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分不清，这渴望是来自自己本身，还是来源于那一日比一日清晰的梦境。
“先生找到我之前，是住在什么地方呢？”赵灵微忽然问。
他知道先生是五岁那年来到自己身边的，也记得那之后的所有事。
他从未问过这个问题，只听黎姑姑说过，先生以前是跟着世外高人修行的。他也很自然地接受了，并且从未好奇过先生的过去。
现在想想，也有点奇怪。
他是知道先生的神异本事的，若是先生用了什么手段让别人不产生好奇，他也不会奇怪。
宋朝玉确实没料到他会问这个。
事实上，赵灵微猜得不错，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系统帮他的身份做了一点混淆手段，所有见过他的人，会很自然地接受他的来历，而不会盘根问底。
没想到麟哥儿今日问出来了。
不过他是气运之子，对常人有效的手段对他不起作用，也不会奇怪。
宋朝玉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
他来找赵灵微之前，在哪里呢？
他甚至不在这个世界。
可这个来历，是万万不能提的，他得现编一个来历。
好在，这倒也不是很难。
“麟哥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好奇道。
对上他包容含笑的眼神，赵灵微忽然就觉得，被喊了十几年的称呼，不那么顺耳起来。
麟哥儿。
确实足够亲昵，但一听就是叫小孩儿。
他现在不想当个听话的小弟子了。
“就是忽然想起来，从未听先生提起过往。”赵灵微朝亭子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还不等仔细看，那朵冰花便融化成了一滴水。
他将手掌给宋朝玉看：“我有时候会害怕，先生就像这雪花一样，从天上落下来，一不留神，就消失了。”
梦里，似乎就是这样。
可惜，具体的画面一醒来就忘记，只记得那种痛彻心扉的空虚感。想要仔细回想一下，脑海之中便是风暴骤起，剧烈疼痛。
他眼前一黑。
宋朝玉察觉到他不对劲，立刻走到他身边，扶住他：“你怎么了？”
赵灵微从那突如其来的痛苦之中缓过神来，面色有点发白：“没事，最近没睡好，有点头痛。”
宋朝玉不放心地拉着他的手把脉，检查结果是身边这人脉搏有力，怕是比这世上九成九的人都要健康。
鼻尖是先生身上的幽幽冷香，这香味似能静心安神，多日凌乱梦境带来的焦躁也被抚平。
赵灵微整个人放松下来，靠过去，喃喃道：“先生，你不会的，对吧。”
自从长大起，宋朝玉罕见他如此脆弱的模样。
他心中生出一股心疼酸涩之意，如小时候那样，让他靠着，轻轻在他发顶摸了摸。
“先生不会离开。”
第81章 第三个龙傲天
赵灵微心满意足,闭上眼睛，贪恋着这份温柔，好一会儿之后,才放开他。
只是宋朝玉不许他喝酒了，换成了果子饮。
赵灵微不满意：“这是哄小孩儿的，我不想喝。”
宋朝玉心想,你刚刚还抱着我撒娇,不是小孩儿是什么？
但少年人敏感自尊心又强,肯定听不得这种话，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谁说只有小孩子才喝,我就很喜欢喝。”
他面不改色地喝完杯中淡红色的果饮，酸酸甜甜的，好喝。
赵灵微眼前又是一阵恍惚。
他觉得这样的场景,梦里仿佛出现过很多次。
梦里面的先生没有这样大，没有这样成熟，自己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愣愣地瞧着眼前人。
“麟哥儿,又在发什么呆？”
赵灵微垂眸，端起杯子尝一口,忽然笑了：“小孩子才爱喝这个，一点也没错。”
宋朝玉困惑地看着他,只觉得孩子大了,心思果然越来越难懂了。
赵灵微还记着先前的事：“先生还没告诉我，你以前住在什么地方呢。”
宋朝玉方才已经想好了借口。
反正这个世界没人能查到他的来历，拿以前的经历，略改一改，编一编,就好了。
他张口就来：“我以前啊，跟着师父住在山里。我住的地方，山上有一大片竹子，非常漂亮……”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第一世和乐游真人在青竹峰的经历，和这一段有多么像。
赵灵微也觉得极为熟悉。
在梦境里，先生好像就是住在有大片竹林的山上，那座山、那座山叫什么？
他伸手撑住额头，耳边依旧听着宋朝玉的话语：
“师父只有我一个弟子，对我特别好。他经常外出游历，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很多有趣的东西……”
冷不丁，对面的小徒弟忽然冒出一句：“先生住的地方，是不是叫青竹峰？”
宋朝玉吓了一跳，连往常惯有的仙人姿态都不见了，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赵灵微。
时光在他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迹，当这张脸上清冷的外壳被打破，露出这样鲜活的表情，赵灵微只觉得，他和梦里的小玉越发像了。
赵灵微没有回答，惊疑不定地看着小徒弟。
然而小徒弟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什么惊天之语一般，撑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的先生，仿佛比他还要惊奇的样子：“难道被我随口猜对了，先生住的地方，真的叫青竹峰吗？”
宋朝玉：“……”
他仔细看着赵灵微的细微表情，作为从小养大的孩子，他自信，若是赵灵微撒谎，自己还是能看出来的。
可他低估了如今坐在他面前的人。
虽然才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八年，却在梦中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赵灵微。
他坦然地任先生打量，并自然地表达疑惑：“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你真是随口一猜？”
赵灵微笑道：“先生自己说的，一座有大片竹林的山峰，不叫青竹峰，叫什么呢？”
十分合理。
但宋朝玉依旧觉得不对劲。
接下来的时间，赵灵微就看着他的先生心不在焉，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一句“青竹峰”勾起了往事回忆。
他体贴地没有再问任何为难的问题，陪着他一起赏这越州难得一见的雪景。
所以，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可那些记忆，是什么呢？
是我们的前世吗？先生？
我们的前世。他心中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来。
所以，先生，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
那一日之后，宋朝玉只觉得，小徒弟看着自己的眼神，更加热诚了许多。
但两人都变得很忙，没有那么多私底下相处的时光。
元和二十八年春，身体早已经不行的老皇帝，熬过了最艰难的冬天，最终没挡住春寒料峭。
他陷入了突然的昏迷。
朝堂混乱，自从太子被废之后，后面年龄相仿的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各有支持者。
就连冷宫里的太子也没那么安分。
在皇帝没有指定继承人忽然昏迷的情况下，朝堂一下子乱了起来。
一封一封加急的情报从京中传到越州。
赵灵微变得异常忙碌。
宋朝玉也忙了起来。
不过两人忙的地方不一样。宋朝玉对朝廷政局不感兴趣，把小弟子教大，确定他足以一个人处理这些事情之后，他就乐得一身轻松，不管这些了。
他忙着替小徒弟招揽人才。
从陆瑶期来到越州，并成功通过考核，成为越州一名女官起，那些先前他遍寻不到的，剧情里出现过的人才们，终于浮出水面，一个个出现在情报之中。
待到朝堂大乱，将他们请到越州来的概率更是大大提升。
于是。
当赵灵微忙了十多天，终于闲下来一点，问先生在做什么的时候。
下属：“先生命人从京城秘密救出了一位病弱的年轻公子，将他送到了刀刀族调养身体，期间看望了他两次，两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
赵灵微：“……”
他想去找先生，得知先生现在还在刀刀族。
他现在身上一堆正事，再不能和几年前一样，骑个马说走就走了。
“给我将那个虞公子的身份记录送过来。”他暗暗咬牙，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