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怀青顿了下€€,轻轻地点€€点€€头。
对方也不怪罪他的看似敷衍,继续使劲儿踩着车蹬,风风火火的,铁链条转得飞快,却在经过佟怀青面前时双手猛然€€一丢,直起上€€半身来了个大撒把。
佟怀青被惊得往后倒退半步。
那人表演完就趴下€€身子,重新握好车把,大笑着骑走了。
还挺张扬。
引得佟怀青不免扭头,多看了两眼。
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好家伙,池野什么时候站他后面的?
属猫的吗,走路也没€€个动静。
没€€等佟怀青说话,这人就幽幽地开€€口了。
“骑自€€行车的那个有对象了……年底结婚。”
佟怀青呆呆地:“啊?”
所以呢。
关我什么事呀。
他只€€当池野给他介绍朋友,就没€€怎么在意€€这个话题,而是小声抱怨:“你抽个烟,去的好久啊。”
“嗯,”池野闷声低头,挺理亏的,“是我不好。”
哎?
不至于不至于,他也就随口一说。
感觉池野有点€€怪怪的。
俩人已经顺着小道往回走了,池野跟他错了半个身位,在后面跟着,默不吭声,不知道在琢磨些啥,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过来,两道影子随着步伐重叠又分开€€,在青石板地面掠过浅浅的痕迹。
推门进去的时候,池野终于没€€憋住,挠了下€€自€€己的脑袋。
“那啥……我也可以。”
佟怀青步子都跨一半了,堪堪停住:“你说什么?”
“骑自€€行车大撒把,我比他坚持的时间更长。”
蝉鸣没€€了,却开€€始了新一阵的闹猫,叫的声音有点€€聒噪。
佟怀青莫名€€其妙地回过头。
干嘛啊这是。
抽根烟而已,怎么跟做了啥亏心€€事似的,眼神€€乱飞,扁着嘴,似乎一肚子的委屈。
吃饭的时候,连迟钝的池一诺都看出来了。
小姑娘猪蹄都不啃了,眨巴着眼看池野:“哥,你咋了?”
池野给她夹一筷子菜:“没€€啥,吃你的饭。”
不对劲。
陈向阳用手撑着脸,看看他大哥,又看看佟怀青,没€€吭声。
这眼神€€给池野看得有些发毛,他现在还心€€慌着,理不清楚自€€个儿的思绪,偏偏陈向阳这孩子最心€€细,还八卦,上€€次听€€闫老€€头胡扯,说什么红鸾星动,他的对象不是这个县城的人,可让俩孩子往心€€里去了,鬼鬼祟祟地嘀咕,怀疑他看上€€了漂亮的英语老€€师。
要搁以前,池野懒得搭理,随便。
反正假的又真不了。
可现在有了个佟怀青……池野悄咪咪地用余光看,那人丝毫没€€有宿醉的头痛,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姿态文雅,细致,一碗白米饭,都能给他整出个小猫吃鱼的架势。
等等。
佟怀青,也是外地来的啊。
池野怔忪着,脑海里开€€始小人打架,一个嘶吼你清醒一点€€啊他是个男的,另一个捧着脸星星眼说可他真的好可爱。
池野有个好处。
能忍。
就是心€€里再怎么惊涛骇浪,面皮也不显。
所以外人只€€当他在发呆。
连陈向阳都给瞒过去了。
只€€有池一诺抬手擦了擦小嘴巴,笑嘻嘻的模样。
“哥,你简直就像在盯一个鸡腿面包呀。”
池野倏然€€收回目光,一口气把饭风卷残云地吃完,收拾了自€€己的筷子站起来:“最后一个吃完的刷碗!”
池一诺不笑了,埋头开€€始干饭。
陈向阳用胳膊肘撞撞她:“都像你一样呀,大哥又不喜欢吃那个面包,说是有点€€腻。”
“我知道,”池一诺的脸蛋鼓鼓囊囊,含糊着说,“我看见鸡腿面包的时候,就会喜欢得心€€砰砰跳,刚刚大哥的表情,感觉他也在喜欢呢。”
可惜小姑娘嘴里塞的食物太多啦,内容没€€人听€€得清。
还被二哥轻轻点€€了下€€脑门:“没€€咽下€€去就别说话呀……啊,佟佟哥哥,真是的!”
佟怀青优雅地放下€€碗,微微颔首。
趁别人热闹,自€€己抓紧吃饭,生怕最后一个吃完,被池野揪去洗碗。
欺负小孩呢。
但他没€€走两步路,还是被池野按住了。
因为下€€午又得过去挂针。
小王大夫说了,连着三天€€。
佟怀青认命,站起来简单活动了下€€,就准备出发,没€€走两步,一扭头,池野又跟上€€了。
“不用你陪着,”佟怀青好言道,“我自€€己就行。”
都好得差不多了。
他的经验就是如果高烧,那就来得快去得快,只€€有低烧最烦人,拖拖延延,能缠绵反复个把星期。
池野已经拽上€€门,答非所问:“你也不是安川县的啊。”
下€€一秒,他就清醒过来,闭上€€嘴。
因为佟怀青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
池野黑着脸。
好气。
一路上€€都不想跟他说话了。
其实池野也不是故意€€非要黏着佟怀青,他没€€到这个地步,还有点€€不敢置信的心€€悸,主要是家里的烫伤膏快没€€了,小药管卷到了底,干脆再来买点€€。
顺便陪陪佟怀青嘛。
结果,就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诊所的小王大夫单名€€一个海字,跟他穿一条裤衩子长大,从小到大捣蛋事没€€少干过,一块挨过训打过架喝过酒,结婚的时候还是池野当的伴郎,一人之€€躯抗下€€了闹洞房的进攻。
也不是当地民风恶俗,是王海他爹不是东西,老€€头子混账烂赌,贪财好色,欠下€€一屁股的债和拳头,没€€管过这娘俩半天€€,儿子为了摆脱泥坑使劲往上€€爬,考上€€医学院了,老€€头姗姗来迟摘果子,给他交了两年的学费。
为这个,王海当年还掉了眼泪,以为他爹改邪归正,日后能回归家庭好好过日子,毕竟他妈传统胆怯,自€€从儿子长大后,三番五次说带着母亲去民政局办离婚,可女人总是慌乱地摇摇头,嗫嚅道,那毕竟是你爸爸呀……
纵然€€缺席十几年,浪子回头,起码能让他妈妈真的高兴,布满粗茧的手拉着儿子不松,说你爸爸回来了,咱以后有好日子过啦。
没€€想到,他爹拍拍屁股又跑了。
但那两年的学费,竟成了他理直气壮的本金。
出门跟人酗酒,嘴上€€嚷嚷自€€己将€€来有人养,别看小时候没€€带过,到底流着我的血,读大学都是我出的钱!
在麻将€€桌上€€被人按着脖子时,也会慌乱地挣扎,说,你们要不问问我儿子去,他当大医生了,兜里有钞票呢。
有人啐了他一口,说谁不知道,人家养狗都比你对儿子用心€€。
爹的腰板又直起来了,得意€€地叫嚣,他的学费都是老€€子出的!他得管我,天€€经地义!
后来,王海红着眼按银行的最高利息,把当年学费的钱,一毛不差地还给他爹。
可已经被缠上€€了。
池野那时在外地,还不清楚里面具体缘由,回来的时候参加婚礼,王海紧张地揪自€€己头发,一圈圈地来回踱步,嘟囔怎么对我没€€关系,别吓着我媳妇。
池野大刀阔斧地在旁边坐着,没€€抬眼说,有我在,你怕什么。
王海笑笑,又皱起眉头,在咱这的确没€€啥,可他爹当年兔子非吃窝边草,祸害完亲戚朋友后,狗急跳墙跑外地,招的全是些惹不起的人物。
池野拍拍他的肩,浓黑眉毛下€€,眼神€€很温和,说你放心€€。
那天€€果然€€出事了。
迎亲的时候热闹,认识不认识的都往屋里跑,拍着手说来新娘子给我们香一个呗,又满屋子翻东西,哄笑着说都来沾沾喜气,可眼看着礼成的吉时要到了,有人终于露出狰狞的嘴脸,说要六十万两清,从此不再骚扰。
王海恨得牙都要咬出血。
后来,是池野给挡回去的。
甚至都没€€惊动女方的家人。
其实娘家那边也知道这边的情况,但毕竟是喜庆日子,不想姑娘跟着担惊受怕。
因为那天€€到最后,动了刀。
池野眉上€€一道疤,就是当时留下€€的。
后背也有,差了半寸就是要害。
但池野硬是给顶回去了,那伙人凶,他就比他们更凶,那伙人有了松口的迹象,他就立刻紧紧咬住不撒手,池野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遇见拦路狗,他就是豺狼虎豹,那么当狗示了弱,认怂地夹尾巴时,他也不肯就此罢休。
以牙还牙。
钢筋铁骨配着强硬的手腕,最后还被池野从那个犄角旮旯里,找出烂泥似的老€€男人,揪着后脖颈丢王海面前,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劝劝阿姨,离了,以后就不用再遭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