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这里还有€€一份信件,需要念给大家听。”
复印件被打开,无人知晓原件是否已经泛黄。
是存放在银行保险柜最深处,放了二十多年€€的一封信。
来€€自€€佟怀青的母亲,佟嘉女士。
“为€€什么是她的?”
“佟女士很早就放在我们银行保险柜里,叮嘱过,要和父亲的遗嘱一起念。”
工作人员语气平缓,保留着最专业的素质,而其余人却逐渐变了神情。
尤其是赵守榕,脸上呈现出€€一种古怪的神色,像是在笑,又似乎在抽搐着嘴角。
“……我当然恨他,我妹妹前途大好€€,才刚刚十九岁的年€€纪!赵守榕与她订婚,却又肆意地€€玩弄感情,甚至拿青青的项链,赠送给别€€的女人!”
“我可能是个疯子€€,我居然一边恨,又觉得€€窃喜。”
“青青流了好€€多血,为€€什么,我抱着她哭,她却在我怀里咽了气,睁着眼睛叫我姐姐,说不生我的气,让我们好€€好€€过日子€€。”
就在这个时候,她出€€现了早孕反应。
仪器上照出€€一个小小的黑影,像只豌豆,能长大吗,她失去了一个亲人,可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地€€生着血肉€€€€
她突然快活起来€€,决定要把€€这个孩子€€留下,无论男孩女孩,起名为€€怀青。
可骨子€€里的痛苦骗不了人,她吃不下东西,吐得€€就剩一把€€骨头,而赵守榕,溜之大吉的赵守榕终于被捉了回来€€,垂头丧气地€€站在她面€€前,说了声晦气。
他们的胸口,别€€着新婚襟花。
给了孩子€€体面€€的名分,在她的坚持下,上了佟家的户口。
赵守榕抽着烟说,这样也好€€,都清净。
彼时的他尚且年€€轻,风流,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得€€无数小姑娘脸红,她静静地€€抱着早产的儿子€€,心里是初为€€人母的雀跃,以及恨意。
后€€来€€,还没来€€得€€及离婚的时候,赵守榕出€€了次车祸。
大量失血,命悬一线,据说是开车的司机不懂事,等待救援的时候还给他喂水,差点€€撒手人寰。
她冷冷地€€想,苍天无眼呗。
敷衍地€€去往医院,走过场,碰到了自€€己€€以前的同学,现在已经是这所医院的主治医生,叽叽喳喳地€€在办公室聊天,随口说了句,赵守榕还挺幸运的。
那可不,没死成。
“我看他病史,小时候得€€过流行性腮腺炎,”同学不太了解他们的恩怨,乐呵呵地€€半开玩笑,“这个还是有€€一定概率引起不育的,听说你俩是一次中啊,啧啧,真是身体好€€。”
她愣了下,状似无意地€€回头:“腮腺炎?”
“嗯,国内也正在研究这个,很多父母容易忽略,就是男孩子€€得€€的话,长大后€€可能会有€€无精症,就是看着挺正常的,其实生育概率很低呢,不过你不用担心啦,看看你家的小宝贝,哎呀听说特别€€可爱!”
她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题,脑海里却突然想到了些曾经的回忆。
赵守榕,是个很风流的人,也很有€€自€€信。
万花丛中过,还不喜欢做安全措施,从来€€都是用体外的方式来€€避孕。
他真的很自€€负,说自€€己€€能控制,说只在她身上跌过跟头,闹出€€人命。
“之前,让别€€的女朋友怀过孕吗?”
“没有€€,我自€€己€€心里有€€数,所以放心宝贝,咱不戴这个,不舒服……”
后€€来€€没多久,她趁着赵守榕住院,以妻子€€的身份做了两件事。
第一就是带着样本去做了亲子€€鉴定。
结果证明,佟佟的确和赵守榕有€€血缘关系。
第二则是利用出€€院要全面€€身体检查的理由,对赵守榕的精/子€€,也就是生育功能进行了查验。
拿到那份报告的时候,她笑了。
赵守榕的生育功能,约等于零。
但由于性功能正常,所以患者如若不是急着抱孩子€€,真的很难发觉这一点€€。
而佟怀青的降生,大概就真的是医学上那,万分之一的奇迹。
她擦掉自€€己€€笑出€€来€€的眼泪,学着当年€€妹妹死后€€,赵守榕满脸不忿跟自€€己€€领证时的话。
“晦气。”
等赵守榕出€€院,干脆利落地€€离了婚,听说这人终于开始怕死,却也没耽误继续风流,身体好€€得€€差不多就搭上了个年€€轻小姑娘,是卖水果的,据说还有€€男朋友呢。
可也珠胎暗结了。
圈子€€里都说,赵守榕嫌弃对方身份和学历,但因为€€有€€了孩子€€就格外高€€兴,奖了房子€€,生下来€€一看,嗬,大胖小子€€!
赵守榕得€€意啊,俩儿子€€,都是一发即中。
算了,姓佟那个不算自€€家人。
可这个卖水果的小妹肚子€€就争气了那么一次,之后€€就没动静了,赵守榕耐不住寂寞,也没必要跟人扯证,在外面€€又认识了个小姑娘,这个厉害,五年€€生了仨。
赵守榕也算是三儿一女,便没再继续追求子€€嗣。
年€€龄上来€€了,懒得€€折腾。
她听说后€€,就笑笑,说了声恭喜。
“……所以,我在此诚挚地€€建议赵守榕先生,再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说不定,还真能继续发现奇迹呢。”
年€€轻的工作人员,额上已经冒了微微的细汗。
“附件,是当年€€医院出€€的检查单。”
“哦,是两家医院,我把€€样品送去了两个地€€方,结果一样,放心,都挺权威的。”
这是一份隐忍了二十多年€€的报复。
还有€€一些口未能言的,是她暗地€€里的一些手脚,瞒天过海,隐了这么多年€€。
送给自€€负的赵守榕先生。
佟怀青脸色煞白,连赵守榕冲到自€€己€€面€€前都没发觉,还是被池野挡在了前面€€。
“不可能,”年€€过半百的男人,没了平日里的潇洒气度,语气慌张,“你妈妈是在开玩笑对不对,还是你们联合起来€€捉弄我?”
他死死地€€盯着佟怀青的眼睛,冷汗已然湿透衬衫。
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
为€€什么里面€€是悲悯,在可怜他?
对于一个自€€诩“传统”的男人,一个充满自€€信的商业老板,赵守榕太擅长玩弄人心了,他知识面€€广,头脑聪明,长相€€又出€€色,女人们爱他,甚至寻死觅活都很正常呀,不至于拿这样的话来€€玩弄自€€己€€。
“不可能!”
多年€€来€€的体面€€在此刻崩塌,撕开往日其乐融融的面€€目,赵守榕跌坐在沙发上,一定是哪里搞错了,精神出€€问题的是佟怀青,不是自€€己€€,为€€什么这会儿心跳得€€厉害,为€€什么,该被送去治疗的不是自€€己€€,他身体强壮,坚持保养,每天都要吃海参喝补汤,不可能在他身上出€€现这样可笑的事!
放开了抓住头发的手,赵守榕长长地€€吐出€€口浊气,恢复了之前的神色,对着众人颔首:“我不信,她一定是生我的气,故意捉弄我呢。”
大厅里安静极了,呼吸声都听不到。
现在手指颤抖的,换成了他。
“我们还是说正题吧,关于佟老的遗产分割……”
话说一半,还是烦躁,哆哆嗦嗦地€€去摸自€€己€€的烟盒,却找不到打火机,好€€像,是落在书房里了。
昨天他用打火机,烧了一份不能流传在外的礼单。
都能解决的,控制住自€€己€€,别€€发抖。
男人一定要保留自€€己€€的面€€子€€,像赵颂那样窝囊是不行的,赵颂……这个儿子€€真的没什么出€€息,突然跑来€€要钱,看来€€没法儿好€€好€€培养,别€€的孩子€€们也……
心慌,烟头在手里被捏折。
有€€些忽略掉的细节,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可已经来€€不及多想了,佟宇文€€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穿着警服的人群闯入,出€€示证件。
赵守榕听不太清楚,只依稀分辨出€€几个词。
举报,传唤,还有€€什么来€€着,哦,群情激愤……
双臂被扭住,自€€己€€都分辨不出€€是否在挣扎,只是睁着血红的双眼,问面€€容严肃的公安民警:“同、同志,进去后€€能先给我做个身体检查吗?”
一场轰然的闹剧中,无人注意,池野捏着佟怀青的掌心,悄悄在耳畔说这些什么。
“我也没想到,原本打算的是……这种事自€€有€€法律定夺。”
按照他们之前的打算,只是想推一把€€赵颂,看能不能找出€€赵守榕犯罪的证据。
池野很早,就开始查这件事了。
他混迹在工地€€,跟着头发花白的农民工人闲聊,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
池野年€€轻时在这种地€€方干过,当然清楚里面€€的流程,是不太合理的。
如若真的这样,他不敢想象,赵守榕会对佟怀青做出€€什么事。
他太自€€负了,又自€€私自€€利,无论是亲情还是公正,在他眼里,不过是串数字。
赵守榕,是商业世家厮杀出€€来€€的,家族子€€孙繁多,自€€小就学会如何撕咬着生存。
可你再怎么想出€€人头地€€,也不是欺辱弱小的理由。
池野跟朋友做了个局,没有€€真的去敲诈或者勒索,利用一个以假乱真的青花瓶,对赵颂家里的调查,以及对人心的洞察,推了一步,看这个儿子€€,是否真的会在逼到极致的情况下,绝地€€反击。
没有€€要八十万,要的,只是他那日积月累被忽略的恨意。
以及,赵守榕亲自€€做的孽。
池野小声说:“不过后€€面€€的这些,我是真没想到。”
佟怀青:“我还有€€点€€傻。”
“难过吗?”
“说不上来€€,”佟怀青自€€嘲地€€笑了下,“没反应过来€€,也有€€点€€不太理解……很多事都不太理解。”
“没关系,”池野悄悄拉起对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下,“趁乱,也说出€€自€€己€€的正事吧。”
高€€雅的大厅里人声鼎沸,每个人脸上都或震惊或兴奋,这样隐秘的八卦,高€€高€€在上的男人出€€乎意料地€€被带走,一场闹剧尚未结束,非得€€聊个尽兴,才算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