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体如残影般低空掠过中网,角度刁钻刻薄,精准地擦过对方拍沿, 压在对方球区左偏角,场外的观众只来得及看到一道光束…
“哇哈!”,慈郎屈膝矮身,一个踉跄,双手握拍抽击落回, 拍着胸口道:“€€€€好险好险呐!”
千石暗叹一声,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丸井君,你看到了吗,这个球好厉害。”
“部长,这个球,好棒!”
“迹部,迹部,好球!”
但只有迹部愿意一脸嫌弃又不怕丢脸地回应他:
“€€€€真是个不华丽的家伙。”
幸村倒是目光柔和,他对于小绵羊的认识,还停留在他是个迷迷糊糊的同级生,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睡觉,醒了也彷如置身梦中的样子,赤子之心是对方身上最难得可贵的东西
但他也知道,他是不可能像迹部那样容忍部员在训练场上睡觉的。
…除非对方能一贯地保持常年的胜利,并且滚去别的地方睡觉,就像身旁的毛利前辈一样…
他微微靠向椅背,精致的眉间难得满是自省:“…比起迹部来,我应该算是很蛮横霸道的人了。”
同坐教练席的毛利被他的话弄得一愣,赶紧摇手道:
“不,你不能这么想的,小部长,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
“…毛利前辈偶尔也会这么想吧。”
大猫少年一时举不出反例,望天:“……”
幸村不置可否一哂。
他第一次代表另外一个人坐上教练席,对身旁这只大猫少年的出现还不是很能适应,但也没有说什么。
€€€€嗯?奇了怪了,按照往常,这不是得加训吗?今天小部长怎么这么好说话,这就过了耶…
大猫少年懒洋洋猜测道:“小部长最近都不怎么上场打比赛了,难不成是到了倦怠期?”
听黄濑说,帝光篮球队普遍出现了倦怠期,毛利私以为,像小部长这么成熟稳重的人,心情不好了那么多天,绝对是有更加深邃的原因,不可能只是和不成熟部员吵架这么简单而已,他要好好开导对方才行!
幸村顺着他的话说:“什么是倦怠期?”
毛利很有过来人经验的样子,说:“就是一直打赢,一直打赢,很容易就腻了,没有对手的日子是相当寂寞的,我是很能理解小部长的。”
幸村失笑道:“…那要怎么办才好。”
“找个人打败你就好了!”,毛利给他出谋划策道,“想当初,我也是孤独的强者,月光桑去集训修行以后,没有人能打赢我,我也不想打球了,还好小部长你来了,打球又有趣了些。”
“那你打算从哪里给我找个对手?”
大猫少年瞬间凝噎了。
幸村倒是不在意,意有所指道:“…倒是毛利前辈你,要加油才是。”
“嗯?”
“…加油了,或许能变得很厉害,变得厉害了,以后会有更大的舞台和搭档等着你。”
“那不是当然的嘛!”,小部长真是对他期待满满呢,大猫少年立刻福至心灵了,美滋滋道:
“…那为了小部长,我就再变强一点好了。”
“嗯?”
“…我打败小部长,不就可以帮你渡过倦怠期了。”
他身边也有很好的同伴,他的一切都是新的,幸村心想。
千石一脸头疼:“虽然被你夸奖了,但我还是觉得很丢脸耶。”
慈郎呲牙笑道:“不知名君,你接不到球的样子,也好棒!”
千石心头莫名一梗,夸归夸,替他吆喝了半天,连他名字都没有记住:“€€€€被小看的话,我也是会发飙的!”
千石暗留意时机,忽然将球高高向前呈弧度抛起,预测好落点后助跑挥拍,一下子增加了整个发球的力道和速度,猝不及防打了一记高吊球。
完了!
冰帝正选席忽然替他捏把汗!
但场上骤然生变。
白色的气流忽然从从慈郎脚下环绕升起,他带着那脚下的光圈,跑动,周身跟着发出光来…
瞄准落来的高吊球!
慈郎高高跃起,一球打向对手握拍处!
“€€€€啪”!
千石的球拍闻声掉落,瞳孔随之定神而微微紧缩!
球回到慈郎的掌握之中后,他二阶段直接扣杀了!
“Game-冰帝慈郎,3-1!”
空气一时静谧。
“€€€€部长!”,慈郎奔自教练席,手舞足蹈道,“看到了吗?那个光和你头上的一样耶!”
“€€€€我那天和丸井君打着打着就出来了,哗了一下,是发光耶!”
“是跟部长一样在发光耶”,他又想拉着对方的手看一看,哪知低头,脚下什么都没有了,遂挠头道:“奇怪了,怎么没有了呢。”
“部长刚才有看到吧?”
幸村冻僵的灵魂,就像被眼前这个少年热情燃起的火星扫了一下,莫名地颤栗,半响才温声道:“€€€€我看到了,是无我境界,道你还在比赛,应该回去了。”
“冰帝的选手,再不回来要判输了,赶紧回场!”
“哦,来了来了!”
“这就是那个呀!”
“但无我,去年和狮子乐对战的时候,慈郎不是见过嘛,他这么高兴做什么?”
“他见过又不一定会记得,话说回来,刚才是迹部的迈向破灭的圆舞曲吧!”
部员第一次对外出无我,用的还是自己的绝招,迹部直接将其归结为对自己的认可和华丽美学的崇拜:
“啊嗯,他也就出招的时候勉强算华丽了!”
“听说是打网球的快乐?基础实力上来了,慈郎确实是适合开那道门的人耶。”
“为什么他和丸井打网球才快乐,跟我打网球不快乐吗?”
“…笨蛋!”
慈郎脚下重现无我之后,赶紧向他招手,又指了指脚下,直到裁判吹哨,他才不得不收心,重新发球…
但幸村一声不吭,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他醒来前后的时间太过于漫长,几乎横跨了生与死,所以养成了他对什么事都无波无澜,甚至毫不在乎的心情。
…有一瞬间,他忽然想起那个巨大的航海时代,出门远归之人,归来的可能是活的身躯,也有可能是死的灵魂,但只要回来,都可以痛快地说一句:
“€€€€我回来了!”
但无论怎么样,他对冰帝没有那么炽热的感情,他的感情已经在第一次醒来以后被自己亲手打破了,有感情的是另外一个人…
…真正坐在这里的时候,他才了然,他很难对眼下的境地,产生一种真切的归属感…
直到,灵魂刚才炽热地疼痛了一下,真实地令人窒息,是另外一个人在呼之欲出,试图想要回应对方的心意。
他缓缓地将手放在胸口处,隔着灵魂的钝痛,时间在那一瞬间被拉得很长,很长…
几秒的时间,像默片一样被拉得很长很长,又好像卡了带,渡过了漫长的光年,转响声震碎了胸口的振动…
€€€€好好感受漫长的生命不好吗…
€€€€只要不碰网球就好了…
€€€€听话…好不好…
那双冰魄色骤然茫然一缩,颤栗瞬间仿佛涌自灵魂深处。
明明坐着,他却仿佛深陷一片巨大的沼泽,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全身,就像很熟悉的曾经多场噩梦一样…
灵魂好像生出某种未知的力量,把他活生生分成两半。
一半伸出双手来,只能徒劳抓到一把空气,也要挣扎着向上,另一半身躯却在努力下沉,鼻尖是沁人心弦的花香,他熟悉的,愿意托付一切的…
但,退部…他就不再是某些人的部长…
不去打网球…他就不再是他自己了…
…怎么能这样…
赛场那颗黄绿色的小球在瞳膜千无限逼近,又无限退后…
…怎么能这样…
…不能这样的…
“€€€€我不!”
灵魂的颤栗和挣扎不肯停歇,慢慢融开他坚硬冰冷,且很久没有动摇的心。
悖论!
幸村忽然心想着。
他们只是一场,未曾谋面,但久别重逢的悖论。
久久,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灭顶的疼痛好像只是灵魂一瞬间的错觉而已,但缠绕在上面的丝线好像骤然炸裂,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慢慢地,以强硬的力道抽出去…
他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
比如问一问对方要去哪里,什么时候会再出现,他有什么样的执念…
下一秒,耳边熟悉的声音将他稳稳拉回地面…
“小部长,你怎么了?”
“…我没事。”
他模糊不清地看着手心的纹理,只是,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