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成像混乱似的狂躁波动,淹没了周边一切。
雷廷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撕裂,恐怖的痛楚自精神深处爆发。但失去‘不动’之后已不再恒定精神状态的他,却依然面不改色。
他的精神体脑后的类荆棘光环闪耀,终于展露出了如今它的真实面貌:上一半依然坚实,下一半却如碎玻璃,或钳碎的杏仁壳般,洒落细碎光片。
风暴来袭,伊文海勒的怒吼还未消散。
雷廷把他面朝自己扣进怀里,低头坠入混沌黑暗。
………………
…………
……
……
那是一场漫长的酷刑。
那痛苦甚至让雷廷都想骂脏话,却没力气说太多。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什么超级反应堆里,也像是在什么超级离心机里,再或者干脆就是一头扎进了银河核心的那颗黑洞里……
说起那颗黑洞,还好那玩意儿现在正被‘阳星’的力量控制着,否则难保‘指挥官’会不会为了取胜而加速它的生命进程。
在这一次的时空风暴之中,伊文海勒因愤怒与暴躁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现在他们都没法再建立起有效防御了€€€€但那不是他的错,那是敌人的错。
混乱无序的动荡中,雷廷抱着伊文海勒。两人的思维都不得不放空了,他们不能再过度思考,只能竭尽全力调动每一丝能量去维持一片狭小空间的存在。
如雷廷所料,时空的裂痕在他们所在的位置诞生,那是宇宙本身的反击€€€€但与此同时,一道猩红的力量也隐晦地穿过时空的罅隙,它落在他们身上,虽然对稳定性毫无帮助,但却好像让他们发生了什么变化。
像是过了一千一万年似的,伊文海勒终于艰难地重新汇聚起模拟‘不动’所需的力量,这漫长的折磨终于停止,而不久之后,他们也终于再次被甩出乱流之中。
这绝对是一次跨度够大的穿梭,落点也够刺激€€€€他们被甩进了一颗恒星里,轨道直到像子弹或飞镖。
正中靶心!雷廷想。
他呕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血,过度的光与热袭击了他,恒星的辐射不为任何人而休,它和一股几近刀锋翻搅般的力量里应外合,它们剧烈地消磨着他。
伊文海勒的能量裹上了他,它在各种意义上都为他所熟悉,但是€€€€但是,它帮不了他太多。
崭新的血肉源源不断涌出雷廷口齿之间,又在恒星的能量风里轻易消散。带来它们的红色光芒在他胸膛里闪烁不定,修复着他的身躯,却眼看着就要被耗尽了。
银光闪烁,眼带金光的伊文海勒扶持着雷廷飞出恒星。
离得最近的两颗行星温度也十分刺激,小行星带同样如此。他只能加速飞往第三颗行星。
远远看去,那是一颗巡行于黑暗中的蔚蓝宝石€€€€它有一颗坑坑洼洼的石质自然卫星天体,那些都是因抵挡陨石而出现的环形山,而本体70%以上的表面积被海洋覆盖,且拥有一套自己的大循环系统,白云在大气层下流动,隐见森林郁郁葱葱……
这样的星球上,肯定有生命。
但生命是宇宙中的奇迹,一般人进行星际航行,或许几百年都不一定能发现一颗自然诞生生态圈的星球。
伊文海勒有些惊讶,但他并没有多余的精力用来胡思乱想,眼见亲人被谋杀这一事实真与其背后的可怕真相,还有雷廷的现状,都让他逼迫自己收拾思绪,尽快带雷廷落进这颗星球,在一片海边的森林里降落。
降落时,他远远看到了一座城市……实话说,他不太愿意把那称为‘城市’。
那玩意儿实在太过……古朴了。古朴到他根本不觉得,那地方会有能帮助他们的技术。
很快,伊文海勒保持着对雷廷的能量输出,清理出了一片安全区。
雷廷依然在呕血。他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他们在这次穿梭中因某个存在的力量而重新拥有了生物质的身体,这对伊文海勒来说是好事€€€€只是如此。
在雷廷身上,这场重生简直就是灾难:肝、肾、心、肺……无止境的破坏与修复在他身体里上演。两股力量僵持不下,互相抵消,简直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伊文海勒头一次如此无措。他眼中的金光消散,尝试数十种办法也未能减缓雷廷的痛苦,他甚至切实想过要不要杀死雷廷的这条生命、让他至少不用受身体上的折磨……
但下一刻,猩红如血的光芒在灵之底里触动了他的精神。
随后,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红色能量涌动着流入伊文海勒的身躯,他下意识将它导向雷廷。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足足一天一夜。他能感觉到身边环境黑了又亮,直到第二次即将天黑时,雷廷终于不再呕血战栗,而是安稳的昏迷了过去。
伊文海勒长出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向那股红色力量的源头。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看到一座满布裂痕的天使雕像,而是看到了……一位女神?
那是一位相貌无定的巨神,€€通身由绚丽的红与白构成,佩戴大量黄金饰品,一手持一株饱满的金色麦穗,另一手托着一个装饰宝石的黄金壶,壶中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散发着奇异的吸引力。
“……‘爱人’,不,‘爱世人’……?”伊文海勒有些茫然地念出那个名字。
女神似的奇异存在听到这个称呼,俯身似乎在观察他。
随后,€€柔和地道:“不,在这个时间点,你认知中的‘爱世人’还未诞生。”
那是一种不存在于伊文海勒知识库里的语言,它与他所知的任何一种语言都不相似,但他能明白它的意思。
“那你是谁?”伊文海勒反问。
“我没有名字。”女神柔声道:“但见过我的人,称我为‘死者’。”
……‘死者’。
一个简直不能用‘不吉利’去进行详细形容的称呼,这甚至不是个名字,它根本就是个诅咒。
伊文海勒心情古怪。他意识到,两人这次穿梭,肯定降落在了一个遥远到可怕的年代。
因此,他抬起头,试图通过星轨辨明两人当前所在时间地点,结果令他感到茫然:比起上次穿梭,他们似乎在时间意义上跨越了一段极其可怕的长度,但却并未在空间意义上移动太多。
以‘新太阳系’为基点,他们更向银河系边缘去了一些……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里……”来自遥远未来的星际人类喃喃道:“……是地球……?”
“在未来,它的确被这样称呼。但于你现在所在的位置,它被称为‘γαα(Gaia)’。”
‘死者’用手中的麦穗轻抚伊文海勒的金发,那庞大幻影上每一粒麦子都有十个他那么大。
这一次,和‘盖亚’组织好好打过交道的伊文海勒明白了:那不就是古地球地中海地区,某古代文明对母星的称呼吗?!
第262章
‘盖亚’,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创造它的人肯定没想到,这个名字有朝一日,会被冠予那样的存在€€€€一片虚无的星空之中,一颗伪造出的星球。
早在多年前亲身去了解它的历史时,伊文海勒就知道了这个名字的来处……但他显然也不可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来到它真正的发源地。
……这多少有点刺激了。
伊文海勒想问问这是哪一年,但下一秒他就反应了过来:这年头公历元年好像都还没到呢。他问什么?
“所以,”他换了个问题:“你……不,您是什么?”
是超能实体吗?好像性质相似……
但莫名的,伊文海勒总觉得,这两者之间绝对掩藏着什么大差异。
对此,‘死者’像常人那样柔和地微笑,并未遮掩自己的信息:“我是个外来者。”
“外来者……”伊文海勒咀嚼着这个词汇,有些不明所以:严格来说,即便是他和雷廷,都属于这颗星球的‘外来者’。
因为猎户人与原人有着本质的不同,他们也的确并不生长在地球。
但伊文海勒不准备追问下去€€€€对方不想说清楚,他没理由逼迫。
“您说您不是‘爱世人’,但我从您身上感受到了与€€相似的力量。”他说着,在提出新的问题前就做好了得不到回答的准备:“请问这是……”
‘死者’没有回答,她只是伸出麦穗,指向伊文海勒身后。
后者转回头,看到雷廷已然睁开双眼盯着他看,目光平静温和。
再回身时,‘死者’已然消散不见。
“……真是戏剧化。”他吐槽着,回到雷廷身边扶住他:“你醒多久了?感觉身体如何?要不要再休息会儿?”
雷廷随他的力量坐起来。他双手交握,盘膝坐在深褐土壤上,躬身的样子有些萎靡。
“没多久,还行,不用。”他低声道,“我闻见海的味道……我们在哪儿?”
“呃……”伊文海勒脑中宇宙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点后悔自己没去多了解了解复古主义和历史与古代地理知识。
“好吧。”雷廷起身扫视周边:“一个宜居星球……嗯?”
他眯眼看周边草木。
那是些熟悉又陌生的植物,熟悉在它们的品类,陌生在它们的形态。
“茴香,酸模……”他喃喃着靠近那些植物,带甲的手拂过翠绿枝叶。
“……这里是地球。”他的话语带着笃定,“我们的传送一直在向猎户旋臂末端移动……”
“我们会出银河系吗?”伊文海勒问。
“不知道。”雷廷回答,“得等下次传送发生,我们才能搞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还有……刚才那是谁?”
“自称‘死者’的未知目标,疑似超能实体,有智慧、人格与自我认知,与周边土著有交流。”伊文海勒的措辞与他刚才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如果说刚才他像个没分寸的好奇宝宝,现在他就是最严谨的化学家。
雷廷倾听他的话语,起身走向森林外沿海城镇的方向。
“目的?”他问。
“目前无法确定。”伊文海勒回答,“对方用行动展现出了善意,但谜团太多。她说自己是‘外来者’,但我不知道她话里的‘外’到底该怎样划分范围。”
“明白了。”
雷廷点头,他看了看身上的铠甲€€€€来自‘爱人’的力量在时空之间的缝隙里重新赋予了两人血肉之躯,还附送了伊文海勒一身衣服,附送了雷廷一身装甲。
“先去看看这年头的人都穿什么……”他喃喃着,又忽然没头没尾道:“别愧疚,那不是你的错。”
伊文海勒自然知道雷廷在说什么。这让他鼻翼微微抽动了一下,清逸俊美的面貌短暂的变得极具攻击性。
“我愧疚个屁!”他低声冷笑,“用敌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为已发生的事自怨自艾?我可不是你个小兔崽子!
“我迟早要把那家伙弄死……迟早有一天!它必须死在我手里!”
雷廷从未在伊文海勒话里听到过这样充沛的恨与狂怒。这让他想起自己€€€€有趣的是,如今这个满怀暴躁的人同样拥有‘不动’,因为他填补给对方的灵思碎片,还有对方自己强大的超能力量。
现在,那个钢铁般的角色定位被转移了。
更加破碎的那个角色定位,则与之对换。
只是如今时局与当初不同,他也并不真的像当初那个伊文海勒那样€€€€至少混乱、脆弱、易受影响这几个词,还是和他扯不上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