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什么?”闻哲终于转向谢藤。
“我原本是想把你关在这里,”谢藤凑近了对方,“让你成为他们的邻居。”
说完他就伸出舌头,顽皮地舔舐了闻哲的嘴唇。
“如果你想恐吓我,”闻哲很不配合的偏头避开,“建议你换个更有效的方法。”
“例如?你愿意教我吗?”谢藤侧移半步,跟随闻哲偏头的角度,追逐对方的嘴唇,“为什么可以牵你的手了,却还不能吻你?难道你还在生气?”
“别装了。你根本不需要我教。”闻哲突然捏住谢藤的下颚,用力咬了对方的下唇,然后推开对方,“我还没有愚蠢到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教你。”
虽然没破皮,却足够促使谢藤配合地张开嘴。但是随后突然变成了拒绝,却让他倍感不满。
他再度主动凑上前去,张开嘴企图纠缠。
闻哲趁机咬了对方的舌尖,引得谢藤愈发执着地追击。直到彼端传来从食物里获取能量后突然变得洪亮的谩骂,打断了谢藤享受粗暴对待与追逐的乐趣,他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对方身上。
是斯拉夫语系的一种,而且是俚语。闻哲盯着对方的表情和发音迅速做出评估:即便自己懂俄语,也不可能懂俚语。更何况,没有吊坠的自己根本就是半个聋子。
“我有一个委婉的翻译。你想听吗?”谢藤巧妙地侧身,反应迅速地躲过“囚犯”掷向自己的空瓶,对掉落在干净地面上的东西露出不屑的表情。
“什么?”闻哲问。
“他说我们是恶心的舔同性排泄物的猴子。”谢藤说。
闻哲:“……”
“下次再遇到类似的词句,就不用翻译给我听了。很恶心。”闻哲没有被动摇的迹象。
“看不出来你那么着急结束这一回合的游戏。”谢藤笑了起来,“需要我支援你一些人物背景资料吗?对情况一无所知的话,对你似乎非常不利。”
不,闻哲想,对方又在装模作样了。
“你根本就没打算给我任何资料。”闻哲直言道,“你之所以说这番话,完全是想激怒我,或是想看我陷入窘境的模样。”而他暂时也没有办法来打破目前这种极端被动的局面,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愿来见招拆招。
“被你拆穿的感觉真好。”谢藤笑得更欢了。
“劳驾你克制一点,”闻哲提醒道,“激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没忘。”谢藤露出委屈地表情,“只是你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好胜心,至少不如以往那么强烈。”
“所以?”闻哲耐心地问。
“所以我想给你一个善意的忠告。”谢藤说。
“我该期待你的忠告会对我有益?”闻哲反问。
“当然。”谢藤说。
闻哲静待下文。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在生我的气,”谢藤说,“但你至少应该集中注意力来对待这个游戏。认真的。非常认真的参与,才有可能获胜。”
对方出人意料的发言让闻哲一愣。
“毕竟我既然能想出这种玩法,肯定是非常擅长玩这种游戏的。”谢藤说,“你不认真的话,肯定不止损失一两个回合,很快就会彻底输给我。”
谢藤说到途中就放开了闻哲的手指,略微退向旁侧,朝对方比了个“请”,果断把“优先与囚犯交谈”的机会让给了他。
至少拿到先行权了。闻哲想。他本来就不占优,自然没必要跟谢藤客气。
9天以后€€€€
胡桃匣子进行到第五个小乐章,闻哲和栗野才找到疑似音源的位置。
每一间房间上方的中央空调口,似乎都内嵌了一台发声装置。
的确只能是“似乎”,毕竟他们面对的是超过四米的层高,即便能搬来椅子,也没办法把设计特殊的椅子互相堆叠,自然不可能碰到天花板,更别提拆卸挡板或者检查内部了。
栗野跟闻哲一起昂头打量着空调口,露出一脸极其复杂的表情。
“在听到一个已经失踪了七天的人,在失踪之前突然没收了他情人的手机,还用情人的手机给一位无辜的朋友发送了这个定位后,”栗野说到这里不自觉将双手交叉在自己胸前,搓了搓自己汗毛直立的胳膊,才继续道,“我觉得这一连串事情透露出惊悚恐怖片的感觉。”
他的话给了闻哲启发,让后者陷入了沉思。
如果这也是谢藤一个游戏,那么现在恐怕处于“筛选参赛选手”的准备阶段。
胡桃夹子€€€€玩具。
圣诞芭蕾€€€€圣诞。
柴可夫斯基€€€€音乐。
串联之后,即是€€€€
“如果提起圣诞节礼物,”闻哲突然开口,问,“一种能奏出音乐,以前就很讨小女孩喜欢,现在也不算过时的玩具,你通常会想到什么?”
“八音盒。”栗野毫不犹豫地回答。
闻哲颔首,赞同了对方的答案。
“是不是有一种八音盒,”接着闻哲又问,“等到音乐演奏完后,下面才会弹出一个小抽屉,是小女孩喜欢的首饰盒或者其他内藏的小礼物……?”
他还没有说完,栗野已经愣住。
闻哲再度展现了极其出众的耐心,等待栗野回过神来,大声惊呼:“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像身处于一个巨大的八音盒里面?只要等到音乐结束,就会出现其他线索?”
闻哲颔首:“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考虑到胡桃夹子只有100分钟的长度,“游戏开始”的关键恐怕就在剩下这不到两个小时内就会出现,这恰恰证明了谢藤此番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拖延时间。
绝对不能让他得逞。闻哲想。
“栗野,”闻哲说,“帮我两个忙。”
“什么忙?”栗野问,“你只管说。”
“根据刚才讨论的方式,通知你的人,竭尽所能尽快追踪谢藤最后一次联网的位置。安排好你的人以后,就像我这样半团起拳头,”闻哲做出示范动作,“沿着所有的墙壁和家具,一点点地敲击。只要听到声音不一样的地方,就立刻叫我。”
9天以前€€€€
谢藤比出“请”的动作的同时,“囚犯”也突然暴起,笔直朝着门口冲来,却在跨过门与房间的分界线仅仅不到一秒后,又以诡异的姿势收回了腿,倒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等他重新爬起来,却仿佛遭遇到了无形的束缚或攻击,再也没敢跨过那道门。
闻哲不解地看着对方,迎接他的却是对方长达十分钟的谩骂。若非是长期监禁、极少量的食物与水限制了“囚犯”的体力,以及那“未明的原因”,对方恐怕早就不止满足于谩骂,还会有拳脚攻击。
虽然闻哲不至于应付不了一些拳脚,但对于谈话来说,如果真的动起手来,就会是个非常糟糕的开头。
他耐心地辨识少量几个自己勉强能听懂的粗鲁词汇,其中“杂种狗”重复出现的次数最多。等到对方因为疲惫自行停下,才在明确对方能使用英语的前提下开始了对话。
“需要我为你争取离开这里的机会吗?”闻哲问。
特殊的诱导型话术作用于交谈时,除了说一些能让对方高兴话之外,还能用一些带有偏颇定义的话促使对方不断反驳,以此形成一条反向的“回答”在前,而“提问”在后的沟通路径。
这种路径开始最难处理,等到彻底建立起来,之后再交谈就会变得十分容易。
就在沟通即将建立起来的同时,闻哲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英语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很适合口头交流,谈不上什么绝对的语言障碍环境,但它依旧有相对的障碍。
对方的词汇量相当有限,只能局限在脏话、买过的女人的滋味、日常吃喝以及军事专用名词,让闻哲仿佛回到了在越野吉普上与医生短暂交谈的时候。
最终,他只能勉强问清楚对方的出身、年龄和一些微不足道的事。与“家人”有关的内容竟然只有“卖命赚来的钱一半会送回家里,另一半则会拿去买酒或与不同的女人过夜”这样几乎毫无用处的发言。甚至就算包括针对闻哲的“你肯定不懂那些女人能让男人有多爽”的低俗讽刺,也没能分离出任何可用的线索。
这就是智商偏低而行动力却偏高的人的特色,愚蠢和短见反而能成为他们最佳的保护色。
第211章 视实-1(III)
这种彻底拒绝用理智来思考或做出判断的人,也是闻哲唯一无法左右的类型。
“要我跪下来祈求你们放了我对吗?”“囚犯”厌恶沉默,大声吼叫,“要我向你们低头对吗?那我还不如死在这里!”
被对方强烈排斥的前提下,闻哲继续这段有语言障碍的对话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干脆转向谢藤,同样比了个“请”的动作,极为干脆把游戏的主导权让渡给了对方。
“门口有电击装置,无论你如何刺激他,他也跑不出来的,”谢藤好奇地看着闻哲,“你没必要退让,可以再试试其他方式。”
闻哲没有说话,但眼神明显在拒绝。
“……你打算就这样放弃了?”谢藤一愣过后笑了起来,“看来好胜心只是你的表象。这才是你做事的一贯风格。难怪你对我也那么纵容。”
闻哲不置可否。
尽管闻哲反复宣称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在谢藤看来,医生评估的某部分依旧非常精准。因为普通人只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无法维持骨子里的光明正大永不改变。所谓的普通人就是因此被囚困于两种极端的情况间,心下充斥着无以计数的矛盾,不断自我折磨。
但闻哲似乎无此困扰。
再试一次。谢藤想。
“而且我忽然发现,你还不够了解斯拉夫人。至少不够了解在混乱的东欧地带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谢藤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有个更简单的方法,而且是通用的办法。就算没有任何背景资料,也能行得通。只是这个办法必须舍弃最基本的道德观念。所以没有人喜欢用,也不愿意用。”
谢藤的话让闻哲再度警觉起来。
“别忘了刚才答应过我的条件。”闻哲主动打破沉默。
“当然不会忘。”谢藤说。
看来闻哲刚才之所以不说话,是在等待谢藤自己出招后再行拆解。可让他拿到了主导权本身,就已经是闻哲最大的失误。
“我会在遵守附加条件的基础上赢。”谢藤认真道。
等到谢藤正式开口说话的瞬间,闻哲又觉得后悔了。
语言的魅力,尤其是母语,有的时候就是比任何条件都要单纯且有效,更何况谢藤本来就比闻哲要更了解“囚犯”,尤其当他使用俄语与对方交谈时,并不只是在用近似于对方母语的语言与其交谈,而是在藉由与对方交谈的过程学习另一门陌生语言。
毕竟单就白俄罗斯和乌克兰与俄罗斯之间在斯拉夫语系里的语气差异来看,甚至都比不上闽语和粤语等中文方言差别大。谢藤出众的语言天赋自然很快就帮他总结出一套对方语言的发音规律。
就在他完美模仿出对方语言的刹那,那个人也彻底崩溃了。
旁侧的闻哲当然无法通过盯着一位被胡子和污迹遮住了脸孔的陌生人来推断出对方是否崩溃,而是始终盯着对自己而言更容易分析的谢藤的表情。
捕捉到谢藤表情改变的瞬间,闻哲迅速转向房间,去看那位在诡异的无规律闪烁的绿色照明下的人,恰好目睹对方猛地抱住头,大吼大叫地吐出一连串俚语。
开始大约是针对谢藤的谩骂,后来是没有主旨对象的混乱,最后谩骂突然消失,变得就连闻哲都能听懂了。
“妈妈。”
因为当“囚犯”重复着嘶吼出“妈妈”的时候,闻哲明白了谢藤口中的“舍弃道德观念”是如何。
语言障碍只是谢藤针对闻哲设下的其中一个陷阱,另一个是在那之前的“不告诉他囚犯详细情况”,为得就是让他在有限的、“囚犯”还愿意正常交谈的时间里,执着于询问对方的家庭背景,以此来了解对方,找到更加容易楔中对方软肋的切入点,继而忘了这种情况下可以使用更为直接的方式,依靠已有的对动乱的东欧地区,乃至整个东斯拉夫人为主要民族居住地区的“刻板印象”€€€€单亲母亲只身带着自己孩子讨生活在该地区是普遍现象。
闻哲看着谢藤漫不经心的表情,再瞥一眼吼叫过后却彻底塌下了双肩、变得无比安静的“囚犯”,仿佛谢藤简短的几句话就已经能彻底地击垮他。
此时,谢藤与对方的对话已经正式结束,就算闻哲找到了问题根源所在,也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真正有杀伤力的提示,从开始就已经由智能系统“随机”给出。
只是闻哲没有选择相信谢藤拱手相让的“胜利”,因为那样来得太过容易。或者,谢藤是明知道闻哲不会相信,所以才会如此。
不动声色的陷阱一个接一个,如此卓绝的心理战能力,以往恐怕只是谢藤隐藏得过于巧妙,因而就连闻哲都没察觉。就像他们一起去见安东尼教授的时候,如果自己没有在谢藤身边,后者可能就会以完全不同的方式来赢得对方的认可……
“又在想我了?”谢藤凑到闻哲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