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期见她肤色白皙,气度不同寻常人,点头:“是我。”
那姑娘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我是越州王府的侍女,奉命来接陆娘子。”
她给陆瑶期看了自己腰间的身份令牌。
陪同两人一道的车夫对侍女态度十分恭敬,问候了一句之后,又絮絮叨叨问了几句“宋先生身体可好”“王爷一切安好”之类的话,还说今年气候好,石榴特别甜,两位一定要尝尝,那侍女都笑着一一答了。
看得陆瑶期一阵惊奇,她从未见过对平民如此和善耐心的勋贵家人。
车夫问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心满意足,对着陆瑶期二人道:“既然是王府的人来请娘子,老头子就不相陪了,陆娘子只管放心跟着这位姑娘便是。”
他显然十分信任王府的人。
陆瑶期跟着绿衣侍女上了马车,绿衣侍女叫闻柳,性格温和,在车上,同陆瑶期说了许多越州的基本情况。
又主动告诉她:“陆娘子和拢香姑娘两位女眷,贸然住进王府,多有不便。宋先生已经替两位在城中寻了一处安静宅院。”
陆瑶期没想到宋先生竟然连这个都考虑到了,心中实在感激:“我……瑶期惭愧,实在担不起先生如此厚爱。”
就见闻柳好奇地看着她:“陆娘子,您和宋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呀?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对哪个女眷如此上心呢。”
玉门寺的事,除了当事三人,还有后面来的赵灵微,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陆瑶期没说自己是在京城遇到的宋朝玉,也没说出玉门寺,只含糊说道:“多年前,我在一个寺庙见过宋先生一面。宋先生神机妙算,说我日后会有一劫。若是遭到劫难,可以来越州找他。”
闻柳听得心满意足:“不愧是先生!”
陆瑶期见她言语之中尽是对宋先生的推崇,对自己说宋先生能算到数年之后的事情,丝毫不意外的样子。
她略一思忖,想到越州如今种种,心道和改变一州
这种“奇迹”相比,一点卜算未来的本事,好像确实没那么值得惊讶了。
此事被赵灵微知道之后,提前待在小院里迎接她的,就变成了两个人。
越州王和宋先生亲自相迎……这样的殊荣,全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得到了。
接她的人还没回来,宋朝玉坐在院子里,神色是显而易见的愉悦。
赵灵微坐在他对面,嘀咕道:“不就是七年前聊了几句,也没见她特别到哪里去,先生为何如此上心?”
宋朝玉想说傻孩子,我是为了谁高兴?
但他想给赵灵微留点惊喜,只神秘地说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因为越州早已不是原剧情中的样子,他之前也想过,能不能提前寻到那些原剧情里,最后会投入赵灵微麾下的人才们。
可惜近两年他暗中让人去寻,却一直石沉大海,没有消息。仿佛不等到越州王“崛起”,这些人,就一直销声匿迹。
直到陆瑶期出现。
昨天,一封飞鸽传书从筅州传来,说他要找的那个姓郭的铁匠,有了眉目。
宋朝玉有理由认为,陆瑶期的出现就是那只蝴蝶。
加上数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他对那个小姑娘印象极好,既然是故人相见,迎一迎,又何妨呢?
于是,陆瑶期随着闻柳进入这间宅子,猝不及防就见到了他。
她呆立在原地,怔怔地瞧着面前含笑的人。
直到身边的闻柳,诧异又高兴地含了两声:
“宋先生。”
“殿下。”
陆瑶期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院子里除了宋先生,站了另外一个人。
是个极俊美华贵的紫袍少年,身量很高,气度雍容,微挑的凤眼正沉沉审视着她。
陆瑶期心里一惊,她没有错过方才闻柳那一声“殿下”。
越州,能被称作殿下的,还能有谁呢?
越州王“身体不好”,全大靖都知道,尤其作为京城人士,她遇到宋先生的那一年,正好是越州王回京城过节。这位病体沉疴,寿数无多的传闻更是满京城都传了个遍。
陆瑶期想到这里,又默默看了他一眼。
病体沉疴?寿数无多?
不过,想想,这么大个越州,都已经发展到如此繁荣富裕,朝廷都一无所知。那么,“病弱”的越州王,实际上活蹦乱跳,似乎也挺合理的。
陆瑶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对越州的一切,接受得实在爽快。
“见过宋先生,见过殿下。”她行了一礼。
赵灵微没有说话,宋朝玉笑着说道:“陆娘子,好久不见。”
这话令陆瑶期有些恍惚,她轻声道:“是啊,好久不见。”
她忍不住说道:“七年不见,先生模样一点没变。”
倒是她,已经被过去七年时光摧残得满面风霜。
她想起自己出逃的缘由,再次深深朝宋朝玉施了一礼:“多谢先生。若非先生指点,瑶期如今怕是还陷在囚笼之中。”
宋朝玉不居这个功劳:“我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是陆娘子自己舍得下。”
“何况,我请陆娘子来越州,也是有私心的。”
陆瑶期听到这话反而心里安稳下来:“先生请讲。”
就见宋朝玉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不急,陆娘子先在越州城住上一段时日,了解一下越州,我们再聊。”
陆瑶期见那位气势惊人的越州王一直静静站在一边,并不打扰自己和宋先生说话,甚至还会亲自动手帮宋先生添茶。
她心中纳罕:前面只听说宋先生是越州王的先生,倒是没想到,身为天潢贵胄,他竟然半点架子也无,对先生如此恭敬。
第79章 第三个龙傲天
陆瑶期在越州住了下来。
要了解一个地方,别人同你形容一百次,都不及自己亲眼去看看,去体验一次。
陆瑶期此时便是如此。
路程中,别人说了那样多,都远不如她住下这短短时日见到的震撼。
在京城,一个寡妇独居,不知道会引来多少闲话和窥探。
但是在这里,她住进来不久,虽然也有邻居上门来看她,但了解了她的情况之后,她得到的并不是怜悯异样的眼神。
而是€€€€
“妹子,你还年纪轻轻的,莫要太在意伤神。”
“你可有什么一技之长?若是有,可以去官衙参加考评,若是能进官府的产业,可比嫁个男人靠谱多了。”
她的邻居都是些寻常百姓,比不得她原来的娘家和夫家富贵讲究,妇人们讲话也粗俗。
但她们是真诚的,热情的,充满活力的。
陆瑶期花了半个多月,在越州城许多地方都走了一遍,确定了心中想法:她喜欢这里。
她想,她曾随母亲学过的外祖家的医术,看过的那么多书,在这里,都能发挥出作用。而不是十几年的读书学习,只换一句“知书达理”。
她去了官衙。
宋朝玉得到消息,开心地笑了笑。
他没有用“故人”的身份左右陆瑶期的选择,就是自信,自信如今的越州,已经足够凭借自己留下它需要的人才。
赵灵微一眼看见这个笑,先是愣了愣,一眨不眨地看了会儿,才在宋朝玉疑惑的目光之中回神,淡淡道:“先生很开心?”
宋朝玉从不在他面前隐瞒什么,点点头。
赵灵微心里就升起一股隐约的烦躁。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股焦躁,或许有对那个女人的嫉妒,但绝不仅仅只是那点嫉妒。
他没有告诉宋朝玉,自从十八岁之后,他经常会做梦。
梦里他似乎早就和先生相识了,比五岁那年认识先生更早,更早很多。
而每次醒来,梦中的一切全都忘记,只留下巨大的空虚感。
以及无法言说的恐慌和欲望。
想看着先生,无时无刻,害怕让他消失在自己视线之中。
他不理解这些情绪从何而来,却无法摆脱,也不想摆脱。
“麟哥儿?”宋朝玉亦隐隐察觉到了他这段时日来的不对劲。
都说孩子小时候喜欢黏着大人,长大以后就会变得独立,不愿意被人管着。可他瞧着,自家这个,分明是越大越黏人了。
难得休息的日子,他也不愿意出门游玩,非要待在府里,陪他在这饮茶赏花。
宋朝玉看着眼前的少年若有所思:“麟哥儿,你最近……”
他的话语,被黎姑姑的到来打断。
黎姑姑带着几个侍女过来,笑着说道:“厨娘新研究出来的点心,我听说先生和殿下都在这里,就带来给你们尝尝。
”
她有些紧张地看了赵灵微一眼。
赵灵微淡淡一笑,
自从那日说开之后,
黎姑姑虽然没有再劝他,却总是时不时在他和先生单独相处的时候来上这么一出。
他并不介意姑姑这点小心思。
宋朝玉不懂这其中的的弯弯绕绕,便只有纯然的开心了:“谢谢黎姑姑!”
黎容动作一顿,对上宋朝玉谪仙一般的面容,莫名生出一股心虚来。
她察言观色能力一流,自然看得出来,此事全是自家殿下单相思。
虽然她待宋先生同样如子侄一般亲厚,可小殿下终究是旧主唯一的孩子,非要拿二者相比的话,在她心里,赵灵微毫无疑问是更加重要的那个“自家人”。
因此,对上光风霁月的宋先生,她总有一种对方被自家孩子冒犯了的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