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书好歹也是他家客人,吃苦受累的帮着干活儿已经不容易了。若是再让别人给欺负了,那他就太对不起人了。
就当陆政安想要近前帮宋淮书出头时,却见葛婆子竟然拉着她孙子就这么走了。只是宋淮书面色绯红,表情极不自在,陆政安还当是他被气着了。
当即开口安慰道:“葛婆子这人就是个混不吝的,她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日后再见了这人,你尽量别搭理她。”
宋淮书知道陆政安这是误会了,想要帮那葛婆子解释两句,但他与葛婆子的话属实不好跟陆政安讲,于是点了点头只得作罢。
……
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陆政安和宋淮书刚把场里碾出来的麦子扫到一堆,准备进屋洗把脸凉快凉快。
忽然一大片乌云自南向北吹了过来,刹那间狂风大作,阴云丛生,已是要下暴雨的征兆。
见状,陆政安那里还敢发呆,忙招呼宋淮书用竹筐帮忙将麦子往仓房的穴子里装。
这次的风雨来势很急,没等两人把麦子全部送到仓房,豆大的雨点儿就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宋淮书看着雨水将麦粒儿冲走,心里顿时着急了。顾不得电闪雷鸣,枝叶几乎曳地,端着簸箕再次冲进了雨帘,蹲在地上一捧借着一捧的将和着麦糠和泥水的麦粒儿装进簸箕里。
陆政安没想到宋淮书会这般拼命,心中感动的同时,也担心头顶的树枝被雷击断掉落砸伤两人,忙也跟着冲入雨中将场中的宋淮书给拖进了房间。
此时,两个人浑身都已经湿透,尚在滴着水衣衫紧紧裹在身上,风一吹,冷的两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蝉。
陆政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从屋里找了套干爽的衣裳和布巾递给了宋淮书。“先擦一擦把身上的衣裳换了吧,若是染了风寒可就要受罪了。”
宋淮书表情怔怔的看着外面密布的雨帘,喃喃道:“那么多麦子都被雨水冲走了……”
陆政安没想到宋淮书竟然还是个把家的,不由得笑了出来,同时还柔声安慰道:“种庄稼就是看天吃饭的活儿,今日幸好有你在,我们收的还算及时,没有冲走太多。不过冲走一点也没什么可惜的,只当是给山上的鸟雀当口粮了。”
宋淮书自然庄稼户都是靠天吃饭,不过眼瞅着东西已经要入仓了,就这么被冲走了,心里总觉得心疼。
想到那些被冲走的麦子,宋淮书情绪有些低落。一边拧着衣襟上的水,一边看着外面似是被倾倒下来的大雨,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除了外面哗哗的雨声,屋内静的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陆政安总感觉这气氛静的让他心慌,想要找话题说话,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门口一阵凉风袭来,吹得宋淮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陆政安这才催促道:“门口风挺大的,赶紧去里面把衣服换了吧。”
陆政安说完,随手将自己一直滴水的外衫脱了下来。正要伸手去解里衣的带子,然而对面的宋淮书似是踩到钉子一般,噌的一下背过身去。
宋淮书:“你,你怎么突然把衣裳给脱了?”
刚把里衣褪到肩膀的陆政安一脸莫名的看着宋淮书,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大哥,我就换个衣服而已,你吓我一跳。”
宋淮书知道自己反应有些大了,可是方才的画面着实让他有些反应不及。
抱着陆政安给的衣裳和布巾,宋淮书头也不敢回,磕磕巴巴的道了声歉,就快步往西间走去。
……
宋淮书从里间出来的时候,阴沉的天气显得屋内有些昏暗,唯有坐在门口的陆政安倒看的分明。原本身形高大的男人倚坐在一个小竹椅上一动不动,乍一看周身竟透着几分落寞。
屋檐的雨珠顺流而下,砸在门口的青石砖上溅起一地的水花。狂风搅动着院中那几株开的正盛的月季,也吹动着对方披在身后的墨发。
这一瞬间,宋淮书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一出声,眼前的画卷便再不复存在。
陆政安:“这会儿雨下的正大,过来坐一会儿吧。”
宋淮书闻言看了下对面的陆政安,在目光触及到陆政安大开的衣襟后,顿时低下头去。“这会儿风大,仔细被染了风寒,你还是换件衣裳吧。”
陆政安应了一声,起身来到宋淮书身侧,转头看了眼门口,开口说道:“这雨应当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为了安全起见,你今天晚上就现在这里暂住一晚吧。”
第二十六章
自从陆政安提出让宋淮书在自己家过夜之后, 宋淮书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开始有些紧张起来了。
陆政安知道€€以宋淮书的性子,他定是不习惯在别人家过夜。不过,眼下电闪雷鸣伴随着狂风暴雨, 这个天气下山肯定是不安全的。便是宋淮书坚持要走,陆政安也是不同€€意的。
宋淮书也知道这种天气下山的话很是危险, 便也不敢坚持。只是等雨势稍稍变小时,外面的天色也已经有些暗了。
“这天气阴沉得厉害, 我家空房也多,你就先暂时在我家住一夜, 明日一早再回去, 伯父伯母应当也理解的。否则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再打来回送你, 指不定遇到什么情况呢。”
陆政安怕宋淮书待得无聊,眼见着天黑还要一会儿,便从仓房里€€找了两件蓑衣带着他一起去果€€园查看情况。
此时天还没黑, 两人在果€€园里€€一边查看地面是否积水,一边捡地上被风吹落的桃子。等两人两人背着背篓在林子里€€转了一圈儿, 再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宋淮书从未从事过如此大的体力劳动,背着小半背篓的桃子从林子里€€出来,已€€然忘记了要在陆政安家过夜的紧张,饥肠辘辘以及满身的疲惫只想€€让他快些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陆政安看着咬牙暗暗坚持的宋淮书不禁暗笑一声,果€€然缓解情绪紧张最好€€的办法, 就是劳其筋骨,累到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好€€。
不过, 对方毕竟是上门来做客的, 也不好€€太过欺负人家。知道€€宋淮书着实背的吃力,陆政安便借着走在宋淮书背后的机会, 悄悄将他背篓里€€的桃子转移了不少€€。
等两人将脚上的泥巴冲洗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此时,小雨淅沥沥的还在下个不停。陆政安帮着宋淮书把背篓卸下,让对方先坐下休息,自己将两个背篓移在堂屋门口后,这才把两人湿漉漉的蓑衣挂到仓房的屋檐下。
从屋里€€点燃油灯出来,陆政安看了下眼神完全放空的宋淮书,笑了笑撑着油纸伞去了后面菜园,拔了一把小葱交给宋淮书,让他择洗干净。
陆政安:“跟着我忙活了这么久,肚子该饿了吧。今天晚上没事,给你烙两张我最拿手的葱花饼吃。”
宋淮书中€€午就吃了一小碗捞面,忙活了一小天腹内早已€€经空空。听陆政安这么说€€,也不同€€他客气,当即点了点头。
宋淮书虽然比陆政安还大了一岁,但却是一副稚嫩的长相。若是不问年龄,别€€人只当他是十六七岁少€€年人。
看着宋淮书坐在小竹椅一脸乖巧的点头,陆政安只觉得他好€€似一只柔软的小猫咪,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揉一揉他的脑袋。
好€€在陆政安知道€€宋淮书性子腼腆,自己贸然伸手怕只会吓到他。所以,尽管陆政安心里€€蠢蠢欲/动,但仍是克制住自己的冲动转身去了灶屋。
以前€€的陆政安最爱吃他老妈做的葱花饼,考上大学后,为了解馋就只能自己动手做。
好€€在有他老妈的远程指导,翻车几次之后陆政安倒也摸索出了些经验。做出的葱花饼外焦里€€内,咸香可口,周围朋友都极是喜欢,纷纷怂恿陆政安毕业之后干脆摆摊儿卖饼算了。
等陆政安利落的和好€€面,宋淮书那边也已€€经把小葱洗好€€,切成葱花了。
本来宋淮书对陆政安的手艺并不抱多大希望,不过在看到陆政安熟练地揉着饼胚后,便默默地来到灶膛前€€开€€始烧火。
外面的雨时大时小,洇的屋内的柴火有些潮湿。宋淮书点了几次后这才将将升起一撮小火苗。此时,陆政安已€€经擀好€€两个面饼了,等宋淮书把火烧起来,锅内油温升起后,陆政安这才用擀面杖挑着擀好€€的饼摊入了锅中€€。
摊饼的时候,火势不宜太大也不能过小。火势太大饼面都黑焦了,里€€面还不熟。火势太小的话,饼子在锅里€€摊着就会被‘气死€€’,再不容易起层了。
好€€在两人做饭都是有经验的,配合的十分得当,烙出来的葱花饼表皮金黄,香气扑鼻,只是看着就勾的人食指大动。
等五张饼全部€€做好€€之后,陆政安又就着油锅呛了个醋溜辣椒。
把辣椒放入锅里€€的时候,陆政安让宋淮书添上把柴去洗手。等宋淮书把手洗好€€,陆政安已€€经手脚麻利的把醋溜辣椒铲出锅,就连饼也都已€€经切好€€了。
外面的雨依旧下着,两人也不费劲把饭食往堂屋里€€挪。搬了两张竹椅后,便围坐在案板前€€吃了起来。
折腾了这么久,两人都已€€经饿了,等到将肚子填了大半饱,这才有空闲说€€话。
陆政安侧头看了眼身侧的宋淮书,这一瞬间他心里€€经竟有一股十分奇妙的感觉,竟好€€似两人已€€经生活了很长时间一般。
陆政安长时间的注视让宋淮书有些不自在,用掌心蹭了蹭他的右半边脸,语气有些赧然的问道€€:“你一直看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听到宋淮书的问话,陆政安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宋淮书笑了笑,解释道€€:“没有,就是觉得缘分这东西,真的挺奇妙的。”
宋淮书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回答,表情怔了一下也轻点了下头。“确实如此,我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有人与我做朋友。”
当‘朋友’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宋淮书的心突然动了一下。脑海里€€不由自主€€回想€€起上午陆迎春和葛婆子的话来,只觉得一股热意突然涌上脸颊。
好€€在现在光线昏暗,陆政安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于是,宋淮书深呼吸一口气,压了压自己狂乱的心跳将视线转向门口。
屋外的雨声依旧,雨水滴在瓦当上的声音在这个夜晚显得异常的清晰。
就在宋淮书听着雨声慢慢沉静下来的时候,忽听得陆政安说€€道€€:“你好€€像一直都是这般妄自菲薄,说€€起来你家境优渥,长相出众,还有一对疼你爱你的父母,不管从任何一点来说€€都不比别€€人差,还有什么原因让你这么自卑?”
闻言,宋淮书猛地回头看了眼陆政安,小巧的喉结动了一下,但下一刻却又将头转到了别€€处。
陆政安被宋淮书的反应给吓了一跳,心中€€隐隐明白自己这席话着实有些过界了。只是这一刻他的好€€奇心压过了界限,等他看到宋淮书的反应后,再后悔也已€€然来不及了。
陆政安:“对不起,我只是随口问一下,你不要在意。”
宋淮书听到陆政安的道€€歉并未回头,只是轻声应了一声。然而在陆政安看不到的方向,并不知道€€反应淡漠的宋淮书却悄然红了双眸。
……
雨声潇潇,累极的陆政安一夜好€€眠,就连对面房间的宋淮书都睡得香甜。
从里€€屋出来听对面的房间并无动静,陆政安轻手轻脚的走出堂屋,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自己去了仓房。
将手插/入盛麦粒儿的穴子内,见麦穴里€€面并未起热,陆政安便松了口气。转身从旁边的布袋子里€€舀了一瓢磨面粉时剩下的麦麸,倒进门口的木盆里€€加了水和成糊状倒进了鸡圈。
经过一夜的风雨,院子里€€的地面上到处都是积水,被风吹落的月季花瓣散落了半个院子,就连墙上的蔷薇枝蔓都垂下来不少€€。
陆政安将碍事的枝蔓重新搭到墙上固定住,这才把紧闭的大门从里€€面拉开€€。
门口的场地被大雨冲刷了一夜,地面已€€经完全浸透。陆政安试着用脚踩了一下,见地面都是泥泞便也就作罢了。
场地湿透,林子里€€肯定也进不去人,纵然有千万的活还等着他干,也只能地面干了再说€€。
化龙山被经过一夜的洗礼,变得更加的苍翠,就连这山间的空气也越发的清新。
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从地平线慢慢升起,从橘色慢慢变成金黄。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直射到地面上,那等壮观瑰丽的景色,让人不由得感叹大自然的神奇。
陆政安站在门口望着眼前€€的景色,将胸口的浊气一吐而出。举手伸了个懒腰,这才转身回家。
宋淮书醒的时候,陆政安正蹲在厨房门口砸蒜泥。看到宋淮书从堂屋里€€出来,忙招呼他去洗漱。
宋淮书没想€€到自己会睡这么沉,看着陆政安的表情有些赧然。“你怎么也不喊我?”
陆政安低头看了下蒜窑子里€€面的蒜泥,回道€€:“今儿也没什么事要做,喊你干什么。洗漱的青盐在你右手边的架子上,自己拿便是。我去拌个茄子,等会儿在灶屋吃饭,不往堂屋倒腾了。”
说€€罢,陆政安径自起身忙活去了。
然而,就在宋淮书刚刚洗漱好€€准备坐下吃饭的时候,只听木门突然被人扣响。
待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宋希仁后,陆政安愣了一下后忙把人迎了进来。
宋希仁的下摆处浸湿泥泞,额角处隐隐可见汗水,显然是走了不短时间。等对方进了院子,看到灶屋门口一脸歉意的宋淮书后,表情这才放松下来。
陆政安:“伯父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我早饭做的有些多,您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吃点儿吧。”
昨天风大雨急,宋希仁挂念未归的宋淮书一夜不曾合眼,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便匆匆地往陆家赶。等他看到安全无虞的儿子后,这才彻底的放下心来。
大雨之后路途泥泞,短短的几里€€路宋希仁愣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赶到陆政安家。
对着一脸关切的两人摆了摆手,宋希仁舒了口气后,这才说€€道€€:“不用,不用,你们吃就是了。”
见宋希仁嘴唇有些干裂,陆政安便打算给他倒杯水润润嗓子。
等陆政安离开€€,宋希仁忙对宋淮书使了个眼色。
宋淮书不明所以,便往宋希仁面前€€靠了靠,随即便听到父亲用极小的声音问道€€:“陆家小子,是个靠谱的么?”
宋淮书与父母朝夕相处,他们两人的谈话自己也曾无意中€€听过几次,对于他们的打算,宋淮书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对于同€€男子结契,宋淮书并没有太多的想€€法。本身他对成家已€€经不抱任何奢望了,只盼着因自己之故,不要连累父母太多。
为了安父母的心,一方面宋淮书便装作不知。另一方面也在不停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他自己便是找个男子成亲也不是不行,只要对方能不嫌弃他,能孝顺他的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