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 第231章

屠休难得没有趁机动手动脚,反而任由对方帮自己拆掉了固定用的破衬衫,随后就乖乖被对方拽进了浴室。

踩在浴室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时,屠休才意识到自己不止半光着上半身,还赤着脚。简直就像被人打劫或绑架过,自己则是好不容易逃出牢笼的被害者。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肩膀也跟着发颤。却把闻哲笑得莫名其妙,只得出声命令他“别动”。

屠休随即再度恢复乖巧,任由对方把自己扒光,再看着对方把那堆脏衣服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依旧摸不清楚状况。

直到花洒里流出来的温水打湿了屠休的脑袋,他才回过神来,却在试图开口时就被对方用花洒滋了一嘴的水,只得乖乖闭上嘴。

闻哲动作温柔地帮对方清洗的了头发,接下来却不太体贴的命令屠休自己洗剩下的部分,而后就抱着手杵在旁边,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

熟悉的情况,却是截然不同的眼神,呈现出一种足够清晰界限,没有暧昧的撩拨。犹如一位医生在观察自己的患者是否具备生活自理能力。

好奇怪。屠休想。闻哲的样子真的好奇怪。或者说这种状况本身就很奇怪。为什么?对方好像也没穿鞋,对方左肩上的牙印究竟还在不在?不如去抢花洒,再趁机打湿对方的衣服,盯住肩膀,肯定能找到答案……

屠休满脑子毫无逻辑的胡思乱想,不时偷瞄闻哲,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加上一条胳膊行动力受限,洗得并不认真,完全是靠本能在动作。

直到闻哲伸手关掉花洒,把浴巾盖在了屠休脑袋上,他依旧表露不出疑惑以外的任何情绪。

闻哲顺手帮对方擦干了身体和头发,再把一脸茫然的对方拽出浴室,却没有给他拿替换的干净衣裤,反而用衣帽间里储备的医用康复肩托给他重新固定了肩膀,随后又用消毒水为他清理了脚底的伤口,再把医用防水贴糊满了他的脚底。而后就这么把光着的屠休丢在了那里,开始动手剥掉了自己身上已经半湿的衣服,同样一股脑塞进垃圾桶,转身去浴室收拾自己那身狼狈。

屠休等待已久的“答案”与闻哲的说辞相反,清晰的留在后者左肩。落痂的地方泛着新皮肤特有的颜色,未落痂的地方则像花瓣上点缀的点与线。

果然是个讨厌的骗子。屠休不满与疑惑夹杂:可眼下究竟算是什么状况?对方又究竟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

当时在海边,他凭本能在闻哲彻底否定和自己在一起的可能前打断了对方,说:可我的想法已经改变了。你说思想会随着时间产生变化,我的想法自然也会改变,不是吗?我那时候的确不确定,自然只可能是一种想法,是一种不确定结果的可能性。现在即便没有可能,我也会创造可能,无论如何都要跟你在一起,成为唯一能在海边,在你身边,陪着你的人。

又一次凭本能的脱口而出,犹如理所当然的宣言。

闻哲耐心的听完了对方的剖白。的确只是耐心,再没有其他的情绪,更没有表示接纳或拒绝。

随后,他的精神本体就突然恢复如初了。

的确很突然,仿佛在屠休眨眼之间,且由他亲眼目睹。

屠休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事实就是自己的“陷阱”还来不及奏效,由自己提议的“利用”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闻哲的“域”再度变化,时空节点也随之改变,他们来到了这位陌生的造物主所在地,这让屠休觉得此前所目睹、所经历的一切都不真实。

如果对方用恼怒、谩骂等方式来发泄情绪,或许屠休还能理解,眼前这种的情况他却从来没见过,因而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茫然地盯着浴室里水雾中的那道轮廓。

肯定不会是上床。这点毋庸置疑。就像闻哲说的那样,只有自己这种不三不四的脑子,才能随时都往那方面想。可正因为如此,反而让眼下的情况更为诡异了。

“70%共感”是他才刚从对方口中听说的概念,或高或低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区别,甚至相比起现在,之前那种只有自己能锚记对方,只有他们彼此能看到对方的环境对他来说更为有利。

对方完全恢复后,按道理应该是要一起回到长惟那边,为什么却拐弯抹角的“绕道”这里?是为了去见什么人吗?而且不是单方面共感就锚记过去,而是希望对方也能看见自己的正式会面。

不会恰好就是这位闻哲用来锚记时空节点的陌生造物主吧?如果是,理由是什么?如果不是,那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

等闻哲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气走出浴室时,却发现屠休还保持全裸的模样杵在那里,难免瞪大了双眼,却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什么都没有说,伸手把屠休拽到了侧面墙上悬挂的一排抽屉前,分别拉开放着内裤和袜子的抽屉。

“自己穿。”闻哲说。

屠休得到命令,才像部待机已久终于被主人面孔点亮屏幕的手机,异常乖巧的各抽出一样往自己身上套。尽管单手有些困难,却不至于做不到。“趁机撒娇”这种以往绝对会做的选择,此时却被他彻底抛诸脑后了。

等他回身准备问闻哲其他衣服在哪里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坐在床边,用跟对待自己完全相反的粗暴方式往脚底和左肩倒医用消毒水。包扎的方式也是同样。

疼痛让闻哲皱眉,却是一声不吭。消毒水和血混在一起,伴着古怪的味道在他脚边的地上积成一小滩,而他只是抽了几张纸巾扔在地上,任由纯白色被浸润出淡粉色。

某种深植于骨髓的东西,仿佛从闻哲不经意的举止中呈现出清晰轮廓,佐证着他是一个对待自己比别人更冷漠的人。

“你去选两套衣服吧?你我各一套。”闻哲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却没有抬起头,语气也与他对待自己伤口的粗暴方式不同,依旧温和且礼貌,呈现出一种完全把选择权交给对方的恰当方式,紧随其后的补充说明也是同样,“普通一些。不会引人注意那种。尺码虽然都是我的,你应该也能穿。领带和墨镜一类的配饰在左边那个抽屉里。存货不多,也没有太贵的牌子或太花哨的款式。你只能将就一下了。”

屠休听到途中就已走向挂架,犹如本能般依照对方的话行动。

不涉及到泳裤的时候,屠休的品味绝对毋庸置疑。闻哲简单扫了一眼对方递到自己面前的衣裤,伸手接住,开始往自己身上套。

等他穿戴完毕,却发现屠休还在反复尝试单手穿衣的“新技巧”,可惜屡战屡败。尤其那副手忙脚乱的模样,更是直接把他逗笑了。

很浅,也很短暂。在屠休察觉前闻哲就收敛了情绪,主动伸手帮了对方的忙。

二人距离极近。屠休半垂着视线,盯着对方的手指,看着它们穿过织物,帮自己系上胸口的纽扣,视线略微向上,不经意间落到对方的额角。他试图寻找那个缝过针的伤口,但它已经消失不见。对方的表情与初识时并无二致,依旧平静得不可思议,动作也温柔得不可思议,就连黑檀色的眼睛都染上了微风略过水面般的涟漪,动人心扉。

€€€€这是什么?

屠休脑海中冒出了许多互相纠缠的陌生设论与论点,唯独没有结论。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面对闻哲的时候,就像被抛掷到昼夜交替的时间点,无法确定下一刻究竟会是日升还是日落。

但。

从此刻起,无论日升日落,于他而言,甚至在他尚未察觉以前,已经尽数囊括于眼前一人。

“闻哲。”

他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主动凑近对方,后者却轻而易举的抽回,击碎前者心底暧昧不明的妄想。

第276章 世界-1(III)

闻哲果断转身,径直走出了房间。

是拒绝,屠休想,也可能不是。一种极其陌生,却相当有趣的中间状态。他边想边大步跟上了对方脚步,刻意与其保持了半臂的距离,没有任何暧昧的小动作。相比小心谨慎,更近似于在卖乖讨巧。

别墅深处有一圈圆形的回廊,中间做成了开放式屋顶。

阳光从天顶洒下,笼罩着一座无法凭肉眼估算面积的巨型温室。

隔着温室的玻璃,最先映入屠休眼帘的是繁茂的各色绿植与斑斓的花卉,而后才是被花卉簇拥的那位造物主。

成年男性。眼角和嘴角有细纹。典型东亚洲人的儒雅长相。五官与闻哲并无相似之处,可以排除二者的血缘关系。看外表大约年长他们二十岁,甚至更多。亚洲人,尤其是东亚人藉由数千年间不断出现的纷乱与统一,进行了大量的民族间通婚。通过长期优胜略汰的基因融合,让其拥有了世界上最优秀的抗老基因,加上优渥的生活环境,单凭眼角和嘴角的皱纹根本无法准确估算实际年龄。

唯一显眼的是对方身上那条旧围裙。很深的蓝色,接近于黑色,上面粘着泥土、水渍以及其他无法判断是什么的污迹,让其呈现出与那个不修边幅的斯拉夫医生老头相似的气质。

在不到一分钟的短暂观察时间里,屠休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对方眉宇间的木然与冷漠,很像是一位退休后不屑于高尔夫球,只想被无害且没有心机的植物陪伴的前政治家。

对方同样隔着玻璃警惕地盯着屠休审视了足有3分钟,而后才转向闻哲,眼神也变得异常温和。

屠休错愕地看着对方在转头之间骤变的表情,参考目前在这里并未见到“第四个活人”,立刻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对陌生人缺乏信任,而是对所有人都如此,唯有闻哲是其另眼相待的特例。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神圣的可以赋予自己安全感的地方,闻哲自然明白对方在戒备什么。他带屠休来这里已经破例了,如果涉足温室,恐怕会引起对方的排斥。只要他还需要这个“节点”,就必须与对方“保持联系”,保护雄性的“领地意识”不被侵犯是让对方信任自己基础条件。

“休。”闻哲唤。

屠休收回视线与闻哲对视,难得安静地等对方说完后面的话。

“你在这里等我。”闻哲叮嘱,“千万别乱跑。免得被机械狗攻击。也别想方设法的捣乱。我只是去跟他打个招呼。最多半个小时。”

屠休点点头,听话得超出了闻哲的预料。

大概又在筹划新的陷阱。闻哲想。但他现在有优先级更高的事情要去处理,只要记得留意屠休的情况,大概率不会出什么问题。

然而,闻哲这次完全多虑了,因为在之后的半小时里,屠休虽然没有站在原地等待,却也没有四处乱跑招惹机械狗,而是跟随着温室内二人移动的脚步在外面进行平行匀速移动。

屠休通过平行移动的方式,来确保自己能从更适合的距离仔细观察温室内二人的肢体语言。

透过温室玻璃,他能看见闻哲与那人穿梭在花丛中,时刻都与对方保有一种极为有序交流模式。期间对方似乎说了什么,还让闻哲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并且主动把头探向对方,让对方抚了抚他的脑袋,随即回馈了第一个微笑。

奇怪的相处模式。屠休想。相比兄弟,可能更接近常规认知层面上的父子关系。

闻哲再度对那人露出微笑。

第三次笑了。

第四次……

微笑。再度微笑。

温室里的闻哲简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直不断的微笑,而且笑容还像十多岁的少年,让屠休无比惊讶。

€€€€真讨厌。

为什么总要对那个人微笑?难道这就是闻哲口中所谓的给予对方所期待的回馈?可是,反馈不一定需要用笑容,完全可以用其他的方式。但是对方的表情已经变得相当温和,显然这种笑容和父子般相处的模式,是最能让那位防心极重的造物主对闻哲卸下所有戒心的手段。恰如当初的自己,总能获得最期待的回馈,这与刚才在房间里抓住对方的手腕却被排斥时恰好相反,如同接纳他的一切反馈都与纵容一起画上句点,让彼此间呈现出一种清晰可见的边界。

更讨厌了。

半小时很快过去,屠休却还专注于观察和思考,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跟随二人走到了温室的另一扇门前。

玻璃门突然被推开来,失去了建筑的隔音屏障,闻哲的声音清晰的在不远处响起。

“朋友在等我。”他说,“机票是你帮我订的。不能误机。”

“可以改签。”对方说。

“航班数有限,改签就必须延迟到后天了。”闻哲露出笑容,却没有让步。

“飞机也可以借给你用。”对方说。

“只借车就好。私人飞机太显眼了。”闻哲婉拒,“抱歉。你知道我不能停留超过24小时,那会影响你本身的稳定性。你肯定不希望自己舒适的退休生活突然变短,我也衷心希望你能继续享受这种生活。”

“好吧。”对方无奈让步。

闻哲随即礼貌地与对方道别,却在转身时被那人说出的“稍等”挽留了脚步。

对方而后转身进了温室,不一会儿就捧着一只被牛皮纸袋罩住的花盆回到了闻哲面前,先像朋友间一样拍了拍闻哲的肩膀,而后又像长辈一样摸了摸闻哲的头,这才递上了那只花盆。

闻哲再度回馈了屠休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微笑,接过花盆后道了声谢。等对方重新回到温室后,闻哲也转向了屠休,并示意他跟上自己的脚步。只是他往前走出好几步,屠休却都没有跟上去,他只好折返回去,空出一只手拽住了对方的手肘。

虽然闻哲和那人道别的过程中并没有任何逾矩的言行,可屠休依旧觉得二人的举止太过亲密,因而一路都在瞪着走在对方的背影,连对方要带自己去哪里都没顾得上问。

闻哲显然注意到了屠休的视线,却假装未曾察觉,直到一座环形的连排车库映入他的眼帘。

每辆车都有单独的泊车位,极小一部分是市面上能见到的家用车,大部分却是豪车,牌子的品味却很小众,并没有常见的法拉利或劳斯莱斯,改装车占了大多数。有几辆雷克萨斯轮胎有一定的磨损,看来是常用车辆。最特别的是正中间那一辆,黑色的车身与玻璃,看不到内部如何。有些像屠休以前惯乘的车。可惜任凭屠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圈子”里有过这样一号人物。哪怕尽量放宽筛选条件,无论年龄、长相和地理位置都对不上。很可能是自己都还不知道“圈子”是什么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到此隐居。这么推算的话,自己当时可能刚生。

“时间”从未在屠休面前呈现出如此清晰的形态,可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却感觉到了恐惧,接着是无由来的愤怒。

这里的安保系统显然没有给偷车贼留下任何作案可能,车钥匙都留在钥匙孔里,只要看中就可以直接开走。

闻哲在屠休杵在原地不动时,已经走向其中最不显眼的那辆车。

他没看车型就拉开车门,却先把花盆放到副驾驶的地板上固定好才坐进了驾驶座,按下“START”扭发动引擎,把车开到屠休身侧踩下刹车。可惜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对方拉开车门,只好放下车窗出声催促。

屠休随着对方的声音半弯下腰,与闻哲相互对视了将近一分钟,这才坐进了副驾的位置,双眼却盯着脚边的花盆,竭尽所能地克制着自己,没有用这个无辜的东西来发泄情绪。

“安全带。”闻哲等了许久都没见对方动作,只好边用中控锁定车门边出声提醒。

屠休沉默地看向闻哲,花了将近一分钟跟对方相互对视,这才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拉拽出安全带,缓慢地系上。

紧跟在安全锁声后响起的是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闻哲踩下油门的同时打了个急弯,犹如在故意报复对方,差点让屠休的额角撞在玻璃上,而后才顺着车道驶向大门。

陌生的造物主在大门开启的同时突然出现车载屏幕上,挥手向闻哲告别,后者只是点头微笑作为回馈,并没有说任何告别的话。

意识到车内有监控的屠休陡然收敛了情绪,尽可能端正的坐着,等到车辆使出大门,才略微松懈下来,随后便把视线挪向了窗外。

闻哲心下觉得有些好笑,面上却保持沉默与专注地驾驶着车子,很快从乡间窄道驶上宽阔的高速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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