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佟怀青抽了下鼻子,抬头€€看街对€€面:“都要到了,先去€€拿东西吧。”
一楼是福利彩票店铺,留了个小楼梯上二楼,转角台比别€€处更大,放了张桌子和百无聊赖的前台,正低头€€玩着手机上的贪吃蛇,听见脚步声也€€没在€€意,随口说了句:“退房是两点钟前啊。”
池野带着人穿过走廊,尽头€€放着盆半死不活的发败树,上面挂着的“恭喜开业”红绸子还没取,两侧是棕色木门,隐约能听到鼾声,打牌的嬉闹,以及电视里的背景笑€€声。
握住圆形把手开门的瞬间,池野突然有些不适地€€回头€€:“你€€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住过。”
佟怀青淡定€€地€€按下墙壁上的开关€€,环视了圈屋内结构:“就在€€前俩月,你€€赶我走那天晚上,忘了?”
一个普普通通的标间,左手边是磨砂玻璃隔出来的厕所,右手是几个突出的挂钩,悬着池野放好的换洗衣物,两张单人床并€€列,中间是低矮的床头€€柜,上面的固话被拔了线,挨着只水晶烟灰缸。
“晚上还被吵得睡不着觉,”佟怀青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眼,“这里倒是安静。”
环境虽然简单,也€€挺干净的。
池野理亏,跟在€€后面老实站好。
“哥,”佟怀青收回目光,“你€€定€€了几个晚上?”
“三个,原本打算明天退房。”
池野已经€€在€€收拾东西了:“这会就可以走,我没带多少……”
“住下吧。”
“嗯?”
佟怀青上来抱住池野的胳膊:“今晚住这里吧,好不好?”
近乎无师自通,他发觉池野受不了自己这个眼神,只要这样仰着脸,笑€€盈盈地€€注视着对€€方,那就立马会得到答应。
简直要星星不给月亮。
“不行,”池野拒绝,“这里条件一般,你€€想住外面的话,我们换一家。”
佟怀青幅度很小地€€晃着对€€方胳膊:“哎呀,就这里嘛……”
刚上楼的时候,心里就有点雀跃了。
有种和对€€象一起开房的感觉。
不,这就是跟对€€象开房。
他不太好意思说自己真€€实想法,就觉得,无论是这样的小宾馆,还是偏僻的旅店,亦或是高€€大华贵的星级套房,他都想和池野一起,尝试一下。
他现在€€想尽可能地€€,去€€感受一些别€€的东西。
去€€走一下,以前压根接触不到的路。
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事物充满着好奇心了。
可池野还在€€犹豫。
他看着佟怀青:“你€€知道那个电话线,为什么拔吗?”
“第一天晚上,就接到了三个电话,”他继续道,“就是,那种……嗯,不太好的东西。”
佟怀青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池野叹口气,拉着佟怀青的手往外走,回到走廊上,随随便便找了下,就从一处房门口,捡起张小卡片。
还不想让佟怀青看太明白。
晃了下,就又放回原处,带着人回去€€了。
洗完手擦干净,才去€€捏那软乎乎的小脸蛋:“明白没?”
佟怀青:“你€€当我傻啊。”
这种往门缝里塞特殊服务小卡片的事,他再怎么样不食烟火,也€€有所耳闻,不至于这样子遮遮掩掩的。
池野笑€€了:“真€€想住?”
佟怀青:“嗯!”
“成,”他点头€€答应后,就站起来往厕所走,“我去€€再打扫下卫生。”
住的时候收拾过了,不成,佟怀青容易过敏,边边角角都得再过一遍。
回头€€看了下,佟怀青已经€€坐在€€床上了,晃悠着两条腿左顾右盼,眉目舒展。
池野喜欢他这个样子。
很鲜活的折腾劲儿。
整理完就出了点汗,干脆想再洗个澡,池野单手给身上的衣服脱了,对€€着镜子照了下后背的纱布,打算速战速决,水龙头€€打开没多久,就听见佟怀青在€€外面敲门。
池野从不用€€外面的毛巾,都是带自家的,连忙关€€水,简单地€€围了下,开门问:“怎么了?”
佟怀青瞪他:“你€€身上有伤!”
“不碍事,”池野笑€€了,“我冲冲就成。”
他赤着上半身,没来得及擦拭,宽阔的肩膀上满是亮晶晶的水珠,小臂还撑在€€门框上,能看到很明显的凸起来的青筋,肌肉不是那种健身房锻炼出来的块垒,而是流畅干脆的分明,两条清晰的人鱼线顺着收束进浴巾。
紧绷绷的。
池野顿了会:“好看吗?”
佟怀青慌乱移开目光,诚实道:“好看。”
“口水擦擦,”池野大笑€€着伸手,在€€对€€方脑门上弹了个完全不响的脑瓜崩,“我马上出来。”
说是马上出来。
也€€洗了好一会儿。
佟怀青心猿意马地€€坐在€€床上,眼睛不好意思再乱瞟,就盯着自己的手看。
好大。
啊,不是指自己的手大。
是池野的胸,好大。
他试着拢了一下五指,又两只手并€€在€€一起,使劲儿摊开。
感觉还是抓不住。
浴室的水流声停了。
佟怀青没有回头€€,磨砂玻璃虽说不能看清细节,但也€€能分辨出大致的人体轮廓,似乎是在€€用€€毛巾擦头€€发,只能听见换风扇呼呼转动的声音。
他立马双手并€€拢,乖乖放在€€膝头€€。
今天出门,穿的是灰色针织毛衣和黑长裤,衬得手指更加白皙,指甲圆润泛粉,修剪得干净漂亮。
好像,这几天没有再莫名颤抖。
佟怀青慢慢地€€立起手指,想起那日池野半跪在€€他面前,不容分说地€€带着自己的手,等€€待着疼痛的消失,刻在€€骨血里的动作逐渐苏醒,他似乎回到自己的孩提时光,刚刚学会走路的幼童,跌跌撞撞地€€走向外公珍藏的钢琴,够不着,掂起脚尖,大笑€€着在€€上面按下第一个音。
他很快就能弹出小段的曲子。
难度越来越高€€。
收到恭维,说,他是最像佟老的一个孙辈。
“外公最喜欢你€€呀,漂亮,有天赋,真€€羡慕!”
不对€€。
佟怀青理直气壮地€€掀开一页琴谱。
外公喜欢我不是因为我会弹琴,仅仅是因为,我就是我罢了。
而他弹琴,也€€不是为了讨别€€人欢心。
是因为自己喜欢嘛。
所以愿意努力,愿意献祭般的把自己囚在€€琴房,愿意盯着五线谱上面的每一个笔触,仿若推石头€€的西西弗斯,不停重€€复,永无止境€€€€
可他甘之若饴。
那么,疼一点也€€很正常,他不怕的。
佟怀青不怕吃苦。
他真€€正恐惧的是什么呢,是无能为力,是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可能改变既定€€的结局,是愈加沉重€€的身体,一点点地€€蚕食掉曾经€€轻盈的灵魂。
“佟佟?”
佟怀青猛然惊醒。
对€€上了双沉静的眼眸。
池野半跪在€€他面前,还未换好衣服,浑身充满着湿漉漉的水汽,已经€€捧住了他的双手,认真€€地€€凝视着自己。
佟怀青的心跳得厉害。
呼了口气,缓缓地€€等€€待呼吸的平稳。
还顾得上开玩笑€€。
“哥,”他眨着眼睛,“你€€走光了。”
池野伸手去€€捏他的脸蛋:“没有,我系得很紧。”
佟怀青笑€€起来:“我不行,如果就围个浴巾走来走去€€,一会儿就得掉下来。”
“不要往里面卷,往外卷一层边,就不容易散开,”池野站起来,“我去€€换衣服,等€€会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
想摸摸。
佟怀青没好意思说出口,眼睁睁地€€看着池野去€€拿换洗衣服,背部的肌肉随着动作隆起,宽肩窄腰,上面有些发白的疤痕,错落在€€麦色的皮肤上,不突兀,也€€不难看,似乎他生来如此,如同天生血肉。
好家伙,换个衣服还跑去€€厕所。
把门关€€上了。
还反锁了!
佟怀青气鼓鼓地€€回头€€,看自己晃悠的两条小腿,因为这个原因,晚上出去€€吃饭的时候,连带着没好脸色对€€池野,可怜人家还不明所以,只当佟怀青胃口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