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不平庸,但绝对索然无味。
一种既定的循环。
是的,他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在厌恶一切的同时,选择成为最讨喜的那一个。
就像他在小时候好奇过的药品说明书,上面往往都会出现一行字:婴幼儿和孕妇忌服。
他最早认为这种“禁忌”是由于药品会对孩子和尚未出生的孩子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后来发现真正被影响的只有大脑。因为大脑是一种通过各类激素相互作用所产生出的精神信号来给身体下达精密命令的“主服务器”,只要它发生故障,就算身体完好无损,“整个网络”也会瘫痪。
闻哲的呼唤并没有得到回应。确切的说:没有得到自己预估的反馈。
谢藤陡然伸手,一把掐住了闻哲脖子,用力收紧。
这种场面对闻哲来说并不陌生,但力道比他料想得要大,就像能徒手折断他的颈骨,瞬时剥夺了他的呼吸。
闻哲刚反射性扣住了谢藤的手腕,打算挣脱出来,就被陡然扑向自己的对方颠倒了彼此的位置。
谢藤维持以掐住闻哲脖子的那只手的施力点,把后者按倒在柔软的地面上,另一只手则同样暴力地撕扯对方的衣领。
脆弱的丝质衬衫应声顺着缝线裂开,扣子在皮肤上留下冗长的刮痕。施暴者维持着掐住对方脖子的姿势,俯身去舔舐他刚亲手缔造而成的痕迹,另一只手同时向下,打算同样粗暴地解决掉对方下半身的纺物。
闻哲当即松开谢藤的手腕,把双臂垂落身体两侧,看似完全放弃了挣扎,其实悄然改变了自身的重心,在谢藤的露出危险的犬齿,准备啃咬自己左肩上的小痣时,陡然利用右半边身体朝地面施力。
柔软的地面突然向下凹陷,接着又因反作用力向上弹起,保护身体的本能让失去平衡的谢藤不得不松开闻哲的脖子,滚落到距离对方两米开外的位置。
他很快就爬了起来,重新扑向对方。
闻哲刚顺势朝另一侧翻滚并坐起,就在谢藤重新扑过来时再度躺下,让后者失去了原本的攻击角度,轻松抓住对方的胳膊,配合着腰腿的力量,将谢藤重新扔得更远了一些。
谢藤再度爬起,手脚并用高速爬向对方,在恰当的攻击距离再度猛扑。
这种如同野狼的攻击方式,比刚才更没有章法,闻哲很轻易便躲开了。
等他第四次化解了攻击,谢藤便定住不动。
他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不时点头摇头,嘴巴开阖。如同在跟看不见的人进行无声对话。
闻哲当即明了刚才只是乍看出现了区别于“四种状态”之外的第五种状态,实则只是第三种状态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当暴力局限于墙壁和地面,就只是普通的攻击。而在针对自己的同类时,他会侵犯对方。
测试结束。闻哲想。结果比他预想得要好,被证实的部分也比他想象得要多。
闻哲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颈部。他们俩脖子上的颈环虽然已经摘掉了,但磨出的痕迹还在。特别是脖子上刚才被谢藤掐出来的指印,不停为他带来阵阵刺痛。
接着他又活动了手腕与肩膀,将死于非命的衬衫残骸从自己胳膊上扯下来,扔在一旁。
虽然跟谢藤最好的交谈时机是“第二种状态”,但最佳的介入时机却是谢藤攻击性最低“第一种状态”。可人在处于“自我封闭”时,旁人肯定无法把语言传递进他的大脑,他自然也就不会给出现相应的反馈。除非……
谢藤突然起身的动作打断了闻哲的思考。他当即明白谢藤即将进入“第一种状态”,但他没有给对方这样的机会就扑了过去,用力把对方面朝下按在了柔软的地面上。
闻哲选择的角度非常巧妙,让地面包裹住了谢藤的整个面部,很容易就隔绝了所有空气。
同样是窒息,掐住颈部会附赠可怕的疼痛,但陷入柔软的地面就有所区别,不会让身体感觉到痛苦,与之相反地是:体内和被生存本能激活的大脑却会痛苦得不断哀嚎。
要是平时的谢藤,肯定会在呼吸困难时求饶,但此刻的他依旧只知挣扎而不知妥协。仿佛连智力都受到了影响。
闻哲在谢藤真的被地面窒息前稍微松开手,将后者翻成侧卧的姿势,用双腿从侧面禁锢住对方的腰,一只手卡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捏住他的下颚,逼他侧转过来,以过于别扭地姿势跟自己对视。
“谢藤。”
不对。
“应该叫你另一个名字。”
用他此前明确排斥过的那个。
“你的本名。”
虽然还不知道这究竟是名还是姓,但肯定是读音。
“修,”闻哲就以这样怪诞的姿势,俯身凑近对方,问:“你想要我吗?”
第112章 破碎-10(IV)
谢藤一度的确被彻底毁掉了。
但他通过把“仅剩的自己”与“世界”隔绝的方法,逐渐将恐惧与悲鸣从脑中彻底剔除,留下浮夸与故作的部分包裹住自己,在受到攻击的时候妥善地处理掉碍事的疼痛,在肾上腺素飙升时放声大笑,造就出一种谁都无法理解或驾驭的暴虐与无情……而后还有糜烂放荡的生活,逐渐倾向于残渣的行事作风,直至凝聚出坚不可摧的人格,以便让自己无论何时、无论面对什么,都能冷静地权衡。
他在等待复仇机会降临;他终于迎来了成功的时刻以及属于解脱的快慰;他以为自己终于挣脱了过去……可惜,仇恨的形态深植于他的身体,无法共享大脑所享受到的“胜利果实”,继而诱发了让他无所适从的内外矛盾。
在他看来,自己解决了过去,拥有了现在,他毫无疑问是成功了。
可他……
闻哲看着已经陷入糟糕的结局中的谢藤。
他选择从两种状态之间介入的计划,无疑是最佳判断,但他试图扰乱谢藤“状态转变”的计划失败了。
对方对他既无反馈,也无反击。只是以这种侧卧的诡异姿势静默了数分钟之久,从而结束了“自我封闭”的第一阶段。
接着又陡然进入了“第二种状态”。
“你可以放开我了。”谢藤陡然出声。
对方的语气听起来太过正常,让闻哲恍了一下神。幸而他没有放松钳制对方的力道就发现对方的视线依旧落在不知名方向的事实。
“我已经没事了……”
“啪”的一声,谢藤第二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闻哲掴了一个耳光。
经过他计算的恰当力道,给对方有留下了足够刺痛感,却没有附加不可逆的实质性伤害。
谢藤的舌头和唇角都破了,左脸微肿起来,整个愣住。
“谈判”被“不友善的举动”打断了,如同一扇开到一半却被一脚踹得重新阖上的门扉。
谢藤看向闻哲,脸上写满疑惑。
闻哲终于成功地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但他却没有松口气的暇余,就遭到了对方的反击。
谢藤效仿刚才的闻哲,陡然移动了身体的重心,利用柔软的地面把闻哲掀翻在地,随即按住对方的后脑,利落地将闻哲的脸地面按进柔软的地面,并在闻哲反击前又将他转向侧面,同样固定住他的下颚。
闻哲途中就抬起了双手,没让对方拙劣的模仿彻底压制自己。
在对方掐住他下颚的同时用力挥拳,砸中对方的侧腹,接着是下颚。
惯性与冲击将谢藤向后掀翻在地,闻哲跃起跟进,重新按住对方。后者却再度模仿了前者的动作,一拳砸向对方的侧腹。面对随后同样瞄准自己下颚的攻击,闻哲只好再度松开束缚,以略向后仰的方式躲避,同时钩住了对方的小腿,将谢藤绊倒在地。
但等闻哲再度起身时,谢藤却用同样的方式钩住了他的小腿,将他也绊倒了。
在这片过于柔软的地面上,他们俩个很难占据绝对优势,攻击也不会出现绝对的效果。
如同镜面般的怪诞对殴由此开始。
只要闻哲攻击谢藤,后者就会同样反击。虽然拙劣,但总是会竭尽所能地模仿。
闻哲最终不得不钳制住谢藤的胳膊,用力反拧,二度把谢藤的脸不留任何缝隙地压进地面。
消失的空气所带来的窒息感很快夺走了谢藤的行动力,等闻哲略微放松了力道后,他不禁大口呼吸时,闻哲却突然俯下了身,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他的,轻而易举地再度夺走他的呼吸。
这个宛如窒息般的深吻没有得到任何反馈,却在谢藤逐渐变得急促的鼻息中毫无预警的结束,只留下后者不断地剧烈咳嗽。
“你从未被治愈,也并非自愈。”闻哲松开对方,直起上半身,俯视着不住咳喘的谢藤,缓慢地说,“就像使用了过量镇静剂的病人,逐渐产生了抗药性与依赖性。”
于是,他选择接纳一切。
“无论对错好坏,也不管合理与否。”
只是他忘了一件事。
“当不属于你的部分变得过多,你本身的空间就会被挤压。”
直到压制了他自身的所有。
“直到‘你’被你自己亲手杀死。”
但动物的本能无论如何都不会消失。
“修,”闻哲凑近对方,重复了问题,“你想要我吗?”
“……”
“说话!”
……
他接纳一切。
但他因此接纳了更多的感官,变得逐渐无法抗拒本能。
他拒绝这种支配,他不断地抵抗本能。
可他依旧无从抵抗。
他干脆连这也接纳。
放任感官支配自己,侵蚀理智,摧毁一切……
……
即便被固定住下颚,谢藤依旧没有看向闻哲,对他口中极具诱惑力的话毫无反应。
如同失去了对话能力。
但此时已经处于这一轮循环的尾声,即将迎来新一轮循环,如果闻哲不能在这里解决根本问题,那么下一轮对方就会出现“抗性”,他也必须更换一套新的“手段”。而它们并不是无限的。
随着机会的减少,最终必然会陷入死循环。
必须一次成功。
想一想。
闻哲告诉自己。
他记得在刚抵达岛的时候,他在车后座里偶然成功过一个刹那,只是给对方带上颈环,对方却短暂地陷入了失神状态,并且在随后疯狂的渴求别人的身体。当时肯定集合了某种极为特殊的条件,而他需要使用与之相反的指令。巴甫洛夫的狗是利用食物与声音,谢藤的情况是音乐、环境、颇具暗示意味的举止……
闻哲想到这里陡然一愣。
答案原来一直在如此显眼的地方,却被他忽略了。
“修。”
闻哲重新俯身亲吻对方。
很轻。
几乎比羽毛还要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