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女孩额头上立刻渗出冷汗,不知道的还以为利爪在向未成年逼问重要情报呢。
托马斯也换成了西班牙语,问玛吉:“你是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不会讲英语的吗?”
“不。”玛吉双腿并拢,手心放在膝盖上,紧张地回答,“我刚醒来的时候脑子里根本没有英语这个概念,周围人说的大多也是西班牙语。后来母亲告诉我,其实那时在我病房周围的雇佣兵说得都是英语,但我完全没注意。”
托马斯继续问:“什么叫‘没有英语这个概念’?”
“就是我以为全世界所有国家的所有人说得都是我熟悉的语言,如果有人在我旁边讲英文,我会下意识忽略他们正在讲话这件事。”
“我最开始以为她在为不想学习找借口。”芙罗拉女士插话,“玛吉是个好孩子,但是,咳,她在学语言这件事上确实有些障碍。但是后来将她的英语教材和测谎仪一起放在她面前,发现她确实不记得了。”
“我发誓我没有说谎,boss。”玛吉用半生不熟的英语磕磕绊绊地说,“如果我有半句谎话,您可以将我的手砍下来。”
芙罗拉女士看眼布鲁斯,拍了玛吉的手背一下:“不会用的词别乱用。”
旁听也听得懂西班牙语、但差点没听懂玛吉的英语的布鲁斯:“……”
你们利爪,是怎么把学外语和测谎仪与剁手联系到一块的?
不过如果把玛吉这段描述中的‘英语’换成‘托马斯’,和蝙蝠侠之前的遭遇就有些类似。
€€€€可是为什么还能这么替换啊?!
托马斯倒是有头绪了。他点了一下头,对芙罗拉女士说:“我知道了,确实有过这样的状况。”
“您有见过其他从秘鲁活着回去的人吗?”芙罗拉女士急切地问,“他们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有。比方说首先你要见到一个自称是‘莫比乌斯’的系统。然后它就能带着你在梦里回顾过去。
换成玛吉,大约就是晚上做梦都在学习吧。
“我恐怕帮不了你的忙,芙罗拉。”托马斯语气微缓,“我自己也有这样的困扰。”
“你……?”芙罗拉怔住,“你的记忆也出了问题?我怎么没听说过?”
“因为忘记的是不重要的东西,现在已经没有影响了。”托马斯说,“玛吉也很幸运,芙罗拉,至少她活了下来,并且只是忘记一门外语。”
“是的,你说得没错。”芙罗拉女士握紧了手,她的手是全身上下唯一一处打扮得不够精致的地方,要握枪和冷兵器,所以没做美甲,“但若是你出事了,托马斯,我宁愿她为你而死,你是我们当中最不能出事的人。”
玛吉就像没听见一样,神色平静地坐在旁边。
“用不着,我还不到缺少好用的兵器的时候。”托马斯回答,“不过我倒是想到一件事,正义联盟有一台心灵检测装置,据我所知,除了能够判断被检测者的心智是否受到外力干扰之外,还有一定几率唤起失去的记忆的片段。”
他把芙罗拉女士说得一愣一愣的。等说完,后者才发出疑问:“正义联盟?你……你什么时候和他们搭上线了?”
托马斯看向布鲁斯。
芙罗拉女士也看向布鲁斯,她恍然大悟,又有点震撼,干笑两声:“哈哈,还能这样?”
“不过我也不确定,你们最好自己再去收集些情报。”托马斯顺势问布鲁斯,“少年泰坦收不收编外人员?玛吉可以去跟着他们一起行动一段时间,还能锻炼英语。”
蝙蝠侠:你就在我眼前令手下去少年泰坦收集正联情报,还让我在中间牵线搭桥?
托马斯:你听了这么多,不该给点回报吗?
一些眼神上的交流转瞬即逝。
布鲁斯琢磨着这里面的利害得失,先说道:“我会去问一问。”
芙罗拉女士大为震惊:还真可以!
老板牛啊!
老板兄弟也牛啊!
韦恩家这是什么人脉,他们利爪是不是就要走上业界巅峰了?
“没问题,这部分工作可以交给我们。”芙罗拉女士立刻应了下来,“暂时没有其他事情,我就不打扰了,boss。您今天晚上还有别的安排吗?”
托马斯:“要去一趟警局,由蝙蝠侠代为引荐。”
“托马斯,”芙罗拉女士刚起身,又坐了回去,“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已经沦为工具人的蝙蝠侠:“……”
他果断站起身:“你们聊。玛吉小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你想不想去阳台吹会风?”
€€€€交换战线了。
布鲁斯跟在玛吉身后,向a2701套房的阳台走去。余光看见茶几旁边,金褐色头发的女人伸手将托马斯身前的酒杯挪到自己面前:“我以为我们计划会行进的更慢些的,托马斯,你在为什么而着急?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也没有……是不是又……而且更严重……?”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布鲁斯打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凉爽的晚风吹进来,让人头脑为之一清。
“玛吉小姐。”他倚着门,目视女孩走到空地上呼吸新鲜空气,用西班牙语问,“芙罗拉女士是你的亲生母亲吗?”
之前他在房间里一直说的都是英语,玛吉有点惊讶:“不,其实我是被收养的,但是她待我很好。”
“噢!我理解,我也收养过许多孩子,他们一直是我最重要的家人。那她是托马斯的……?无意冒犯,我此前很少和托马斯见面,不太熟悉他的交友圈。”
“他们是朋友吧。”玛吉回答,“我不太了解。”
“你母亲平时不和你说起托马斯的事?”
“我们离着太远啦。”玛吉笑起来,她其实是个话挺多的孩子,平时语言不通才显得沉默寡言,“我在墨西哥的时候,母亲对我说夜枭来了,让我去机场接他去利马,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不过妈妈之前说过她有个外国朋友,指的应该就是boss。她还说boss朋友不多,俗话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就因为认识的时机比较特殊,她和夜枭的关系才能比其他人更紧密些。”
布鲁斯:“更紧密些……是我理解的那种关系?”
“我不知道。”
布鲁斯故意说:“我以为你这个年纪会对这些事感兴趣呢。”
“你这是刻板印象。”玛吉没生气,“不过会喜欢老板是很正常的吧。我的意思是,他毕竟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也很少传出绯闻来。”她促狭地对着传闻中哥谭花花公子挤挤眼睛,“但母亲不是耽于感情的人,boss更不是,所以我猜就算他们以前有过什么,现在也结束了。”
“那真遗憾,所以芙罗拉女士从来没说过她是怎么认识托马斯的?”
“没有,据我所知,从来没有。”
“好吧,最后两个问题,玛吉小姐。谢谢你的耐心解答。”布鲁斯尽量吐字清晰,“能给我讲讲你在秘鲁遇见了什么吗?另外,英语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玛吉眨了眨眼,直白道:“你在我这里套到的情报已经够多啦。前面的是boss说过可以随便讲的,后面这些,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呢?”
“你认为他会告诉我吗?”
“谁知道……我以为他还挺喜欢你的呢,布鲁斯€€韦恩先生。他都愿意在工作的时候让你进到洲际酒店。”
“那是因为我先让他进到我的地盘。”
“你看,至少你们是平等的关系。”
“谢谢你。”布鲁斯若有所思道,“我刚才的问题,有什么是你能回答的吗?”
“英语吧。”玛吉回答,“英语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想我有权力决定是否要告诉你。但是无论我说了什么boss都会知道。这样你接受么?”
“请说。”
“好,保持严肃,布鲁斯€€韦恩先生,你不许笑。我是最近重新开始学起外语的时候才发现这点的。”玛吉绷起表情,认真地说,“我遗忘的是迄今为止人生中遇到的最艰难的、付出过最大的努力尝试去克服、并且好不容易才见到曙光的、无比重要的东西。”
“……”
布鲁斯大脑仍然在快速转动,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翘起了嘴角。
“我说真的!”玛吉恼羞成怒,“你们这些天生讲英语的人根本不知道学一门外语有多困难!特别是对我这种没有天赋的人!但我又必须去学,因为对利爪来说这是一项生存技能!”
“当然,你说得对,我没有质疑或嘲笑你的意思。”
布鲁斯只是觉得一个孩子,无论她以后即将从事什么样的职业,无论他们的立场是否一致,她在成长过程中遇到的最大的烦恼只是学不明白外语,这点仍然值得成年人们高兴。
希望是留给下一代的。
“所以当你发现自己努力白费的时候,你觉得……”
“很痛苦。”玛吉皱着脸说,“痛苦得想死。我恨不得回去帕依提提,和那个害我失去记忆的家伙同归于尽。”
“好吧,我了解了。”布鲁斯回望室内仍然在交谈的夜枭与利爪,轻声道,“再次感谢你,玛吉小姐。”
第44章
芙罗拉第一次见到托马斯是在西澳大利亚靠近印度洋的一座小镇上。此前她是个会计,偶尔兼职杀手赚两笔外快。
那时是十二月份,南半球的盛夏时节,天气晴朗无云,气温有四十多度,柏油路黝黑发亮,阳光照射下来甚至会带给人灼痛感,空气里弥漫着海腥气。芙罗拉记得自己是去出差,但是将电脑包落在酒店房间里了,她还没带伞,走在路上的时候感觉自己发顶在燃烧。
约定好的同事过了半个小时也没到。当咖啡店旁树梢上的一只乌鸦冲着她叫个不停时,芙罗拉对它回以中指,并毫不犹豫地决定翘掉会议、顺势摆烂,去海滩上一家巨大的啤酒大排档里喝上几杯。
大排档建筑大约有三层楼高,里面人不多,光线很昏暗,没有空调,但是少了阳光直射的地方就能凉快许多。芙罗拉点了瓶冰镇啤酒和一盘沙拉,拒了服务生的送餐,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拎着酒瓶走上二楼。
这里曾经是个码头,到处都能看到海洋的痕迹,墙上挂着皮划艇和救生圈,围栏拿五颜六色的金属丝缠绕上去做点缀。楼梯是木头的,呈现出深褐色,走上去嘎吱嘎吱作响。二楼有个露天平台,出去之后能看到停泊在两侧的轮船,再极目远眺,就是一望无际的印度洋。
芙罗拉本来没想向外走,天气实在是太炎热了。
但是露台上有个人。
他靠着露台边缘的栏杆,深蓝色的眼睛半眯起来,昏昏欲睡似的凝视着远方的地平线。海风将他的黑发拢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衬衫袖口半挽着,手臂搭在染成天蓝色的木头扶手上。阳光从正上方打下来,周遭一切都像是闪闪发光的半透明的、随时都会被高温蒸发殆尽,只有他这个人有种沉凝的力量感,将人们在高温中悬浮的理智拉扯下来,使芙罗拉想起草原上打盹的猎豹。
她后来想,那说不定是危机感的另一种注解。
但当时的芙罗拉没有仔细思考。男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深海般的瞳孔倒映着她的面孔。芙罗拉想也没想地笑起来,对他说道:“嗨,我想坐到这边,你能帮我拿一下盘子吗?谢谢。”
他们在一张摆着假花的小圆桌前坐下。芙罗拉注意到他身边一个瓶子都没有:“芙罗拉€€艾登,姓氏我已经不用了,叫我芙罗拉就行。你不去点一杯酒吗?”
“托马斯。”男人自我介绍,拄着下巴看她娴熟地单手启开瓶盖,芙罗拉脸上妆容艳丽、完美无缺,手指上却空空如也。他含糊道,“我在尝试戒酒。”
“哈,看来你离失败不远了,不然干嘛走进这家店?”
“你说得对。但我来这是因为这里风景很好,让我想起我老家。”
“什么地方?”
“美国。”
“东海岸?那的人可比这里多得多。”
托马斯笑了笑:“也乱得多。”
芙罗拉被这个笑容蛊惑了,她给他倒了杯酒,推到他面前:“来点吧,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为什么要戒酒?”
托马斯的啤酒杯上很快浮起一层霜雾,四周结了细密的水珠。他看着它们皱起眉:“我想那样会使我更清醒些,你说呢?”
芙罗拉注视着他被阳光照射得金灿灿的睫毛,有那么一会简直神魂颠倒,她灌了一大口啤酒,借着沸腾的气泡才压下心中微妙的情绪:“你离不省人事还早着呢,honey。”
托马斯没拒绝这个略显亲密的称呼。他拿起酒杯端详,几秒钟后轻抿了一口,同时用另一只被沾湿的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几颗扣子。
“现在你破戒了。”芙罗拉低声说,“但没关系,上帝不会注视我们。”
“这是安慰之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