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恢复状况较好,能骑马后, 便时常带着程寅和€€护卫出营察看周边地形。每每这时,他会将戚炎也带上€€, 戚炎迫于他爹和€€程寅的双重€€压力不敢反抗,只得跟着。
有天他们跑出大营足有百里,封离令大家原地整队,自己在山坡上€€远眺。戚炎很不理解,翻着白眼问他:“你€€跑马非要跑这么远?在大营附近不能跑?”
封离不答,反而问他:“知道这是什€€么山吗?”
戚炎没好气地说:“我哪知道。”
“你€€看过舆图、沙盘,方才行进的方向也知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山?”封离蹙眉,说,“你€€昨日和€€张巨说,以后让他做你€€的副将……就这个水平,还想要副将?”
“你€€!”戚炎无法反驳,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看着封离干瞪眼。
封离说完便不再理他,而是和€€程寅指点其地形来。戚炎在一旁想听不见都不行,听着听着便听了进去。封离就这么站在山顶上€€看一看,就连何€€处埋伏、如何€€布防都说得清清楚楚。
那€€天回营路上€€戚炎便不怎么说话了,还偷偷问亲兵那€€山到€€底叫什€€么,然后他就记住了,那€€是建州和€€滁州交界的溪春山。
当晚,封离私下面见戚飞虎,两人€€密谈近一个时辰。
戚飞虎当场写了密折,两人€€共同用印,八百里加急送入京中。
而他寄给周昭宁的信,过了不少日子才有回音,是跟随最新€€的军报一起来的。这一次滁州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戚飞虎将写着“七殿下亲启”的信件送到€€封离手中,同时和€€他通了消息:“那€€五万大军是一石二鸟,不仅准备扶江会师再南下,还是为了阻挡大军进程。王爷到€€滁州州府时,府城已被梁军攻占。”
封离手里拿着周昭宁给他的信,一时未语。他们不在前方,除了配合,只能相信周昭宁。
半晌,戚飞虎说:“您高瞻远瞩,此番定能占得先机。”
两人€€没有深谈,戚飞虎告辞,封离这才拆信。
他写给周昭宁的信简短,周昭宁的回信也没长到€€哪去。那€€信明显是匆匆写就,下笔时略微潦草,收笔时笔锋才平和€€下来。
【阿离,见字如晤,然如今见面亦无暇多顾。听闻伤已大好,但滁州局势复杂,望暂留在大营以作策应。思君,念君,盼君复信。】
周昭宁的字铁画银钩,可写到€€“思君,念君”,却圆融柔韧,封离看着那€€几个字,似能瞥见他下笔时的满腔柔情。这人€€真是妖孽,无处不撩拨。之前他那€€一院子的“二十八星宿”姬妾,定不是摆设,若不是拿谁练过,哪能这般熟稔?
征战在外的摄政王还不知道自己天降一口大锅,阿尔哈图的三十万大军陈兵滁州府城,他和€€阿尔哈图正打€€得十分焦灼。
滁州州府是大禹北境最重€€要的堡垒之一,易守难攻。阿尔哈图不惜代价,先一步拿下城池,便是为了逆转攻守之势,如今啃硬骨头的成€€了周昭宁。而且城中官吏、兵将、百姓,皆成€€了他要挟的筹码,那€€城墙上€€日日有俘虏被押上€€去,在禹军攻城时斩首。
州府战况僵持,北军大营立刻向扶江城增兵,原本是调兵六万,如今增兵两万,加大攻势,誓要夺回扶江城。
就在这时,阿尔哈图化整为零,派赫连重€€锦的偏师往西南攻打€€望城。待禹军斥候发现时,赫连重€€锦已整军完毕,十万人€€马往望城奔袭。
周昭宁命贺蠡率军追击,做好回援北军大营的准备。
赫连重€€锦带走的都是精骑,行动迅疾,在贺蠡追上€€之前,他已兵至望城。望城并非军事重€€镇,防守能力有效,再加上€€前有大军在州府拦阻,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突袭,没有抵抗多久便被梁军攻占。
贺蠡赶到€€时,赫连重€€锦屠城一日夜,只留给他一座空城。望着满目疮痍、尸山血海,贺蠡留了一部分人€€手搜寻幸存的百姓和€€驻军,自己则率军南下,回援大营。
“还真被王爷猜中了,梁军便是瞄准了要打€€我北军大营。”
他的副将忧思重€€重€€,说:“如今大营怕是只剩五六万人€€,危险得很。”
“是啊,过了溪春山,便一马平川,再无险可守……”
而这时,北军大营中已得到€€赫连重€€锦屠城的消息,戚飞虎立刻召集众将商议。
不待其他人€€说什€€么,封离当先起身道:“赫连重€€锦必会突袭大营,若不先发制人€€,届时我们将陷入被动。他领偏师十万,现在至少还有九万大军,我们大营不过六万人€€不到€€。”
“殿下莫要纸上€€谈兵,怎知他定会来攻?”一人€€反驳道。
“望城乃是东西通商之地,尤为富庶,若不是有更大的目标,赫连重€€锦怎会弃城而走?而这最近的大目标,可不就是北军大营?若是擒拿下北军统帅柱国大将军,是何€€等功业,必震慑整个大禹。”
“大将军可是他想擒拿就擒拿的?”
那€€人€€还想说些什€€么,封离目光一寒,他后颈发凉,话都堵了回去。曾统领镇北军的武安侯封离,收拾过的军中刺头不知凡几,过去是他收敛,一旦放开来,那€€身气势比之周昭宁亦不遑多让。
戚飞虎看向封离,问:“殿下有何€€良策?”
“溪春山前设伏,奇袭梁军。”封离拱手一礼,“此战,封离请命前往。请大将军调拨两万人€€马,我定叫赫连重€€锦有来无回。”
“两万人€€?”
“殿下去?”
“殿下带过兵吗?”
大帐中一时窃窃私语不绝于耳,封离岿然而立,目色坚毅,稳如磐石。
“殿下可知,若殿下失手被擒,那€€便比抓了一个柱国将军还要危险。”戚飞虎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他眉头紧蹙,问道。
“知道。所以我只是请命前往,统军者另有其人€€,我从旁协助即可。”
戚飞虎神色不见半点放松,只要上€€了战场,便不是统帅,一样危险。若七殿下出了什€€么事,以他这些时日的见闻,摄政王只怕要活剥了他的皮……
大将军沉思片刻,想到€€更多的却是封离的才略。这些时日多番议事,数次献策,皆能看出其熟知军事,用兵奇诡,绝非纸上€€谈兵的赵括之流。
想到€€这,他还是冒着风险问出了口:“统军者你€€有何€€提议?”
在场只有六人€€,围聚沙盘,封离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其中一人€€脸上€€。
“陈舟将军,可愿与€€离同往?”
宣威将军陈舟,此人€€久经战场又善于吸取经验,戚飞虎一下便明白了封离选择他的原因。在场几人€€,只有陈舟,是最能平和€€地听取他建议的人€€。军师若不得主将信任,那€€这军师便毫无意€€义。
陈舟亦只局势,二话不说便领了军令。可待其他将领离开后,他又单独问封离破敌之策,确认两万人€€够不够用,可见他仔细。
“就是要以少打€€多,人€€多了容易打€€草惊蛇。”
封离成€€竹在胸,他之前已亲自查看过溪春山的地形,以少胜多又是他的强项,半点不惧。
议定,两万人€€马立刻整军。
令封离没想到€€的是,这段时间不情不愿跟着他的戚炎,经主动请命参战。他先是去问了他爹,结果大将军戚飞虎说,他现在是七殿下的跟班,让他不必问自己。戚炎无法,只得硬着头皮来问封离。
封离上€€下打€€量他,问:“你€€为何€€想去?两万人€€突袭对方九万人€€,很可能有去无回。”
戚炎撇撇嘴:“知道。”
“你€€要增长战场经验,自然有的是机会,不必争这一回。”
“我就是想去。”
封离沉默,戚炎以为他要拒绝,忙说:“我身手也就比程寅差一点,我能杀梁狗。再说了,我爹说了,就算我死了,也要保护你€€,不能让你€€死在溪春山,我愿意€€去给你€€当护卫。”
封离不禁笑了起来,好一会才说:“倒是不用你€€誓死护卫,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听从调遣,不得有丝毫迟疑,可能做到€€?”
“能!”
就此,戚飞虎答应的两万人€€马正式开拔,封离的马跟在陈舟之后,他穿一身轻甲,身后是程寅和€€戚炎。想到€€上€€次见赫连重€€锦的一切,封离不由得握紧了手中青罡,此役,他定要和€€赫连重€€锦彻底分个胜负。
第85章 大战(1)
溪春山横跨东西, 内部地€€形复杂,是望城往建州必经的一处险地€€。
封离和主将陈舟立于山上,封离将早已绘好的溪春山地图递给他看€€。这图不是匠人所绘, 而是上回封离实地€€察看€€之后亲手绘制,其上不仅标注有溪春山内的大小路径,更将可以布兵的点一一圈注。
“梁军斥候先行,哪怕之前不明€€, 赫连重锦也会注意€€到,此€€处山谷是最容易被伏击的地€€点。”封离配合地图,又指了实地€€的位置, 和陈舟说道。
陈舟看€€向他,问:“确实是最佳地€€点, 难道殿下不准备在此设伏?”
封离摇头:“要设, 但主要目的反而不是伏击, 首先是要令梁军分€€兵。要过山谷,队形会被拉得极长,在此€€处斩断, 可分€€而击之。”
封离将自己的歼敌之策细细说来,陈舟叹服,一道道军令颁下去, 这支两万人的军队快速运转起来。
说到最后, 封离说:“要全歼敌军是不太可能的,那要尽可能打击敌军士气, 将这支队伍打散,我们最好的突破口便是领兵的主将, 北梁吴王赫连重锦。这最后一处布置,我来领兵。”
封离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最重要却危险性€€最小的任务, 已是充分€€权衡了他现在的身手和身份,陈舟亦无话可说。本以为他不过弱冠之龄,多少会冒进,甚至好大喜功,没想到竟如此€€沉稳老练。
光是这一番布置,就让他不禁感€€慨,有些人大概是天降兵神,只能唏嘘赞叹。
两日€€后,梁军斥候至溪春山地€€界,禹军则已大半埋伏起来,只留少部分€€兵士在纵深山谷上方搬运滚石等物。那身影,远远便能看€€到,斥候立刻回报。
“前面山谷有埋伏,有士兵在搬运滚石、火油等物。”
程寅、戚炎都被安排在前军,他们趴伏在草丛中,眼看€€着梁军斥候折返,知道大战在即,两人皆是热血沸腾。戚炎兴奋地€€推了下程寅,程寅转头对上他的视线,他才想起来他们还是两看€€两相厌的状态,翻着白眼又把头转了回去。
程寅也不在意€€他的态度,他伏地€€听马蹄声去了。
斥候的马蹄声远去之后,不久,便有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这次不是一队小骑,听来至少有万人之数。程寅心中一紧,果然让殿下猜中了,赫连重锦竟然一知道有埋伏就分€€兵。那这分€€出来趟雷的,便基本是送死€€,此€€人当€€真残酷。
封离高估了赫连重锦一些,他的十万偏师如今并没有九万,只剩下不足八万人。斥候回报前方有埋伏,他便分€€兵一万先行,这分€€出去的以伤兵和布兵为主。
这一万人以为自己必死€€,没想到他们到了山谷,却什€€么动静都没有。军令不得不从是一回事,但放在自己身上,谁也不想看€€。眼看€€着未中埋伏,这帮人几乎是重新€€燃起了斗志,一个劲加快脚步便往前走。
封离立于上方,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旁边是北军大营第一神射手俞骋。俞骋低声赞叹:“殿下不过安排了几块石头一队人,便让梁军分€€兵一万,厉害!”
封离不置可否,仗还没打赢,夸这些没用。眼看€€着梁军先遣队过了山谷,进入他安排的后军攻击范围,后军继续埋伏纹丝不动,任由他们继续往前。直至他们过了后军的伏击范围,后军才强势扑出,一时满山旌旗和呐喊,震耳欲聋。
禹军举起刀剑,和同袍相击做刀兵之声,口中喊杀声震天,却只是衔尾追击,将那一万梁军吓得往南奔逃,他们便转身折返回到埋伏地€€点。
这刀兵声、喊杀声,从山谷传出去,程寅和戚炎听着差点笑出来。戚炎刚才还记仇,现在又忍不住和程寅调侃:“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一场大战呢。”
“殿下神机妙算。”
“嗤,你就知道拍他马屁。”说完,戚炎被程寅凉凉瞥了一眼,又讪讪地€€说,“行,他厉害行了吧。”
“无需你夸赞,殿下确实神机妙算。不费一兵一卒,令梁军分€€兵一万,这一万人南下便会遇到大营主力,已是军功簿上的人头数。”
“是是是,别说了,闭嘴吧你,还没打完就战后复盘?”
程寅这回被他堵了回去,也悻悻熄声,两人这才把注意€€力拉回战局。
梁军听到这一番打杀声,以为埋伏已被迫,很快,先锋骑兵便开始冲击,往山谷狂奔而去。
大地€€震动,趴伏在地€€的前军身体震颤,精神却亢奋,一一握紧了手中兵器。程寅远远看€€到赫连重锦立于队列之前,他身上披风飞扬,马速很快,从程寅的视线中闪过。
赫连重锦误以为他的先遣队已引出禹军的埋伏,以为自己是那在后的黄雀,急着去打这个后手,殊不知骑兵跑得越快,与步兵脱节越严重,便更是正中封离下怀。
梁军先锋队冲入山谷,发现山谷内一片平静,毫无打斗痕迹时,已是来不及。先锋官大喊:“快撤,不对劲,有诈!有诈!”
可马跑起来了,前面的骤然停住转身,后面的根本来不及反应,竟撞到了一处。加上他们对溪春山地€€形的了解粗浅,斥候在远方看€€不真切,以为伏击点还在更开阔的前方,却不知他们已进入了封离选定的伏击圈。
就在梁军先锋官喊出口的瞬间,山上滚石、火油齐下,瞬间堵住了他们后退的道路,将他们的前军和后军彻底分€€割。
赫连重锦眉心一蹙,当€€机立断:“冲阵!”为今之计,唯有先往前冲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山侧缓坡之上,突然箭阵齐发,全对准被困山谷的梁军。
这箭阵连发三波,既是杀敌,更是封离事先约定的信号,禹军的前军见信号,便对梁军的步兵发起进攻。
程寅当€€先跃起,高举手中玄铁长枪,大喊:“北梁吴王已死€€,杀!!!”
“吴王已死€€,杀!!!”前军齐声大喊,如猛虎下山,往梁军冲杀而去。
刚才的箭阵有目共睹,梁军都知道他们的主将陷入伏击,不管步兵营的将官如何呵斥,禹军的喊声已令他们军心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