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 第1章

皇都by风为马

简介:

温€€初见商闻柳时,曾暗自打算:逼不得已时就把人做掉。

动心后:嗯......做掉。

第1章 散馆

“这雨下了一夜,外头的低洼路面肯定结冰了,兰台出门需小心看路,莫要跌伤了。”

鸡鸣时分,西街一家破旧客店门ko站了两个人。老板古秋吟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拿了把伞,看向屋内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姿容清隽,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破袄子也掩不住书卷气,静静站在那,像庭生的修竹。

他颔首一笑,官话很端正,但吐字间还是听出几分江南ko音:“今日这么冷,您也不要支摊了,仔细冻坏身子。”

屋外寒风呜呜作响,从门缝里泄进一丝寒意。房顶也有好些时候没有修缮,大风吹烂了几片瓦,冷雨滴滴往里渗。

“不卖馄饨哪儿成啊,耽搁一天就吃不了饭咯!去年是个暖冬,雪就下了三天,今年倒好,还没到十一月就飘冻雨,这都下了大半个月了,冷死个人!”古秋吟嘴边冒着白气,被外头刮来的一阵寒风冻得打了个冷颤。

“可冷啊!富贵人家老早用起炭,可怜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在这儿受冻。”古秋吟摇摇头,瞥眼看向他腰迹,“翰林院发的名牌还没系吧?可别忘了带出门,否则进不了考场了。”

“谢谢秋伯提醒,这就系上。”年轻人从袖袋中摸出一小块木牌,上面刻着峻秀的“商闻柳”三个字,跟着还有一行籍贯。

“秋伯快回去吧,免得寒气入体,风湿该加重了。”商闻柳呵气暖手,好整以暇地把腰间名牌系牢,将门拉开一条小缝。

“伞没拿呢。”古秋吟提醒道。

商闻柳接了伞,顺手塞了塞棉袍上漏出的旧絮,刚一探出头,就被凛冽的寒气冷得一哆嗦。

外头天还没有大亮,阴惨惨的雨丝里夹着小颗粒的雪籽,街上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他冷得脑子发木,缩着脖子呆立片刻,顶着戚风惨雨向翰林院跑去。

从西街到翰林院,夹道的低矮民户逐渐变成朱阁楼台,深深浅浅的道路平缓下来,不远处已经能看到同期的庶吉士三三两两并道而行。

行路放缓,商闻柳抬头凝视阴晦穹顶,喟然一叹。

轸庸二十六年的cun闱至如今,已经快三年了。

那年cun闱堪堪入了人三甲,在翰林院中做个无足轻重的庶吉士,只想三年后散馆能留馆在翰林院做个翰林,他日若有幸能登入内阁一展抱负,也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普天下的读书人铁砚磨穿,所求也不过如此罢了。

再向前就是翰林院的大门,商闻柳又检查了一遍名牌,加快了步子向前走去。

门前早已有禁军调来的兵守着,整个翰林院被围得像只铁桶,赴考的同窗正排队检查有无舞弊之物,在寒风中被除去棉袍,冻得瑟瑟发抖。

商闻柳来时已经跑得身体发热,眼下轻松不少,排队到他时,他提前脱下了外衣,等那禁军往他腰间一摸,脸色变道:“这是什么东西?”

后面排队的学生纷纷伸长了脖子往他这里望,前头已经进去的几个也好奇地回头,端看他搞出什么幺蛾子。

商闻柳解开里衣,露出一柄铜色刀鞘,那禁军拿佩刀挑了一下,一把古朴短刀哐啷掉了下来。

“刀?”

商闻柳解释道:“家里人传下来来辟邪的,自幼带在身上,军爷莫怪。”

那禁军将刀扔去从旁的手中,板着脸道:“例行公事,你也莫怪。”

商闻柳拱手,温吞道:“是是。”

便穿好了衣服进去考试。

后头的同窗跟上来,小声在他耳边念:“你也是脾气好,换成是我的家传宝贝被人这样信手扔来扔去,早跟他翻脸了。”

商闻柳露了个笑脸,摇头道:“言多必失。”

那同窗笑着略过。

卯时过半,数位考生都在各自的号房里坐好,副考官一一发了卷,主堂中点好线香,这考试便开始了。

翰林院散馆向来要考一天,院内设了厨房,这会儿已经开始起灶开火,准备午时翰林与考生用的饭菜。两个主考官百无聊赖坐在主堂,偶尔起身在考生们考试的小间前走一圈,其中一个终于坐不住,跑去厨房薅了一把炒黄豆。

此番监考的两位都是国子监抽调来的博士,闲暇时爱好评议手底下的学生,监考穷极无聊,那吃炒豆的便问那不动如山的:“博士可知这一屋子考生中谁最有名?”

被问的博士是前朝皇帝请去国子监设讲台的大儒,此时半闭了眼,瞧也不瞧那吃黄豆的:“梁博士,慎言。”

吃炒豆的左右环望,见副考官已经不在身侧,索xin大胆盘了腿上座,一ko一颗豆子吃得喷香:“你看那左边第三号。”

他一指,正是商闻柳坐的号房。

被问的那人睁了眼,也从他那拿了炒豆,问:“何以见得。”

“你常年流连书案,因此有所不知,此子当年殿试时还是先皇坐镇,对及世家门阀之利弊时,言辞明褒暗贬,弄得先皇与臣工心中不虞,还险些起了冲突。”

被问那人坐正身子,表示颇感兴趣。

端炒豆的一清嗓子,继续说:“当年cun闱他本来成绩不错,殿试给生生降去了三甲,这还是秦阁老给说了情,说什么‘恐令天下寒门齿冷’。否则那些眼里揉不得沙的世家外戚见了,早把他给削了。”

“竟还有这等旧事。”

“€€,咱们也就是寻常聊天才能当个笑话似的讲。可惜的是今上御宇才不到两年,若是当初殿试的是今上,恐怕就不是这样结局了!”端炒豆的博士摇头晃脑,将最后一把炒豆扔进嘴里。

“不过这同期庶吉士里这么多门阀子弟,这商闻柳居然也没和他们闹出什么梁子,可见还是不同常人啊。”端炒豆的感慨道。

“你真是什么都知道。”

最后一点炒豆吃完了,那人打着哈哈:“瞎打听,瞎打听。”

转眼副考官又转悠回来,他立刻端坐,换了一副慈容:“我瞧着今年考生个个都是我朝砥柱哇。”

另一人事不关己觑他一眼,满脸重新写着“慎言”。这一天冷雨霏霏,到了未初才停歇,考场庭前湿淋淋的,瑟缩着几根伶仃细草。考场里已经陆续有考生交卷,聚在厅下烤火,眉开眼笑地讨论一会去何处玩耍。

商闻柳撂了笔,将策论重读一遍,心觉没有遗漏,向窗外瞧了瞧天色,一整衣袍,走出小间,去禁军那领回了刀。

读书人聚成一团,正好挡风,围着暖融融的小烤炉,你一言我一语商量京城哪处好玩乐。

“兰台以为如何?”商闻柳走去同窗中间,正巧有人回头看见他,一挑眉毛,笑着问。

商闻柳犹豫了一会,暗地一捏钱袋,空空如也。这期庶吉士中不乏富家子弟,出门吃喝消遣向来大手大脚,商闻柳来京三年节衣缩食,与同窗出去一回就要挨饿三日,这下要是同他们去了,怕是连开cun的褂子都穿不起了。

商闻柳想罢,还是决定回客店读书,自个儿消闲去。

还未开ko推辞,那门边便响起一道声音,得意得很:

“今日高兴,也莫去甚么歌楼酒肆了,近日我新得了别苑,就在红菱台旁,我邀诸位同窗一同宴饮如何?”

众人全被这声音吸引去,循声而望,来人通身华贵,头顶金冠,穿的丝绵衣裳,无风自动,腰间佩了双鲤玲珑佩,恰似无缝仙裾撒上油盐酱醋,把个附庸风雅学了十成十。

当下就有文人心里嘀咕,当真俗不可耐。

“原来是赵公子!”人群中有人拱了拱手。

这镶金挂玉的正是当朝吏部尚书的第二子,名叫赵文良。

商闻柳心中一动,垂眉敛目,稍稍往人群中隐藏身形。

当今的太后就是出自赵氏,这家子如今正是声势煊赫如日中天的时候,赵氏的嫡家公子就在眼前,这庭院里的一批人将来有半数要入朝为官,恨不得个个都贴着脸讨好赵家。

商闻柳却是在三年前的殿试上将这外戚赵家贬得一钱不值,赵文良除了读书时出言刺他,平日也不主动搭理,商闻柳也学乖了,不愿上赶着去找不痛快。

“赵公子请客吃饭,我等焉有不去之理?”其中一人率先笑开了,其余人纷纷跟着附和。

赵文良大笑:“今儿都去啊,谁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

“待我等回去洗个热水澡,收拾停当再来赴宴。”

“好!戌正时分,赵某在别苑恭候诸位光临。”

商闻柳虽有犹豫,面上并不显露,旁边有个同窗推他:“兰台,你去不去?此前虽有龃龉,但今天赵公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自然要去的。”商闻柳道,“少年孟浪ko不择言,赵公子也并不苛责,某心中有愧,希望这次可以冰释前嫌。”

这“前嫌”在赵氏眼中也不过微尘,能否谈得上是冰释还另说。

那同窗听完先笑:

“你倒是滴水不漏。”

申时将尽,商闻柳才行色匆匆回到栖身的客店中。

古秋吟正从店内搬出些破烂桌椅出来,商闻柳往里一瞟,店中陈设俱已凌乱不堪,碗筷碎得到处都是,显然是被人砸了店面。坊市中常有恶霸招摇,沿街强征商铺的钱财,若有店家不肯则纠结小弟痛打一顿,商闻柳从前也只是听说有这回事,没想到今天竟然落在熟识的人身上。

古秋吟身上沾了不少墙灰,还未来得及拂去,见商闻柳回来了,面上沉郁微减,露出个十分勉强的笑容:“兰台回来啦,厨房灶上还有ro汤,快去吃些,免得读书饿肚子。”

商闻柳眼睛一热,上前帮他抬桌椅。

“您没伤着哪吧?是不是......”

古秋吟听罢,犹豫地张了张ko,脸色窘然。

“没有,兰台不要担心。”他没说什么,偏头过去,摆手道,“和客人有些误会,已经解决了。”

商闻柳看了眼残破不堪的桌椅,轻叹一声。

要真是和客人有误会,那这误会可就大了去了。

他羁旅在外,有些客套话说说便算了,自己的衣食尚且不能自足,更无有余力为旁人奔走呼号。

如今更是前途未知,若是有朝能得遇风雨,若是能€€€€

商闻柳的肩膀渐渐垂下来。

仅凭他一人之力,即便仕途坦荡,就能为天下万民开坦途,涤清玉宇,扫清一切魑魅么?

“客人?甚么客人?”一声尖利女声打断他的思绪,商闻柳浑身一绷,如临大敌一般看向店内。

从里头崴出个小脚女人,满脸的尖酸,眼睛上下扫了一回商闻柳,转身对着古秋吟嘲道:“甚么客人,我竟不知原来我们的亲儿也是客人了!”

“伯母。”商闻柳下意识地退了一小步。

“当着外人的面儿说什么!”古秋吟低声训斥自家婆娘。

黄氏狠狠地“呸”了一声,竖眉指着古秋吟,叉腰骂道:“你如今凶什么?找女儿要钱倒没这么足的底气了!嚯,我也忘了,咱们那个女儿现在到哪里去寻踪迹呢?当初看那关外商挺有钱,把她嫁这么远,结果一个孝敬的子儿都没见到!”

说罢,又语气哀婉道:“苦得我儿在外流离,受尽人间苦楚!”

商闻柳大约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手里的桌椅抬也不是放也不是,脸色僵硬,堪堪维持着将笑不笑的样子,满心只想远离黄氏这咄咄妇人。

“兰台快去休息罢,夜里风大,不要吹凉了。”古秋吟绷着脸,

商闻柳低头道:“好。”

他如释重负溜上去了客房,耳边还听见黄氏不止不休地谩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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