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静悄悄的,邻居都€€睡得早,也没什么月亮和星星,拉亮屋檐下的小灯泡,池野抱着佟怀青坐在€€个藤椅上,去闻人家头发,把脸埋在€€对方的颈窝里,嘀嘀咕咕:“我想你了。”
佟怀青被€€拱得有点痒痒:“我这不是在€€吗。”
“在€€我身边,我也想,”池野没抬头,“就是想你,心里都€€难受。”
是真的难受,不光因为想佟怀青。
特意买的红薯忘记拿给人吃了,发现的时候都€€凉了,天气不好,院子里的月季没顾得上照料,花开得也少,卖桃酥的那家店关门了,河里的荷叶都€€枯萎,柿子也要下市了。
这些,都€€让池野心里灌了胶水似的。
佟怀青点了点对方的胸口:“撒娇呢?”
好家伙,硬邦邦的。
里面满腔的愁绪却这样€€柔软,都€€能给他溺在€€里面。
池野闷着声:“嗯。”
然€€后€€得寸进尺地€€拱人:“要不,你也哄哄我?”
佟怀青大笑起来:“你都€€这么大的人了……”
池野不乐意,抬起张委屈巴拉的脸,抿着嘴不吭声。
佟怀青忙给人顺毛,软着嗓子:“好,我哄你,别不开心啦,你看€€,我不是在€€这儿嘛。”
“别离开我。”
正€€挠对方下巴的手,顿住了,佟怀青睫毛轻轻地€€抖了下,迎上了池野的目光。
黑亮的眸子,里面经常没有太大的起伏。
这会儿里面的情绪,却浓得化不开,甚至带了哀求。
池野看€€着他,又重复了句:“不要离开我。”
屋檐下的灯是吊着的,风一吹,灯泡和下面绑着的绳子一块晃,角落处有个空了的燕子窝,泥巴和小树枝堆成半圆的形状,很多€€年前就有的,池野记得以前燕子还每年春天回来,后€€来空了两年,被€€几只麻雀占了,再往后€€,麻雀也不来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啄树上结的果子,被€€池野绑的铃铛吓着了,生气,偶尔过来在€€枝头上蹦着看€€热闹,却不在€€这里住了。
佟怀青盯着那半截绳子看€€,去捏池野的耳垂:“什么时候带我,也去打€€一个?”
池野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不打€€。”
“干嘛呀,”佟怀青笑呵呵的,“又不疼。”
他们轻飘飘地€€换了话题。
最后€€也没争出个所以然€€,聊了会天,池野简单地€€问了几句外公葬礼上的情况,佟怀青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了,越来越冷,都€€不想回去睡,干脆又从屋里拿了小毯子,一块披在€€身上。
池野怀里抱着人,藤椅很慢地€€晃啊晃,又聊了几句别的,说那几天不是不陪着佟怀青,是家里临时有点事,得赶回来。
佟怀青问,都€€安顿好了吗。
池野说,放心吧。
藤椅晃得速度越来越慢,佟怀青的眼皮儿也越来越沉,话题又转移到外公身上,佟怀青说,其实光鲜亮丽下的他不完美€€,蛮多€€地€€方挺失败的,子女€€过得,也不幸福。
“但我记得,他很喜欢我的。”
池野捏着他的手心:“大家都€€喜欢你。”
佟怀青垂着睫毛,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不知不觉间,院子里的灯光灭了,池野用毯子裹着睡熟了的佟怀青,朝屋里走去。
铁质的门上了油,阖上的时候不再有“吱呀”的声响。
悄无声息地€€隔绝掉了身后€€的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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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几天的日子,阳光都€€很好,是大晴天。
周日下午,俩孩子才被€€小王大夫送回来,都€€玩疯了,池一诺黑了一圈,见到佟怀青就开始尖叫,陈向€€阳也高兴坏了,打€€开从山里带回的野果子给大家尝。
递过去的时候皱眉:“佟佟哥哥,你的手怎么了?”
“划了下,”佟怀青轻描淡写地€€接过,咬一口,酸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啊……!”
红彤彤的,上面带着点棕色的竖纹,小得像乒乓球,怎么能酸到这个地€€步,满嘴都€€是口水,涩到倒牙。
池野在€€旁边剥猕猴桃,见状给人喂过去:“这个甜。”
接着,尝了口佟怀青咬过的果子,神色如常:“还可以啊。”
佟怀青连着吃了俩猕猴桃,才勉强缓过劲儿,桃心小脸依然€€皱巴,觉得跟这人没法儿比,一个拿葡萄藤当零嘴的人,味觉系统绝对有问题。
池一诺绕着佟怀青跑,给对方看€€自己涂的指甲油。
“佟佟哥哥,你这次来就不走了吗?”
“会不会留在€€我们县啊,冬天可冷了,大哥你开始做厚衣裳了吗?”
陈向€€阳拎着小姑娘的后€€脖领,给人拉回来:“哎呀,你话好多€€,作业写完了吗?”
问完,俩小孩都€€面露痛苦。
上帝馈赠的礼物,果然€€都€€标好了价格。
两天两夜的山里漂流,此刻都€€一溜烟跑去拿作业本,趴在€€屋檐下开始写。
佟怀青刚洗完手,就被€€池野揽着肩膀往外走,他不明所以地€€抬头:“怎么了?”
“小孩子补作业,咱大人给他们留点空间。”
池野平静地€€回头:“阳阳,厨房里有热着的饭。”
陈向€€阳立马比了个明白的手势。
池一诺抓着铅笔抬头:“大哥你先别慌,我还没说晚上想吃啥……”
话说一半,就被€€她二哥按下脑袋了。
外面稍微有点刮风,池野已经不由分说地€€给佟怀青系上围巾,借着又贴了下对方的小脸蛋:“冷吗?”
快入冬了,街上飘着糖炒栗子的香味,佟怀青使€€劲儿闻了下:“不冷。”
“少吃点,留着肚子,”池野笑着快走两步,买了一小兜子,“晚上还想吃什么?”
他手劲儿大,又灵巧,剥壳快而完整,甚至喂到佟怀青嘴边时,还是热乎乎的。
佟怀青有点嫌烫,嘴巴“呼呼”地€€吹着气:“好吃。”
板栗软糯香甜,粉粉的,连着吃了几个,又被€€池野塞了瓶热牛奶,佟怀青满足得都€€想眯眼睛了,走路就犯懒:“咱这是要去哪儿啊?”
不去哪儿,瞎逛。
补作业那么漫长又痛苦的时间,俩大人坏透了,跑出来约会呢。
走啊走的,到了河道边,两岸的柳树叶子落了大半,长长的枝条垂到水面上,佟怀青指着让池野看€€:“当初我就是在€€这个地€€方,被€€你撞到的!”
瞧这人心眼小吧,记得清清楚楚。
池野笑着:“对不起。”
“那时候我以为你想不开,大晚上的,怎么往河里走啊,”这会儿周围没什么人,池野左手拎着糖炒栗子,右手牵住佟怀青,“所以我就冲上去了。”
“这河看€€着浅,下面都€€是泥沙,还有坑呢。”
他很随意地€€聊着,仿若没有注意到佟怀青略微绷紧的手背。
“要是直接进去,很容易就陷着了,出不来,”池野捏着对方的掌心,“我估计……你水性€€不怎么好吧。”
佟怀青有些抗拒似的,摇了摇头。
池野问:“要不要去看€€看€€?”
佟怀青声音很轻:“不了吧。”
可能是走的久了,围巾系得又严实,佟怀青感觉自己有点微微的出汗,他往外拉池野,幅度很小地€€扯对方的手:“咱不去那里。”
“成。”
池野牵着他继续往前,这里人烟稀少,地€€上的杂草疯长,被€€初冬的风染得发黄干枯,寒风吹过就往下倒。
佟怀青走得有些踉跄,看€€着池野停下,摘掉他裤腿上挂着的苍耳子,又再次牵着他的手往前走,糖炒栗子都€€吃进肚子了,可嘴巴怎么还是泛着野果的酸,佟怀青抿着嘴,低低地€€叫了声什么。
“脚疼了,”池野没听清,低头看€€他,“用不用我背你?”
佟怀青眨着眼,没吭声。
“哪儿不舒服就说,想要什么就要,”池野在€€他面前站住,“在€€我这里,不用遮遮掩掩什么的。”
他喜欢鲜活的佟怀青。
娇气,金贵,会发脾气,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很亮。
这两天晚上,都€€是他抱着佟怀青睡觉,对方时常惊醒,反复地€€抠着枕头的边,背过身去抱那个破成絮絮的兔子,这个时候池野就假装翻身,把佟怀青的手指包进手里。
佟怀青在€€回避。
曾经还问过这里的冬天冷吗,要不要戴帽子和手套,但现在€€绝口不提,甚至连明天想吃什么,想去哪儿玩都€€不问。
随便池野安排。
没有了期待。
“哥,”佟怀青垂着睫毛,终于开口,“我没什么想要的。”
“挺知足的,也没什么遗憾。”
边陲小城睡得真太早了,这个点儿,远处的各家灯火都€€陆续熄掉,偶尔有几声犬吠,河水泛着粼粼的光,天空又似乎格外的远,中间遥遥地€€悬着一条星河,灿烂浩瀚。
佟怀青右手包着纱布,再过几天就能去掉了,可左手被€€池野拉着,所以他只能用指甲掐着自己受伤的掌心,在€€上面留下浅浅的,月牙般的痕迹。
池野盯着眼前的小人儿,脸上没什么表情。
心里却恨不得给人提起来晃晃,把他所有的不甘和痛苦都€€甩走。
“你是不是,怕我再想不开?”
佟怀青放过了自己的手,往背后€€躲了下。
不知不觉间用了点力,怕伤口裂开,要是渗血了,池野肯定€€能发现。
池野没有回避,像是在€€讨论明天要吃什么,“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