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哲盯着那些灯,发现到它们与进入“鱼缸”的那道螺旋楼梯上的照明如出一辙,仿佛带有特定的吸引力,让置身其中的人忍不住沿着它点亮的路走去,哪怕它们通往另一个世界……
“这里的楼梯很特殊。像是跷跷板。”
谢藤的声音拉回了闻哲的注意力,并及时拦住了他。
“你看,要这样,”谢藤拉着闻哲来到台阶前,松开手,率先走向上几级台阶,然后改变重心,像滑雪那样顺着斜坡滑落下来。
“必须恰好踩在正中间,稳定重心,寻找到维持立足点稳定的位置,这样才能向上,否则就会滑下来。”他边讲解边示范。
一切太过古怪,从塔到电梯,再到食物与水,还有那些小灯与这些楼梯,让闻哲无法判断自己心下盘桓地更多是惊讶还是不解。
他边尝试攀爬边问:“你设计的?”
“我没那么无聊。”谢藤说。
闻哲依旧学得很快,略作尝试后,就掌握了交替双脚重心的时机,适应了这些别出心裁的楼梯。
“适应了之后,还是很有趣的,不是么?”谢藤的声音从略高一些位置传来。
“像一种奇怪的平衡训练装置。”闻哲附和了一声:“是谁设计的?”
谢藤没有回答。
依据前几次的经验来看,一旦对方不回答提问,未必是不愿意回答,很可能是不知道怎么回答。闻哲需要换一种方法来提问。
“其实还有一种方法,攀爬起来会更快。”他说。
“还有一种?我试了很久,只有这一种办法。”谢藤好奇地停下脚步,向下看。
闻哲没有抬头,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下,谢藤只能看到对方轮廓柔软的黑色短发。
“一个人做不到。”闻哲终于抬起头,用一种相比玩笑更像是顽皮的眼神看着谢藤。
蓝色的灯光从地面升起,映着他的眼睛,声音如同一种诱惑。
“需要我们相互配合。”
“怎么配合?”谢藤更好奇了。
“想试试吗?”闻哲反问,“不过要先滑下去。从头开始。”
反正就算到卧室,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谢藤当然选择了同意。
他们先后滑回到原来的位置,闻哲弯下腰,借着地上蓝色小灯的光亮,仔细检查了台阶,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随即重新直起身,在谢藤好奇的注视下朝他伸出手。
“过来。”他说。
谢藤走过去。
“再近点。”闻哲说,“握住我的手。”
谢藤听话地握住对方的手。
如果这时有圆舞曲为背景音乐,他们就像是身处一场社交舞会中,彼此在步入舞池前互相邀请。
“稍稍侧身。”闻哲说,“站在我身边。对。就这样。”
他边说边握住谢藤的手腕,滑到掌心,侧转,十指相扣;另一手绕过谢藤的腰,把对方拉向自己,直到肩膀相抵才停住。
“照着我的动作做。”
闻哲半侧过脸,不再直视谢藤,而是看向前方。
“配合我的动作。尽量与我步调一致。”
像探戈舞曲的开头。谢藤边想边效仿对方,以社交舞的姿势贴在一起。
“会比一个人攀容易得多?”谢藤从未在床以外的地方跟人如此亲密,只能用提问来掩饰自己略显迷茫地情绪。
“也有前提条件,”闻哲说,“因为我们俩身形刚好差不多,只要能同时站上两端,四个支点会比两个支点更容易保持平衡€€€€好了,准备€€€€开始。”
“好。”谢藤应。
“左。”
闻哲停顿。
“右。”
随着他的声音,谢藤同时迈步。
开始他们的确需要闻哲口中的节奏,但很快就形成了默契。
他们在黑暗中,伴着地面上如同蓝色萤火的细小灯光,在结构古怪的楼梯上,彼此上半身及胯骨相贴,跳起了一只奇怪的拉丁舞曲。
“的确比一个人快多了。”
途中,谢藤陡然开口。
但他想说的并不是这句。
“是那个凶恶的医生老头。”
如闻哲所料,他听到了刚才提问后却没能得到的回答。
“为什么?”他追问。
“让我学会走路。”
“什么?”闻哲不确定自己真的听清了。
“你明明不排斥与我有亲密接触,”谢藤却改变了话题,“为什么不愿意跟我玩情人游戏?”
第40章 传染-3(中)
这次换闻哲沉默了。
难得的是谢藤没有像平时那样胡搅蛮缠地逼闻哲给出回答,反而自己也不再说话。
他们安静地携手走完最后几级楼梯,犹如两位王子都用公主的发辫爬上了塔顶,只是这里没有公主。
圆塔顶层的门开在斜侧面,是一条像滑梯一样的折线过道,宽度只够一个人通过,高度只到他们的肩膀,需要屈膝低头才能通过。尽头豁然开朗,整体比圆塔下方要宽敞得多,目测直径至少也有15米,简直就像巨大的伞帽。
通道的门在他们身后自动关闭,构成一个挑高6米的无出入口的特殊房间。没有控制用的开关或把手,出入需要使用内线电话。
紧急按钮在墙上,是醒目的红色;内线嵌在它旁边,是醒目的绿色一键按钮式。
门关上后,照明就几乎彻底消失了,只剩暧昧不明的轮廓和清浅的月色。
视觉被极大限制时,触觉和嗅觉就被突显出来。
介于海风与冰雪之间的淡香水的味道跟它的主人一样,距离闻哲并不远;脚下的每一寸都铺满了厚且柔软床垫,简直就像是雪地,每走一步,都会陷进去,颇费气力才能拔出脚;墙壁也是同样,光凭碰触,根本无法猜测它的厚度;枕头却都是方的,既像抱枕,也像靠垫,四散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连行走都必须极为小心,否则就会被柔软的地面与枕头绊倒。
闻哲很快决定不再随便移动,抬起头,专注地盯着上方。
顶部的天花板是倾斜的巨大窗户,如同完全透明的屋顶,能清楚地看见星空。
晴朗的夜晚,闻哲想,依旧是冰冷的寒冬,暖气可能只到20度,对他来说很适宜。谢藤依旧安静,既没有靠近他,也没有动手动脚。让他很快放松下来,不禁向后靠向柔软的墙壁或地面也可能是床垫,接着他“嘶”了一声,想起来后背的伤。
谢藤的轻笑声传来,闻哲从那柔软的地面上爬起来,瞪向已经靠近自己的谢藤。
彼此的轮廓都是模糊的,眼神与面部表情根本起不到相应作用,闻哲很快放弃。
“让我抱着你睡吧?”谢藤突然问。
这里太安静了,闻哲能轻易分辨出对方声音里的讨好与忐忑。可罪魁祸首向他大献殷勤,简直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只能让他嗤之以鼻。
“趴着睡觉并不舒服。”即便察觉到对方的不屑,谢藤的脸皮依旧奇厚无比,“我能帮你调整出既不会碰到后背又很舒服的睡姿。”
这个提议对趴着睡了两晚的闻哲颇具诱惑力,让他有些意动。毕竟他的恢复力不如谢藤……不,是谢藤的恢复力太过超乎寻常。而他下午又“不小心”在南美的荒漠里上蹿下跳的剧烈运动了一番……
“试一试嘛?”谢藤腆着脸说,“觉得不舒服可以一脚把我踹开。”
“第一晚就试过了,并不舒服。”闻哲提起在鱼缸的那个夜晚,“尤其对颈椎很不友好。”
“上次我只有一条胳膊能动,不是合格的人形抱枕。”谢藤朝闻哲敞开怀抱,“这次保证手感和功能都极佳。”
闻哲看着谢藤的动作,默然地转开脸。
“别白费力气了。早点休息吧。”他边说边坐起来,朝另一端挪了挪,好不容易摸到一个枕头,正准备趴下,一路厚颜无耻地跟过去的谢藤就抱住了他胳膊,把他拽向自己。
虽然闻哲早有防备,但他低估了地面的柔软程度和视觉的局限性所带来的负担。
在这个过于柔软的地方,他身体很难保持平衡,更不用说是轴向借力了,几乎是刚一用力,就失去了平衡,朝着另一边软倒下去。
谢藤却很适应这种柔软,趁机拽了闻哲一把,把他圈进怀里,一起倒在这片柔软里,在闻哲耳边来回磨蹭着,发出像猫一样舒服的叹息声。
“你不想享受抱枕服务,也要为我考虑一下。”他说。
“考虑什么?”闻哲问。
“我冷。”
“……”
过分无耻的谎言多少也让闻哲哑了半秒才想起来挣脱。
“这里有20度,”他撑着对方的胸口,拉开彼此地距离,问,“你居然会觉得冷?”
“我平时都开到30度。20度对我来说的确太冷了。根本睡不着。”谢藤仰躺着,看着闻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耐心地等对方站稳,才用小腿住钩没办法从柔软地上借力的闻哲的膝盖,再度轻而易举地剔除彼此的距离,满意地接住“投怀送抱”的对方。
闻哲简直要憎恨这间柔软的卧室了。
“谁让你进来就脱衣服?”他边重新拉开彼此的距离边说,“就算是在你家里,一天到晚只穿内裤在那么多人面前走来走去,你不尴尬吗?”
“会吗?”谢藤茫然。
这脸皮的厚度真是匪夷所思。闻哲想。
闻哲懒得跟他废话,既然他自己不能挣脱对方,他选择把谢藤一脚踹开。
柔软的房间不止阻碍了闻哲的手脚,也帮谢藤吸收了大部分的攻击力道。
他再度爬回去,凑在闻哲身旁,锲而不舍地骚扰他。
“我睡不着。”
“玩你的平板去。”
“没拿上来。”
“下去拿。”
“我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