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他身上。
然而当大家看见他后,脸上的神情变得格外怪异。
“你是……岑远?”开口的那个修士很不确定,“你是岑远吗?你如今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我记得曾经你与我交好时,如同那山巅的雪白莲花,高贵触不可及,让我心生向往,却不敢靠近。”
可如今面前的这个人,面色枯槁,身形瘦削如同竹竿,头发干枯毫无光泽,纵然穿了一身华服,却仿若那街边的叫花子,从哪户富贵人家偷了身衣裳。
岑远脸上的表情格外僵硬,“我变成现在这样,还不是被霁川所赐,但我听你们刚才说的那些话,好似你们已经被霁川所折服?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已经完全将你们的心都收买。”
刚才说话那个修者,见到自己曾经喜欢的人变成如此模样,多多少少心中还是有些唏嘘。
可他旁边那人却不客气了,“我们为什么不能被他折服?难道你想让我们被你折服吗!”
“我当然知道,曾经大家都说霁川是你的替身,说只要有你在,霁川就是东施效颦,可那也不过是过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怎么就不允许他像如今这般大放异彩呢!”
“他所做的那些事情你都清楚吗,仙魔妖三界从前的关系有多僵持你也知道,如今因为玉简商城的开通,三界修士可以在玉简商城中任意串门,可以与其他两界的修士交流,互相有了更深的了解,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有戒备心,这还不值得我们折服崇敬吗?”
说到此处他更是生气,特别是在看到岑远脸上的不满之后。
“而你又做了什么呢?你表面上告诉仙界所有的人,你嫁去了魔界,为仙界争取百年时间,背地里却让霁川替你完成这个使命。”
“若不是你们居心不良,这真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大白!霁川当初不愿意去,你们甚至不惜封了他的修为也要将他送到魔界,这番不管他死活的作为,你怎么好意思腆着脸说是你自己为了仙界,不顾自己性命去了魔界!”
“而在那之后你又做了什么?元阳果你不过是想要掏空大家的钱罢了,霁川却降低价格,让无数修士能够买得起这般珍贵的灵果,能够尽快将自己体内的魔气驱除,稳固元阳!”
“更不用说之后的种种,每一件事情都昭示着你想要敛财的邪恶心理,而霁川就算敛财,也会为我们着想,也会将我们的需求放在第一位!”
“有霁川在前面,你难不成还想让我们大家崇敬你吗!”
岑远从未被人如此指责过!
就算是上一世的那一千年,他没有重生,没有那么好的机遇,他也同样是被众修者捧在手心里的人,什么时候受到过如此残忍的侮辱!
他气得浑身发抖,窗外的艳阳无法让他暖和半分,他只觉得周遭人无论在说什么,那话语都变成了一把把尖刀刺在他身上,将他刺得体无完肤!
他不应该承受这一切,他重生归来,应该获得比上一世更多的爱慕和喜欢,而不应该像现在这般,像是一只过街的老鼠,人人鄙夷看着他,叫喊着要打他。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当大家认出了他的身份,语气都是不善的。
“他竟然还有脸回来,他害得霁川修士那么惨,是怎么有脸回来的!”
“好在霁川修士有本事,不仅在魔界活下来了,还活得风生水起,若是换做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早就被他害死了吧。”
“从前我当真觉得他挺好,如今看来,不过只是一个伪善之人罢了。”
他听不得这样的话,他转身像是落水狗一般逃走,步履踉跄,神经恍惚。
最终他一直游走在仙魔两界边缘,慢慢地走到了研究院所处之地。
那是一座格外恢宏的建筑群,无数修者忙碌其中,甚至还有魔族的人同样在忙碌,原本应当是针锋相对的两群人,竟然还相谈甚欢。
为什么他只是消失了一段时间,这个世界就像变了。
难道他并没有回到从前的世界,而是因为受伤和消失的这段时日落入了另一个时空?
否则这个世界总会变得如此之快。
他见不得光,一般的躲在森林暗处,眼睁睁看着那座建筑群越来越高,房屋楼阁越来越多,无数的结界和阵法在建筑群中层层叠叠而起,闪烁着五光十色、琉璃异彩的光芒。
他听到路过的修士说:“听闻这是霁川要建的研究院,专门供给给各种能人异士,让他们能够在里面研究出更多有利于大家修炼的法宝和灵丹妙药。”
“如此,往后修炼更会越来越简单,我们可真是赶上好时候了。”
“是啊,从前渡劫率不足十之五六,如今的渡劫率竟有十之八.九,一切都多亏了霁川修士带着人研发出来的各种灵丹。”
霁川修士,霁川修士!
为何所有人都在谈论他,为何所有人对他都如此褒奖!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一切不应该是霁川所得!
霁川只是自己的影子,也只配做自己的影子!
他如今这样都是抢了自己的风光,他必须死!
对,只要他死了,一切将会回归原本!
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将会重新回到自己手中!
霁川必须死!
岑远没有发现他眼中已经出现黑气,他的心脏深处已经被魔气牢牢的裹挟。
他已经失了本心,如今陷入这样的境地再正常不过。
岑远已经不知道该去哪里,他一直在仙魔两界边缘游荡,他想要找寻杀死霁川的机会。
他坚定的认为只要霁川死了,一切就会回归正轨,他还有千年的回忆,他知道无数的机缘,他可以因为这些机缘,重新成为修者们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他甚至可以让仇煞爱上自己,让这个魔界最尊贵的人听命于自己!
他依稀感觉这才是他应该有的人生!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他知道的那些机缘原本应该是属于别人的机缘,他夺走了那些人的机缘,才能够拥有他所说的一切。
岑远像是一个游魂,飘无归所。
霁川则已经在魔界生根发芽,他看着建筑林立而起的研究院,格外欣慰。
研究院已经不再仅仅是炼丹和炼器的研究院,其中还包括农学研究,畜牧研究等等。
霁川的想法是广纳贤士,只要有想法的人,都可以来这里,这里可以给他们提供最好的研究条件。
而霁川所需要的,是这些贤士聚集在一起,可以研制出救治仇煞性命的灵药。
只要仇煞的性命可以通过其他灵药救治,他和仇煞之间就再也不会有任何矛盾,他就能够在每天清晨起来时,理所当然的按着仇煞。
虽然也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做什么,但总比现在这样强。
霁川一想着这些日子备受折磨,就幽幽叹息。
虽说怀孕也可以进行某些运动,可他肚子里这个孩子与寻常的孩子可不同,还真没法当着他的面做某些事情。
如果这孩子生出来了,他就能够和仇煞没羞没臊一回。
这是他照例在研究院监督了修建进程,随后回到自己小院。
当他走进门的那一瞬间,便发现小院的气氛与之前有所不同。
他立刻快步回到自己房间,果然,仇煞蜷缩在床上,满身冷汗已经将衣衫浸湿。
霁川连忙走过去握住仇煞的手,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清晰,“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看起来还是这么难受,不是说那个药可以止痛吗!”
仇煞深深吸入一口气,睁开眼看着霁川,嘴角竟然扯出半抹笑意,“有用,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难受。”
霁川却只觉得心疼,现在已经痛成这样了,那以前又是什么样子的?
解语花说过,求煞并不仅仅是因为在仙魔大战中受了伤才变成这样,最初的元凶是他毫无禁制的修炼,快速增长的修为,将他的身体摧毁又修复,然而魔界贫穷没有足够多的灵丹妙药修复他的神魂,以及身体根基,以至于他修为迅速增长,承载修为的身体和神魂却已受了许多暗伤。
直至仙魔大战,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护住了魔界,抵挡了仙界八成战力,却因此身体和魂魄受伤严重,若是不重新塑造身体和神魂,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而要塑造能够供仇煞使用的身体和神魂,有一个带着仇煞血脉的孩子就极为重要,用这个孩子当做药引,便可重塑仇煞的身体和神魂,让他可以继续修炼,甚至飞升成仙,生命不止不休,一直守护魔界。
霁川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被掰成了两半,这两瓣心脏在博弈,在争夺,可却无法分出谁胜谁负。
因为霁川贪心,霁川两个都想要。
“一定可以的,不相信这世上只有一种方式可以救你。”他在仇煞神志昏迷时说:“既然能够有一种方法可以延续你的生命,那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找到。”
“不过等待的过程,竟会让你如此疼痛,又怎么能让我安心呢。”
霁川将头抵在仇煞的肩膀,眼泪落下,打湿了仇煞的衣衫和他身下的枕头。
当一切痛楚过去,仇煞沉沉睡去,霁川也跟着沉沉睡去。
且仇煞醒来时,霁川还未醒。
在仇煞中的霁川,双眼因为哭泣太多而变得红肿,眉宇轻蹙,锁住了化不开的愁绪。
仇煞抬手抵在他的眉间,轻轻揉散他眉间的愁绪。
随后指尖下滑,勾勒出霁川姣好的脸庞。
指尖并没有停下下滑的动作,划过肩头,又划过胸膛,最后来到小腹。
仇煞轻轻将手贴了上去。
他眼底有一层柔光,那柔光看着熟睡的霁川,荡出层层温情。
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温柔,又或许是因为他的手掌太过冰凉,肚子里的孩子稍显不适,他竟然能够感受到掌心被微微踹动。
按理说,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在肚子里,是不可能踹动他的掌心的。
但仇煞相信那就是孩子的动作。
这是这个孩子第一次在他面前彰显自己的存在,第一次与他有了一些接触。
而这个孩子是他的血脉,是他与霁川两个人的血脉。
仇煞起身,转身向门外走去。
他缓慢地走动,任由刺目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
最后是解语花上前来替他打上了一把黑伞,并满面怒意,“你就算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应该为霁川想一想,你知道他为了你付出多少吗?他建了那么大一个研究院,就是为了你!而你却在此如此糟践自己。”
仇煞面色不变,双目无情看着远方,说出来的声音亦如同这一片土地一般死寂,“他做的这一切有成效吗?”
解语花说道:“怎么没有成效,你自己难道没有感觉吗?你吃了那药之后不是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痛了吗?”
仇煞:“可却无法根治我的身体。”
解语花:“哪里会那么快,这肯定需要时间研制新药,且我们还没有召集到三界所有的能人异士。”
仇煞转头看向解语花:“你觉得,你们会成功吗?”
“要等多久才会成功?”
“若是等不及了,有多少人会剖开他的肚子,将那个孩子从肚子里拿出来?”
解语花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话。
仇煞再次看向虚无的远方:“他出现在霁川的肚子里就是一个延续我生命的工具,一如曾经的我,只是保护魔界的工具。”
“可霁川从未将他当做工具。”
解语花垂下眼眸,“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将你和孩子都救下来。”
解语花又看向仇煞:“曾经我原本以为,他是一个想要靠着孩子获得荣华富贵的人,如今,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