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餐桌上闲聊打趣“小悦”这一称呼的氛围被破坏掉,霎时间让人都下了头。
陆喜首先挂了脸,陆平拿筷子戳了戳面前的虾饺,拿出大哥派头说:“陆嘉, 怎么这样一副表情, 谁欺负你了吗?”
陆嘉咬着牙埋下头, 拿起筷子夹东西吃。
陆平就此揭过,不想再接着问下去让人更扫兴。
陆喜却是噗嗤笑出声, 转头对封白茗笑道:“白茗姐, 我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封白茗与陆喜也不熟, 虽然单方面看来陆喜对她总是很自来熟。
她对陆喜口中有意思的事情不感兴趣,但也礼貌问道:“什么事情?”
陆喜已经笑吟吟讲道:“是关于我一个追求者的故事, 不过这个alpha倒不是主角, 他追求我没两天,便有另一位omega小姐找上我。告知我此人是海王渣男, 之前追求她大半年,前两天还给她送花,转眼就换目标,不知道鱼塘里养了多少备胎。”
陆平竖着耳朵听八卦,闻言就提出异议:“这不是连你一块贬低,你怎么就成人家的备胎和鱼苗了?”
陆喜道:“我对那个alpha本来也看不上,不过确实也不喜欢这个omega妹妹的说法,客客气气道了谢,这事情却仍有后续。”
几人都看向陆喜,连陆嘉也用眼角余光瞧着陆喜,都在好奇这故事最终走向。
陆喜收起笑,说道:“没过两天,就得知这位alpha与这位好心的omega妹妹成了一对儿。陆乐都替我抱不平,身边不知情朋友也都跑去提醒那位妹妹,她的男友很是花心,结果那位alpha说,是这位omega妹妹主动找他示好。”
陆喜说:“故事到最后,我倒成了个炮灰工具人。”
桌边的几个人都见识多了各种豪门绯闻,这故事结局相比丝毫不够离奇,连走向都算是意料之中。
陆平大概是已经养好情伤,拿出自己上段半道崩殂的文艺青年之恋,直接长叹一口气:“你这算什么,至少不像我啃了几本又冷又硬,屁用处没有的破书。最后也没留住人家的心,你好歹没真谈了白白浪费时间精力。”
以洛明悦对陆喜的了解,她觉得这故事并不会只是拿出来给大家当谈资。
陆乐显然也很了解自己姐姐,她是时追问道:“这个omega也是奇怪,早先不答应那个alpha的追求,还来好心说破这alpha真面目,结果转头自己就跑过去给人做恋人。”
“她干嘛不早答应那alpha?”陆乐嫌弃说道,“真是没事找事,连这做派也很上不了台面。”
洛明悦就见陆喜脸上露出喜笑颜开的表情,眉梢眼角都带上了就等着这问题的老狐狸笑意。
她想,陆喜的真实目的来了,下意识就去看陆嘉。
果然陆嘉僵住,大家在一起从小长大,她再也了解不过几个亲人的性格作风。她也下意识的便去向洛明悦投去求助的目光,正与洛明悦看过来的眼神对上。
洛明悦眼中带笑,陆嘉愣住。
陆喜已经说道:“有些人呢,就是心思不端正。什么东西都喜欢争别人的。这个omega妹妹还不至于抢别人伴侣,只是一旦发现自己瞧不上的alpha也会变心,她就也要不甘心。你说她是喜欢这个alpha吗?我看也未必有多喜欢,不然之前为什么不答应?”
陆乐冷笑道:“还能为什么,还不就是自私自利,就是喜欢嫉妒呗。”
于是洛明悦知道了陆喜故事里,那个alpha对应的就是她,陆喜对应的是封小姐,陆嘉则是那个做法很绿茶的omega。
有钱家庭养出来的小孩就是这样,也有说话直爽的,但大多都很会意有所指,一句话能转十个弯。陆喜一个故事更是千回百转、指桑骂槐,陆嘉不会听不出这故事里的各种指代,只是以往都会有人替她出头解围。
陆嘉脸上露出的伤心委屈比任何一次都要真实,但是洛明悦只轻飘飘地说了句:“可能那个omega妹妹也有自己的考虑。”
她尚未欣喜,洛明悦又说:“幸亏三妹及时脱身,掺和到这种事情里也是很没意思。”
那一瞬间,陆嘉僵住的表情太过明显。
桌上几人都不时地看向她,这顿饭吃的没有什么刀锋剑雨,他们几个人以往的嘴仗拿出来,都比陆喜这暗搓搓地指桑骂槐要更像指责。
放在以前,陆嘉也不会因为这点水花就挂不住表情,一顿饭她吃的像丢了魂,沉默地样子很不招人待见。
等放下筷子更是失魂落魄地招呼也不打一声,匆匆地就起身直接离去。
陆平不轻不重的说了句:“陆嘉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看着这么没礼貌?”
但也只是随口一问,毫无任何真的关心成分,更快的便问洛明悦去福利院做志愿者,问东问西,最后说自己有很多书,福利院要不要?
洛明悦想起封白茗的绘本,想要告诉她小孩子们很喜欢。陆平这人烦得要命,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起自己那里按照畅销榜单买的书,从东野圭吾到大冰都齐全了,跨越了古今中外很让人长知识。
洛明悦只好说不太适合给小孩们看。
陆平说,是不是这些小崽子们文盲认不全字。
洛明悦很想说小孩子们肯定不是文盲,但你脑袋里的水应该放一放了。
真怕陆平一摇脑袋,里面都是海哭的声音。
陆平那些书大部分都捐给了图书馆,漏网之鱼也就寥寥几本,每本用的纸,质量都很好,每本厚度也都很感人。
他还是将几本书装到带奢侈品logo的袋子里,硬是塞给了洛明悦,顺便感慨了下这里面有些作者出书根本是在污染环境。
洛明悦一时没反应过来,陆平说:“浪费纸不就是浪费树木,那不就是污染环境吗?”
待她提了打着大大奢侈品商标的纸袋离去,回到自己房间还是心中惦念着:没有告诉封小姐,小孩子们很喜欢她的书。
也有在福利院的见闻想与封小姐分享,以前这些话会说给陆家的几个孩子听,也能想到他们各自的反应。
福利院中的孩子,胳膊腿齐全还没有疾病,不论性别都早早地被争着领养出去,甚至很多时候还需要领养人有点门路才能轮上。剩余的孩子要么有很严重的疾病,要么四肢不健全,连缺跟脚指头或者兔唇的孩子都很容易被领养。
洛明悦想想,都知道陆平或者陆喜姐妹只会以居高临下的态度表示真可怜,顺便感叹自己幸亏没有少个胳膊腿,身体也很健康没有重大疾病。
陆嘉会表现的仿佛感同身受,难过的样子让她看起来很有同理心也很善良。
但都很虚假,没有谁会真的替他人不幸的命运感同身受,能够不说出冷漠的话可能都已经算是普世意义上的好人了。
但如果是封小姐呢?
洛明悦把袋子放在书桌旁,走到房间的小阳台,这会儿夜色早就落下,后院的草坪有三十多坪,再远处有许多树龄近百年的梧桐,到了夏初就会结毛球。
毛球成熟就会炸开,那些土黄色的毛毛带着种子随风飞舞,梧桐树高大漂亮,这时候也让人很讨厌,砍了换成别的树太可惜。每年就都要再花上一笔钱,请工人上门在那些毛球炸开前把它们摘掉。
夜色中后院装的夜灯亮起,草坪与梧桐树交界处,灯下有人站在那里。洛明悦趴在栏杆上,在想要出声喊封小姐之前,已经露出笑,没人看到也笑的兀自欢喜。
若是有人看到,肯定要戳破她,没人会对朋友笑得这么荡漾。
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笑得那样开心,那是先眼中爆发出神采,随即嘴角勾起,那是从灵魂深处,从心底破土而出的喜悦。
她将要脱口的封小姐三个字咽了回去,趴在那里就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那个人一手拎着玻璃瓶装的果汁,一手握着手机,看了会儿发现封小姐应是带着无线耳机正在通话。
可能是觉得屋中烦闷,她想到,所以这会儿晚上没了太阳出来散步。
盯着那来回在树影边缘徘徊走动的背影,洛明悦初中时候就身高一米七,封白茗现在的身高可能一米六出头,她小学毕业时候就已经达到。
所以封小姐对她来讲,无论什么都是小了两圈。所以夜色中的身影也是小小的,纤细的。似乎只要伸出手,就能被她能轻而易举的圈在怀里,连公主抱都能轻松做到的样子。
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洛明悦也不在意,无意窥探封小姐和别人的对话,虽然会好奇,如果可以也想能长久地听她说话。
她可以当个哑巴,然后在清晨或者夜晚,亦或午后带着细雨的时分。什么都不用说,只是做一个最虔诚的聆听者。
只要那说话的对象是封白茗就可以。
她想,无论封小姐说什么她都不会厌烦。
然后洛明悦明白了,福利院的见闻说给封小姐这件事,无论会得到怎么样的回复,她应该都不会在意。因为她从心底知道,她只是想借此找到可以和她相处的机会。
封白茗正在与妹妹封少洋通话,不得不说,虽然她们姐妹两个感情是很好,即使日常她会嫌弃妹妹精力无限就算了,还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比如此刻封少洋就在大西北的戈壁滩上,说要去拍戈壁滩上的日升日落。
封白茗没那么文青,很务实的表示让她做好保湿防晒。
封少洋也会嫌弃她做人缺乏人味儿,说她漂亮是漂亮,可漂亮的就像是庙里的雕像,总是站在红尘外旁观着他人的喜怒哀乐,自己却是什么都冷冷地。
封少洋说姐姐你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很淡薄,没有大悲亦没有大喜,连带着愤怒都只是一点点的冷笑而已。
这让封白茗也想到空明大和尚对她说:“既然来了人间红尘走一遭,也不要总做个局外人。”
封白茗想,又不能怪她,换成谁从小学开始就几乎都请假在家度过,时不时就要进医院输液或者进疗养院“度假”。
偶尔去学校一趟,谁都拿陌生的眼神看着你,那么也不要怪她没有朋友,怪她总是像个独行侠。
她不是与众不同,她只是从小到大就错过了在学校享受社交,培养融入群体性格的机会罢了。
但是好像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还以为她是天性冷淡克制,其实只是面对着同班同学看你如陌生人的眼神,让她学会了保持冷漠,能最大限度保证自己的自尊。
也能让她看起来是因为自己冷漠,所以不愿意有朋友。而不是她缺席太久,已经很难融进去早就固定的朋友圈子里。
只是这种想法谁都不能告诉,这也是她出于保持自尊的不必要要强。也会偶尔想说出来她不是天生冷淡,可是话到临头,连对父母和最亲近的妹妹也说不出来真相。
她不想别人觉得自己很可怜,这时候连父母和妹妹也会划到“别人”这个范畴。
最近她和妹妹封少洋的每月通话频次,比以前高出个两三次,平常也就每周意思意思的视频那么一回。大多时候就是软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两句,更多时候就是点赞之交。
只有两个人都在家的时候,在现实中面对面才会交流变多,一旦分开时间过长,就算是亲人交流也会逐渐变少。
所以封白茗有时很理解为什么关系再好的人,异地之后也会感情变淡,人和人的感情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
只是最近她们姐妹两个都很有分享欲,封少洋拍了许多戈壁滩的照片,苍茫广阔的风景,确实被她拍出了大漠孤烟直的意境。
像是把封白茗的聊天框当做了照片备份,发了好多原件过来。
封白茗也与她不时通话,聊得多是在陆家的见闻,不像是在自己家中人口简单,来了陆家后,封白茗也察觉出同辈人之间的各种精彩心思。
她与妹妹说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陆家几个孩子都比同龄人早熟,看来兄弟姐妹多也很能锻炼心性。”
封少洋怀疑姐姐可能是在拐着弯讽刺陆家这几个孩子,她提议道:“如果在陆家待得烦闷,还是回家住吧。”
但是也惊奇发现,这个夏日从那次发烧得了湿疹后,封白茗之后就没有生病过。
按照封白茗每个月不是要感冒,就是要着凉咳嗽一回的生病频率,她已经平安度过了七月。
但更多时候,封少洋会听到姐姐提到洛明悦,之前说她是个很奇怪很矛盾的alpha,现在说她像是个小孩子,像是只金毛幼犬,说她温和善良,于是看着似乎有些软弱。
但观察她与旁人,洛明悦的软弱似乎只是在她面前。
封白茗抱怨:“她对着我太小心翼翼了,好像我是个被碰一下就会碎掉的名贵瓷器。”
如果不是相信姐姐的品格,封少洋其实会觉得这是封白茗在给她秀恩爱。
陆家的几个人根本都是附带品,说来说去,都是听封白茗在说洛明悦。
她与洛明悦也不熟,现在已经从封白茗的各色话语中,拼凑出了这是个心软,温和,笑起来温暖如灿阳的漂亮alpha。
今天晚上也是,封白茗说起了晚餐发生的那场聊天。她说道:“我希望洛明悦能远离陆嘉,最好不要和她再有来往。”
封少洋说:“好A眼中只有一个O,你们两个要玩纯情到什么时候,难道就这样一直柏拉图吗?”
封白茗说:“不要总拿我和洛明悦开玩笑。”
封少洋怒了:“那你就不要总说些散发着恋爱酸腐味道的话。”
“有吗?”封白茗很诧异,“我只是客观公正地说出一些对她的看法。”
封少洋心想那些形容哪里和客观还有公正沾边,她觉得封白茗没救了。
只能希望洛明悦能早日主动捅破窗户纸,否则等封白茗认清自己心意,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