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哥谭钟塔上向北望去，韦恩大厦高耸入云，两侧环绕着鳄鱼牙齿般绵延起伏的高楼。晚风夹着盛夏的水汽汹涌而至，吹得人心底躁动不安。
有那么一会，布鲁斯觉得哥谭市上西城的地形从高空俯瞰，不知怎么竟有点像一只歪头注视他的猫头鹰。
紧接着他又想起那个下雨的凌晨，托马斯在房间里坦诚地表示，‘这世上没有人会在意他，他自身也毫无对过往的留恋。’生活就像夏季夜晚蒸腾的雾气，使你不停歇地烦恼，转眼又不留半点痕迹。那么迄今为止为了战胜它而做出的努力又算什么呢？
他首次按住通讯器开口：“定位托马斯的手机。利爪把他带去哪了？”
哥谭市良善医院坐落于上西城和中华街交界处，是洲际酒店下设的服务机构之一。
受限于职业，利爪一号杰克成为利爪之前很少来正规医院，走进门时没忍住看了好几遍牌匾上的名字，引起旁边一个医护人员的注意。
她解释说：“哥谭市不是有家仁爱医院吗？投资方建立这家医院的时候想要起一个对仗的名字，所以就叫‘良善’了。怎么说呢，和哥谭搭配起来别有风味，就像在意大利人的披萨上撒菠萝块一样。”
“……”
得亏背后站着夜枭，这家医院才能一边挑衅哥谭一边顺利经营下去。
不管怎么样，进入上西区就到了自己家地盘，托马斯反倒比在韦恩庄园更自在。此刻空病房很多，他决定在单人间住一个晚上，韦恩家那边有什么事都留到明早再说。
莫比认为他这是社交困难患者在频繁输出之后不得不进行的逃避之举，托马斯则向系统指出，他回去韦恩庄园就要面对一院子的安保系统、摄像头和房间里成打的窃听器。
一提起这个，莫比陡然精神起来：“对了，你交给我的任务已经要完成了。”
托马斯怔了两秒钟才想起来，系统指的是在韦恩庄园附近生态环境中提高猫头鹰种群密度，务必杜绝蝙蝠群缺乏天敌、一家独大之现状。
他完全没想到莫比在这种业余工作上能爆发出这么大的热情，不由得有些困惑：“你做了什么？”
“我和它们说这里居住环境特别好，有第一只被我绑……被我拉过来的猫头鹰作证。但是想过来住必须得先把这个消息转告给另外的猫头鹰，每发展三个下线就能在韦恩庄园附近住上一个星期。”
托马斯：？？
动保组织不来管管吗？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沟通的？”
“一些魔法层面的小技巧。”莫比含糊道，“反正我尽力了。”
托马斯无话可说。他沉默了半天才开启新话题：“那你的本职工作呢？”
莫比：“什么？”
“……今天晚上，我希望能再看到一段记忆碎片。”
“哦！”莫比一个激灵，想起正事，“没问题，不过你在医院里能睡好觉吗？”
“我尽量。”托马斯说。
他习惯性将武器放在身边，在床上躺下来闭上眼。可能是近些天经历的事情太多，身体又疲惫不堪，他本以为自己得到后半夜才能睡上几个小时，却没想到在思考着企鹅人、哥谭市市长和阿卡姆反派之间的联系时，不知不觉就陷入梦乡。
……
不知道是不是才听过莫比的猫头鹰培训攻略而日有所思，托马斯梦见哥谭市义警拉人也是这个标准€€€€每个蝙蝠群英会成员负责拉来新人入伙，导致蝙蝠家势力滚雪球一样愈发壮大，所以蝙蝠侠才既可以是独行侠又有许多帮手。
然后他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仍然站在那条通往洲际酒店大楼的桥上。不过周围的哥谭市景象变得更加清晰，托马斯几乎可以辨认出道路两侧的阴影分别是哪些建筑。其中属于上西区和钻石区的高楼边缘亮起些许乳白色的光芒，使得这片空间比托马斯上次到来时明亮些许。
机械猫头鹰莫比挺胸抬头地站在桥头：“晚上好，托马斯！经过我们不懈的努力，这片空间里的部分地区已经解锁啦！钻石区能在你攻克记忆碎片的时候提供一些实用的小道具，上西区则可以降低同步率要求、并将二者的差异在一定程度上反馈给现实宇宙。”
托马斯问：“地区解锁和什么有关系？我掌控住的哥谭市区域，还是我了解到的、和我过去有关的信息？”
“我不能说。”莫比已经很久没说过这句话了，一时还有点不习惯。
“那么你刚才说，上西区可以将差异反馈给现实，是什么意思？”
“我打个比方。”这个可以说，莫比积极道，“假如你在一段记忆碎片里面，从a点走直线抵达b点。同步率标准降低意味着你仍然需要从a到b，却不一定非得走直线。不过你要是真的做了这样的改动，现实里当事人的记忆€€€€如果他们还记得的话€€€€也会变成你从a绕着弯走到b。”
托马斯觉得这项功能变得诡异且可疑起来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一些神奇力量。唉，我就知道你百分之百会怀疑这里面有问题。”莫比忧愁道，“但你仔细想想，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坏处？事情发展的大方向绝不会变，同步率要求降到95也就是你不用再斟酌每一句话而已。”
它顿了顿，又认真劝说，“我不是那种强买强卖的系统，你不想尝试就算了。不过永远放弃过去，对你来说真的可以接受吗？”
“……”
托马斯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他再次恢复意识时，是在一架行驶于高空的飞机上。国际航班通常是大型飞机，托马斯所在的这一架有九列座位。他当时可能是急着出行，没有买头等舱，就坐在经济舱的最中间位置，左边是空着的，右边则坐着一个红发女人，头戴宽檐帽和墨镜，不知是不是在假寐。
机舱关着灯，只有几个乘客用飞机座位上自带的影音系统看电影，屏幕闪烁间发出些微的光。借着这点光能勉强看到，前排座椅后面塞着飞机餐菜单和秘鲁城市旅游广告。
托马斯立刻反应过来，这段记忆记载的是他从墨西哥飞往秘鲁并遇到意外那一次。
他想拿出手机看一眼，却在裤子口袋里摸到个表面粗糙的多面体。几秒钟后，托马斯确认它应该是一枚一百面的金属骰子。然后他若无其事地略过它，将手机拽出来点亮，手机连着飞机上的wifi，时间显示是6月16日凌晨十二点半。
日期也对上了。
飞机平稳行驶，托马斯向前望去，看见几个站在驾驶舱附近休息的乘务人员。他的左前方位置坐着一个年轻男人，在飞机关灯之后也没有尝试睡觉，时不时环顾四周，再低头用手机打字，显得很警醒，托马斯感受到的光线主要就是从他那传来的。
就在这时，屏幕上出现一条信息，发信人备注是秘鲁首都利马地区的洲际酒店负责人。她问道：“boss，您见到负责接您过来的利爪了吗？她的位置应该是k3。”
托马斯在k5。他视线跃过左边的空座，往k3望去，果然见到一个将头发挑染成蓝紫色的年轻姑娘正在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电视屏幕，看上去就像是假期反乡的留学生。感受到托马斯的视线，她转过头冲他笑了一下，又抿起嘴，显得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这航班果然卧虎藏龙，不出意外都对不起它的乘客配置。
第16章
“老板你好，我叫玛吉，芙罗拉女士让我来送您前往利马市。”飞机上的利爪给托马斯发短信，“您觉得您有‘必要’认识我吗？”
她的意思是，托马斯€€韦恩这个身份要不要和‘玛吉’接触。托马斯还没来得及回复，附近响起一阵低沉的咳嗽声，左前方一直在摆弄耳机的男人侧身将脑袋伸出过道往驾驶舱的方向看，又等了几秒钟没有回应，就神色焦急地用气声叫道：“萨利？萨利？你能听到吗？快点回复我！”
耳机里还是没动静，他一只手按着耳机，另一只手下意识往腰侧摸去。
“新人。”右边带着墨镜的女人忽地小声道。托马斯不由得瞥了她一眼，就看到女人坐直身体，扭头对托马斯说：“你没有系安全带。”
“谢谢。”托马斯说，却没有抬手的意思。
飞机行驶过程中除非遇到颠簸，乘务员不会要求乘客全程系好安全带。
这会机舱灯还没开，周围一片昏暗，利爪玛吉已经发现不对劲，她的屏幕上还放着电影《超能陆战队》，但是把耳机摘了下来。
又过了两分钟，左前方的男人站起身，径直往驾驶舱的方向走去。其他乘客以为他去卫生间，都昏昏沉沉地没什么反应，乘务员也没动。但男人走到一半时开始小跑，边跑边叫道：“萨利？你怎么了？你€€€€”
“砰！”
正在这时，飞机前段传来一声闷响，男人再也顾不上掩饰焦急，闷头冲进头等舱。然而几秒种后，他举起双手缓步后退，紧接着，一个举着冲锋枪的蒙面人顶着他的前胸走了出来，眼睛像老鹰一样环视四周，并冲空无一人的座位靠背连开两枪，子弹最终卡在软垫里不动了。
这回不管睡觉的还是没睡的，飞机上所有人都清醒过来。
“杰森。”
梦境之外的现实，迪克问和他一起行动的同伴，“你说你在墨西哥见过托马斯？什么时候的事？”
“六月份。”杰森回答，“哥谭大学邀请杰出校友前往墨西哥参与一个学术讲座，我是路过。”
耳机里蝙蝠侠问：“托马斯怎么会同意参加？他不像那种积极参加社会活动的人。”
“你非得怀疑这里面有问题？”已经是‘红头罩’的前罗宾并不给老爹面子，“但是很可惜，我查过了，他答应哥谭大学的邀约是因为布鲁斯€€韦恩€€€€想不到吧？”
“……什么？”
“这事还得从市政府的换届竞选说起。过去一年里我们尊敬的市长先生一直在疑神疑鬼，觉得自己在那个位置上呆不长久了。”
杰森道，“要我说，他的预感完全正确，因为下届市长竞选和他基本没什么关系，整个哥谭市都分成两派，一半的人支持a，一半的人支持b，相同点是所有人都在等着哈迪下台。”
蝙蝠侠隐隐有了猜测：“布鲁斯€€韦恩支持哪一方？”
“肯定是他认为正确的那边。”
“有这么回事。而且这不算是个秘密，蝙蝠侠。”提姆插话，“几乎每个人都在站队，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选项。以布鲁斯€€韦恩的身份和性格，不发表言论才会令人猜疑。我明白了，哥谭大学邀请托马斯是为这件事？”
“对。他们想借助韦恩的影响力，托马斯也想让哥谭市的最高学府能半公开地展露出自己的政治立场。所以他本来六月份就会回哥谭，却中途转道去了墨西哥。”
“这部分听上去没问题。那他为什么突然决定又前往秘鲁？”
杰森耸肩：“我不知道，听说是有人邀请？去参加讲座的人什么专业都有，托马斯和我说过他在参会过程中认识了一位同样来自哥谭市的考古学家，他们讨论了很多有关于印加文明的传说，我听得不是太仔细€€€€毕竟我们一般是破坏遗迹的人。”
“也就是说，托马斯认识那个考古学家也跟他一起去了秘鲁，而且你觉得他没问题？”
“我觉得他没问题。”杰森加重语气，“是因为他已经死了。”
“萨利€€麦克德莫特死了，但他还有个同行者，和他一起来的。”飞机上提着枪的恐怖分子压低声音，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小语种和从头等舱走出来的团队首领说道，“我们还有机会。”
“人在哪？”首领简短问道。
恐怖分子a微微扬起下巴，示意飞机客舱的中间排：“黑头发蓝眼睛那个，托马斯€€韦恩，美国人，萨利€€麦克德莫特说他们是在墨西哥城认识的，碰巧这人就对帕依提提感兴趣，所以跟着一起来了。”
首领嗤笑一声：“你信吗？”
a摇了摇头。
“叫其他人坐在位置上别动，让他过来，我要和他聊聊。”
a领命，在乘客们惊恐的目光中走到k排，目光故意在k1到k9之间来回转了两圈。
在这个过程中，利爪玛吉垂着头装作害怕的样子，托马斯右边的红发女人皱紧眉头不发一言。右前方高喊‘萨利’送上去白给的男人脸色发青，倒没有很慌张，不住地想和劫机者的首领沟通，但人家显然不懂英语，把他一长串发言当耳旁风。
几息之后，a将枪柄抵在托马斯没有收起来的小桌板上，恶声恶气问道：“你知道坐你左边这个人怎么了吗？”
口音极重，清浊音不分，还弹舌。
托马斯：“……”
他摇头，镇定道：“不知道。”
“萨利€€麦克德莫特从飞机上跳下去了。”a说完，有普通乘客忍不住惊呼一声，他继续道，“你是被他邀请来的，我们首领想要和你谈谈。你可以拒绝，但是，”a用枪托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我劝你识相一点。”
托马斯依言站起身。a又看向所有人里似乎年纪最小最容易掌控的玛吉：“你也来。”
托马斯右边的女人站起身：“你们需要人质吗？我可以。”
“你坐下！”a举枪高声道，“让她来！小姑娘，站起来，我们不会伤害你，你叫什么名字？”
玛吉终于把带着字幕的《超能陆战队》电影关掉了，脸上满是迷茫€€€€旁观的托马斯心中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就和在冰山俱乐部里见到杰克时差不多。
果然，玛吉的不知所措不像是装出来的，她下意识地左右看看，站起身问道：“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a也知道自己口音重，放缓声音重复：“名字，你叫什么？”
这句话比较简单，玛吉松了口气，老实说道：“玛吉。”
“好的，玛吉，你跟我走，到前面的头等舱来。我的同伴已经控制住了驾驶室，你不要尝试逃跑、反抗或者联系外界，如果你和我们的目标无关，事后会让你离开，明白吗？”
玛吉：“pardon？”
a：“……跟我走。还有你，托马斯€€韦恩。”
他叫托马斯听上去就像在说‘多玛斯’，一下子变得没那么常见。不过托马斯右边的红发女人还是听懂了，她惊讶地看过来，在这种时候居然有余裕拉家常：“托马斯€€韦恩？你是布鲁斯€€韦恩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