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 第225章

“难道要像那些口口声声‘燕雀焉知鸿鹄志’,却只停留在表面上吹嘘出来恢弘的志向,就能自以为已经赢得了真正意义上的伟大成就?”闻哲问,“那就是旁人眼中的鸿鹄之志?难道不是另一种自私自利?就像任何为了利益而钻营的人,总是喜欢给自己寻找无以计数的借口,就为了给自己的贪婪本性套上冠冕堂皇的伪装,将一切不合理的行为都变得合理化。恰如你口中的我€€€€虚伪却善于撒谎,无时无刻都想彻底掌控别人的我的另一面。如果这就是由谎言构建出的苛求,那我会一直虚伪下去。因为在我看来,你远不如自己所想象得那么难懂。大部分时间都单纯得像个小学生。”

屠休错愕。

“尤其是那些零散的情绪,每次呈现出来的方式都是极为简单易懂,只是你同时也会叠加上更深层的理由,继而呈现出与之相反的另一面,复杂得无法用语言表述,让你变得不可预测。”

屠休哑然。

“我知道你始终保有极为单纯的一面,但你心底也有许多无法释怀的东西。里面充斥着无以计数的疑问以及随之而来的好奇心与求知欲。”闻哲却继续道,“幼年时期的你不知道在自己认知里的‘普通家庭‘为什么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少年时期的你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无法理解的东西会降临在自己身边,只能依靠本能去理解并面对一切。”

成年时期的屠休终于学会了如何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去理解一切。

“却依旧无法解决你憎恨的所有敌人。”闻哲说,“因而你需要一个可以实施报复的实体来发泄这种不断累加的仇恨,便将愿意出卖肉体获取物质利益的人当做最为廉价的,用过即弃的玩具。”

屠休没有说话,却等同于默认了对方所说的一切。

“人只有在决心舍弃自己的一切的时候,才会停止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当做动机,让自己的言行举止回归到最初也是最为诚实的状态。”

闻哲先抛出了前半让对方听得一知半解的话,而后才抛出了后半。

“但是,就像你说的,其实没有人能帮的了你。所以你才会在我离开以后,因为接二连三的意外而逐渐崩溃,继而沦为‘传染源’……”

“你能!”屠休骤然出声打断,“你在想方设法的帮我……”

“可你并不需要。”闻哲平静地阐述出屠休无法反驳的事实。

“就像我不需要你保护一样。”他说,“如果我没有出现,你还能走在既定轨道上,至少还能继续众星捧月的优渥生活……”

“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屠休途中抢白,“我早晚都会把自己弄死。”

“……”闻哲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

事实让闻哲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才挤出“嗯”的轻应:“你的确早晚会把自己弄死。”

所以对方才说“别跟着我”。屠休想。

“所以我才不想再帮你,”闻哲说,“也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了。”

“不对!”屠休否定道,“如果你真的不想跟我有任何瓜葛,为什么不彻底把我驱逐出你的域?我还留在这里就是……”

他问题没来得及尘埃落定,另一个闪念就毫无预警地撞进了他的脑海,让他想起了之前提问了无数次却都没能得到对方回答的答案。

那个答案其实一直都在那里,并且由自己亲手缔造。

€€€€我就坐在你身边,在海边,陪着你。

第271章 感官-4(II)

这的确是屠休亲口说过的,却也是依据自己的揣度随口编出来哄骗对方的话。

恰如闻哲依据屠休的期待所呈现出来的种种言行。

一种既是谎言,却并非骗局的矛盾混合。

只是屠休未曾料到与闻哲复杂的思维相比的是对方心底的情感,竟是如此的单纯。

屠休一时无法相信自己一言带过的谎言,竟然恰巧契中了对方的期待,是对方心底深藏地期望,可他们彼此的思想“共感”却理所当然的呈现于此地。如同他早已从对方那里获准了锚记的许可,暗中帮助尚未理解诸多概念的他提前完成了双向锚记。

因为本能比理智更快呈现出不容辩驳的事实原貌,于是自己出现这里、出现在了闻哲身边本身就是已经最无法否定的佐证。

为什么思想如此复杂的人,愿望竟是如此单纯?屠休想不明白。简直就像情窦初开。而自己心底的狂喜与雀跃也是同样。

闻哲仿佛如有所感,望向了屠休。

对方望向自己时,屠休也不自觉开口:“我想坐在你身边,挨着你的肩膀……”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闻哲拒绝。

“不。”

“为什么?”屠休突然固执起来,“我没有其他企图,只是单纯地想坐在你身边,在海边,陪着你。我认真的。”

闻哲的下颚动了。

像是笑。

却区别于方才,根本就不是开心的情绪,而是讽刺的嗤笑或嘲笑。

他很快就把表情掩饰得一干二净,抬手指向屠休脱臼过又被接上的右肩膀。举止间警告意味明显。

“为什么?”不解让屠休变得尤为执着,“你明明在跟我聊那些此前从来没跟任何人提及过的另一面,在提及你真正的想法,说明我对你来说的确很特别,为什么还要那么排斥我靠近你?”

“我耐心有限。”闻哲注视着对方的表情平静得不可思议,仿佛根本不为所动,拒绝的方式也是同样直接,“不想把刚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

“可我已经在这里了。”屠休无视对方的拒绝,“这里恰巧又是海边,说明我实际上已经在陪着你了€€€€这就是你心底的期望,否则你就不会一直停留在这里,我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同样不可能留在这里。因为你根本没有办法对自己撒谎,否则你早就把我扔出你的域了,就像之前那样……闻哲,你为什么要表现得像个机器人?你为什么要被逻辑判断所限制?你为什么无论面对什么都要讲究遵守规则?让我靠近你,让我坐在你身边,不好吗?这既然是你心底的期待,那就让我满足你的期待。就像我满足你控制别人的渴求一样。别被你的规则束缚了你本能的期望,好吗?”

对方合理且敏锐的诡辩让闻哲倍感惊讶,但他平静的面孔却没有丝毫变化。如同任凭海浪拍打的礁石,会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被侵蚀,此时此刻的当下却依旧不可撼动。

“谎言只有在构建的瞬间就被旁人相信才能成立,实事则截然相反。我当时没有相信,现在你即便复述了谎言,也不能让它转变成事实。”闻哲说,“还是把你胡搅蛮缠的手段留给别人吧。”

“那我们用事实说话。”屠休突然展露出了某种介于幼稚与严谨之间的古怪态度,“除我之外的另一个事实。一个你无法辩驳的事实。”

闻哲一愣,问:“什么?”

“你,低头,”屠休指向对方的胸口,“看。”

闻哲随对方的动作低下了头。

“你的精神本体又恢复了一些,”屠休说,“已经超过原来的一半大小了。”

看清自己胸口吊坠的瞬间,闻哲难以置信地瞳孔微缩,双肩僵硬。

€€€€恢复得太快了。

已经完全超出了闻哲的预料,等同于在佐证屠休对自己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这就是‘事实’。”屠休固执道,“是你极力否定也无法否定的事实。是我们情感相互作用的结果。”

闻哲重新抬起头,却没有看向对方,而转向了蔚蓝的海面。

“让我坐在你身边吧?”屠休锲而不舍,“让我满足你的期待吧?好不好?”

事实就在眼前,这次闻哲没有再摇头。

既然拒绝没有意义,他选择接受。

“随便你。”他说。

得到许可的屠休没有放肆到直接挨着对方的肩膀,反而选择在距离对方半臂开外的位置坐下,毕竟他想象中应该在对方脸上呈现的感动或激动的表情都没有出现,证明无论他是否穿对方,无论是否有事实为证,闻哲都不会改变对待自己的方式了,或将永远呈现出这种:虽然不至于恶劣,却绝对称不上亲密,甚至没有任何缓和迹象的形态。

这不符合屠休的期待。

对方一反常态的谨慎态度,尤其是没有得寸进尺的举止,让闻哲不由自主地用眼角余光目测了彼此的距离,心下感叹不可思议的同时也得出了结论:一位在等待猎物自行靠近的耐心猎人。

但他已经不会再让自己沦为踏入陷阱的猎物。

“你在偷看我。”屠休突然出声。

闻哲:“……”

“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看,我不介意。”

“……”

“你还可以坐过来一点,我也不介意。”

“……”

“我碰触你的精神本体的时候,”屠休突然改问,“你是什么感觉?”

对方厚颜无耻的话让闻哲肩膀一僵,直接怀疑了自己的耳朵。

“跟我碰触你身体的时候一样么?”屠休决定再接再厉。

“……”闻哲心下暗骂了一句脏话,决定无视这些恶俗的问题。

“陷阱”没有想象中奏效,屠休识趣地选择更换话题。

“等你恢复之后,也就是我们回去之后,我会接受惩罚对吗?”他的双手分别支撑在身体两侧,双腿则垂落在礁石外侧,像小孩子一样摇晃着问,“是怎样的惩罚?是永远都会被关在那个什么感官监狱里吗?”

“不会。”闻哲摇头,不动声色地垂目盯着对方前后摇晃的小腿与膝盖,仿佛又看到了“小女孩”,也可能是“小男孩”。扼杀后留下的残骸,悄然融入了不起眼的举止习惯中。

“不过你必须先通过评估和测试。”他说出后半句。

“这么麻烦?”屠休问,“是基本的智商、情商等商值的测试?还有心理评估?”

“不止那些,还有很多你认知里没有的,”闻哲说,“未来里才会出现的。”

“例如?”屠休好奇,“具体些。你可别告诉我,还要对我保密?”

“一般的测试和评估跟你认知里的心理评估相差无几。你很容易就能通过。”闻哲没有隐瞒,也没必要隐瞒了,“难一些的是思维逻辑与情感关联度的评估,合格标准很高。还有情感作用于本能时的倍数递增数值。并非是增加就能合格,有时候会需要减少。对你来说可能还有情绪控制的稳定性评估,你需要长时间确保自己精神状态的稳定性。尤其是面对外部刺激和本能失控的时刻。”

“相比监狱更像医院?”屠休问。

闻哲摇头:“不过的确是个能让你脑袋不再疼的地方。只要你学会跟自己矛盾的思考方式和解,就……”

“如果我好了,”屠休打断,问,“你就不管我了么?”

第272章 感官-4(III)

对方抛出的问题让闻哲愣了几秒。

又一个明目张胆的陷阱在等待自投罗网的猎物。他想。于是他再度选择了沉默。

“我可以作弊吗?”屠休没能得到预期的回应,却并不颓丧,反而很快抛出下一个问题,“就像我骗过那个斯拉夫老头的心理评估那样。”

“……”

居然这么理直气壮的承认了?闻哲心下不自觉钦佩了对方厚颜无耻的程度,却摇着头道:“评估你的不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外部环境以及你本身与之相应的完整反馈。”

“完整反馈?”屠休疑惑。

“环境本身就是一种超出你理解范围的完全实体,”闻哲说,“根本不存在作弊的可能性。”

“完全实体?”屠休再度听到了超出自己认知的陌生词汇。

“就算是感官监狱本身,”闻哲更换了说法,“那是一个完整的评估环境,也是一个整体。其实却只是长惟的其中一个域。是谁都无法干涉的完全实体域。”

这次换成屠休觉得自己的耳朵和智商同时受到了挑战。

“那个‘域’,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忍不住问。

“学名是,”闻哲说,“神经元信号广度与深度差异化原子态类型区域。”

屠休瞪大双眼。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