚惚,在通过例行太空病菌过滤并通过光脑记录提交任务进度后,一个个飘回各自舱室的样子像一窝游魂流浪。
雷廷刚想回自己的舱室休息一会儿,就被瓦利安娜军团长拦住,带去了她的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对方上下打量他,并解除了面甲与他对视,淡褐的眼里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
雷廷也沉默的看着她€€€€现在不是他才刚觉醒那会儿了,那会儿他的精神力不稳定到他能从罗锡安眼中看出一个扇形图,这会儿他却会刻意在非战斗状态下管束自己的精神感知力。
所以,现在的他并不知道对方的情绪波动究竟如何。
而瓦利安娜军团长看了雷廷半天后,忽然问道:“你有什么感觉?”
“……?”雷廷愣了一下,没料到她会问这么个问题。
“我是说,”她说,“拥有强大到足以让战争再次改形换态、让科研改变方向的力量……你知道吗?你只需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整个银河共同体的所有成员都要开始考虑一个问题:这世上,有什么能完全代替‘金属’吗?”
雷廷明白她的意思。他微笑起来,道:“显然没有。不止没有,而且,任何物质都可以在特定情况下显出‘金属’的特性。
“我想,他们会开始考虑如何让‘金属’变成可以饶过我控制范围的模样。”
“是,然后一切都会因此而改变,而第一步就是材料学。”
瓦利安娜揉了揉眉头。她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太强了。她想。那实在太强了。他在这样的年纪就拥有这种水平的力量,谁能说未来会因他而变成什么样?
人类的历史就是战争史,而这写满血泪的故事延续至今,已经历过了不计其数变革。
从互抛石块互刺木矛,到冶炼金属……好吧,冶炼金属,它有那样漫长的历史,漫长到与文明为伴的历史。人类绕不开‘金属’这个名词,因为人类绕不开它的历史。
即使如今那份历史传颂至今,早已丢失了太多细节、扭曲了太多情节,但人人都知道,金属在那之中流传。
从作为大部分商贸体系基础的金银,到常用来铸造武器的铜铁。最终,人们在地球那贫乏的资源中找到了未来的出路,他们开着金属打造的飞船、使用金属构建的太空电梯、与金属支撑的人工智能对话,最终来到这满天金属资源的星际之中,久久与之为伴。
而其它种族也多数如此。
众所周知,金属,是从原始社会到星际社会里,最安全可靠的材料类别。
而现在,一个人的出现,让它不再可靠,不再安全。
“今天之后,会有很多人想杀了你……因为你对他们有威胁。即使你并没有主观那样去想去做。”瓦利安娜轻声道,“实话说,我同样如此。你会成为一把悬在所有人头上的剑,没人能完全信任你,因为你随时€€€€随时€€€€随时可以打破现有规则,扭转无数人的人生……”
“……”
雷廷没有说话。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
自他意识到那份涌动在身体里的力量效果不是‘钙质操纵’而是‘金属操纵’时,他就清楚明白了自己的未来会发生什么。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就像最初猜测的那样只是个B或C级能力者,‘金属操纵’的力量会让他强大到被人倚仗并担忧。但到了‘A’级时,那倚仗与担忧之上,就会建立起一份严苛的提防……
更何况,目前为止,没人知道他这个‘双S’的能力影响范围,在最广的情况下能有多大。但用此前的同级或‘S’级作为参考的话,也能得出一个令人惊骇的结论。
如果有朝一日,他可以轻而易举剥开一颗行星战舰,让它们支离破碎的模样就像花瓣散落。
如果有朝一日,他可以一念之间拉动一颗多金属矿脉的星球、让它们磁场紊乱温度异常。
如果有朝一日,他可以相隔千里之外让一道星门的结构自行解离,让强行固定的时空裂缝陡然闭合或发生爆炸……
在那样可怕的可能性之中,雷廷自认,少有的几个能让他如今还未被列为高危目标并进行相应处理的原因之一就是€€€€联邦会这么做的那些人,没有把握。
而且……
“我听说永戴尔和昂耶在会议上都对你的安排提出了正面意见,这是他们近十年来第一次意见统一。”瓦利安娜坐进了她的椅子里,看着面前这还在成长之中的青年人,表情是不加掩饰的复杂:“昂耶不必说,你加入了他,这对他而言是个沉重的筹码。而永戴尔……
“永戴尔认为,你是猎户人类这相比其他一些种族而言十分短暂的历史中第一个‘双S’,对你的安排将直接影响到可能存在的后来者。在你还未展示出你的不稳定性时直接选择使用一些暴力手段,并不能让任何事往好处去。”
听到这话,雷廷有些惊讶。他能想到昂耶为他说话,因为这话迟早有一天传到他耳边来,昂耶不是个会给两人合作关系留不必要嫌隙的人。
但有一说一,永戴尔会这样发言,的确超出了他的设想。
他想起了那一天,想起了那个褐发的中年男人眼中绮丽的蓝紫光辉,他总觉得那份力量不止能重建某片空间内的过往,而它就是永戴尔选择维护雷廷,或者说,使用‘规则’束缚联邦暴力的原因。
而且……会认为‘以后可能存在更多双S’,这样看好人类未来的心气,真是令人精神振奋。
“……但直到现在,仍然有不少人认为,你的危险性需要得到妥善管控。”瓦利安娜沉声道,“虽然我不认同他们口中那些‘妥善’的方式,但我相信,你自己也清楚,这样的论调基础同样是在为联邦负责。”
“是的。”雷廷点头赞同了她的发言。
而接下来,瓦利安娜也说出了她真正想说的话。这不算绕弯子的、摆明了铺陈利害关系的话或许已经耗尽了她毕生的语言天赋:“你需要更多让你可以安心做事的理由。
“昂耶可以是这个理由,但他不够。他的力量集中在政治权力层面……”
她说着,直视雷廷的眼睛,肃然道:“而我,可以为你提供更多军事方面的帮助。”
“加入我吧,或者说,试一试。”她向雷廷伸出了手,“难道你不想成为‘冠军’?而我,我想看到联邦的星域里,升起真正的‘新太阳’。”
……………
……
思考让雷廷开始沉默。
是的,没错……他一直都知道,他不止需要力,还需要权。
之所以将这两者分来看,正是因为:权的本质是影响力,你影响的对象认为你有你才有。而力的本质是暴力,只要你有,不管别人认不认为你有你都有。
这两者性质截然不同,作用与向他人施加作用的方式也不同,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雷廷需要这些。因为一种预感告诉他,危险将近。
但他不能确定自己要不要答应。
“你可以考虑考虑。这毕竟不是个普通选择,比如今天吃什么之类的……”瓦利安娜将那只伸出来的手转了转,顺手拍了拍他坚实有力的肩头:“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得到一个答案,对吗?”
“感谢您的体谅。”雷廷微微低了低头,道。
瓦利安娜艰难的试图勾起一个温和微笑,并在数秒后放弃了这么做。于是她的脸色依然冷硬,将雷廷送出了她的办公室,在办公室门关闭之前,她一直注视着对方离去的背影。
€€€€雷廷,这个年轻人……他的心理状态,太稳定了。
他稳定到似乎不怕在博弈中失去任何事物,也不会轻易为任何事物动摇自我的意志。稳定到即使面对那些常人见了或许会直接精神崩溃的事,也能表现的永远冷静。稳定到一切心理层面的扰动,似乎对他而言都不作数。
瓦利安娜看着他就像看到年轻时的她自己,当然,区别在于他更强大,也更加稳定。或许有些异常的稳定。
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理承受极限。但雷廷,或者说这种人的极限,会高到一种常人一生都无法想象的程度。
不过,实话说,她其实有些好奇……
……这世界上,有没有可能,出现足以动摇这颗心、这个人的东西?
如果那事物出现了,它又会以怎样的面貌,展现在他未来那广阔明亮的人生之中呢?
远方恐怖的危险感扩散而来,瓦利安娜摇了摇头,将她那融合度已经推进到最高界限的幻影超能机甲重新着甲,提起她的‘冠军’,走出办公室门去。
她知道,新的战斗要来了。但没关系,这次她并不为此而感到焦急,毕竟这会是一场决战,决战双方分别是军团舰队与那远道而来的星空巨兽。
她不像第七军团长那个完美主义者那样,无论是什么样的问题都要尽全力亲自处理到最完美的水平€€€€连犯罪都是这样。
对她而言,她只负责领导军团、直接战斗与把军官安排到最能发挥他们能力的位置……至于统战指挥?笑死,要是这个还需要她时刻盯紧,那她的参谋团和指挥部是拿来干嘛的?吃干饭?
瓦利安娜来到舰桥之上,远远的看到方才分开的雷廷。他正与他的几个同学待在一起,从显示光屏里遥望远方那红色星云。
瓦利安娜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那是一条鱼。
此刻,从猎户座大星云里游出了一条黑色的、透明的巨鱼,它形似鲸、剑鱼与某种鸟类的集合体,躯干有半个第一军团舰队集群那么大,身体里明灭闪烁着无尽紫色星光。在太空中游动时,它扇动翼展近千公里的黑紫透明发光双翼,拖着闪耀的、长长的紫色尾羽,艳丽光辉破碎在那数十上百条光带末端,无声的在星空中飘摇,像是丝带落在海浪上的模样。
“它可真美啊……”阿兰喃喃道。
“……是啊。”现在已经很少说什么话的罗锡安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