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想到的是今天实在不走运,他们还没走到电梯前就遇到了个眼熟的人€€€€不,何止是眼熟,简直是冤家路窄。
来人就是跨年那天在酒吧里给女孩儿下药的公子哥,名叫张钦。后来乔清才知道他父亲是做餐饮业的,在乔老生日那天也有到场,但那天张钦没去,所以两人互相都不认得对方。
至于在酒吧发生的那件事,后来也是不了了之,毕竟缺少了另一方当事人的指证自然无法继续调查下去。而酒吧外的群架就更不算什么了,既然乔清不追究,那就是一句话就能摆平的事,不值得一提。
虽然之后张钦也有试图通过两人共同的朋友约乔清出来吃饭讲个和,但乔清都给推了没有应约。不过张父大概是生意做习惯了,总觉得人情不还不踏实,又以别的名义给乔父送了一套价值不菲的紫砂壶茶具,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补偿。
沈昀亭在短暂的愣神后也马上回想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乔清,乔清撇了下嘴,压低了声音说:“放心吧,我不会在这儿打架的。”
沈昀亭笑起来,又很快放平嘴角,将笑容维持在礼貌的程度。
“张总。”
“昀亭,好久不见。”
两人客套着寒暄了几句,随即张父将目光落到乔清身上,乔清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伯父。”
张父哈哈笑起来,他是风格儒雅的商人做派,一举一动间都是满满的亲和力。他拍拍乔清的肩,打趣道:“上次只是陪着乔老和你说了几句话,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哪里。”乔清说,“我当然记得您。”
“那想必你也记得小钦了。”张父说,他转头用责备的目光看了眼冷着脸不说话的张钦,回过头来又是和蔼的笑,“这孩子被我惯坏了,脾气太臭,性子又冲动鲁莽。上回的事我已经教训过他了,还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脾气臭,性子鲁莽。张父就连斥责都那么敷衍,生怕乔清真看不出来他在护短似的。
乔清笑笑,客气道:“自然,您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好,好。”张父笑呵呵地说,“你和小钦差不多年纪,有空可以多约出去玩。”
乔清没说话,沈昀亭怕他真恼了,赶紧自觉顶上,几句话把人打发走了。
等到把人送走后,他才偏头看过去:“乔清?”
乔清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道:“走了,去吃饭。”
于是在旁边当背景板的经理才终于像是重新被按了启动键的机器人一样活络起来,继续为他们带路,一边介绍着晚上的菜式。
也许是因为这个小插曲的缘故,晚上席间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微妙。似乎董秘几人也看出了他的家世并不一般€€€€不,不是似乎,也就只有瞎子才会没注意到他们交换眼神的样子。所以向来只是个倾听者的乔清这次被频繁拉入话题,甚至还围绕着他之前的留学和工作经历聊了好一会儿。这顿饭乔清吃得跟演讲似的,嘴巴不是在吃就是在讲话,基本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晚餐结束后董秘他们约着去KTV唱歌,问沈昀亭和乔清要不要一起。沈昀亭很少参与他们私下的娱乐活动,乔清当然更不可能去,借口一会儿有事婉拒了。
他原本是想回家的,但看时间还早,倒也不着急回去窝着。酒店后方有个花园,乔清本想去那儿走走透透气,结果没走几步就被后面汽车的远光灯晃了一下,他没好气地扭头看过去,却发现是沈昀亭。
“……沈总,”他无奈,“我还想着是谁敢拿远光灯晃人,差点就要砸车了。”
沈昀亭也跟着笑,“没事,我既不会报警追究也不会找你索赔。”
乔清望了下四周,见周围没人才继续站着和他说话:“你要回家吗,还是去哪儿?”
沈昀亭说:“不回去,接着应酬。”
乔清讶异地挑眉:“这么忙?难怪刚才都没见你喝酒,原来是还有下一场。”他想了想,说,“那你一会儿喝了酒也没法开车,等结束了就叫我去接你吧,正好我也没什么事儿。”
沈昀亭顿了顿,也许是照进车厢的昏黄灯光过分柔和,连带着他的眼神也显得深邃温柔起来。
“……好。”他说,“那我等你来接我。”
等待期间乔清去一个开射击训练馆的朋友那儿玩了一会儿,一来是没事做打发时间,等着一会儿去接沈昀亭;二来也是实在想念玩枪的感觉,所以在训练馆里待了很久,直到沈昀亭打来电话叫他过去。
“好,我很快到。”
乔清利落地退出弹夹,子弹一颗接一颗地被指尖挑出,叮铃哐啷地掉在桌台上。
训练馆的老板王铎坐在一旁抖着腿抽烟,在缭绕的烟雾中吹了声口哨:“行啊小乔,枪法不错,看来在国外没少玩嘛。”
乔清耸了耸肩当是默认,他把枪放回桌子上,说:“我有点事,得走了,改天再来。”
“成,随时欢迎。”王铎笑眯眯地道,跟招财猫似的挥了挥手,带了点婴儿肥的脸显得稚气未脱。偏偏一举一动都带了些地痞流氓似的流里流气,看着违和感十足。
他弹了弹烟灰,又说:“不过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成召唤兽了?”
乔清回头瞪他一眼:“什么召唤兽,这是工作。”
王铎冷哼一声,“得了吧,绕来绕去还是和姓沈的搅和在一起。”
没等乔清说话,他又笑起来,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不过现在不是沈未澜,换成沈昀亭了,倒也不错。”
乔清挑眉:“听起来你和沈未澜依旧很不对付。”
王铎龇了龇牙:“就冲他能看上陈肃,我就对他满意不起来。”
陈肃虽然不是他们圈里的人,但因为和沈未澜在一起过的关系,难免约出来一起玩过,所以和乔清以及沈未澜的朋友们多少也有些交集。
在当时€€€€可能现在也是一样,他们那伙人就没一个喜欢陈肃的。原因很简单,当有个人明里暗里都有一种“我和你们不一样”的优越感的时候,他们当然不可能玩得起来。而陈肃是个非常固执且坚持自我的人,从小的单亲家庭成长经历又让他多了些深埋在骨子里的自卑和敏感。他容易注意到其他人不会注意的某些点并对号入座,而且也不会在乎场面好不好看,有时候说的某些话说是扫兴都是轻的,最严重的一次两拨人差点针锋相对的吵起来,最终不欢而散。
虽然想让自己的朋友们接纳自己的恋人是人之常情,只是这事儿确实不好办,毕竟他们由于成长环境的差异引起的三观差距实在太大了。当时陈肃和沈未澜也闹得很不愉快,后来只得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草草揭过,才没引起更大的冲突。
“也就你能跟他聊得下去,”王铎撇撇嘴,“我看他那清高样都烦。”
乔清倒不很在意,说道:“他其实人不坏,只是和我们不怎么合得来而已。”
“所以我才好奇沈未澜是怎么忍下来的。”王铎感叹,“学生年代的爱情滤镜啊……可真是了不得。你再让他现在去和陈肃处对象试试,怕是不到一星期就得打起来。”
乔清笑,没有接茬儿,很快开车离开了。
年少的时候确实不同,风华正茂的少男少女们意气风发,自我且叛逆得很。在感情问题上总是觉得能用爱克服一切,只有等到自己碰壁了后才会知道有些坎儿有多难以逾越。更不用说,初入花花世界的年轻男女总是更多地将自我感受置于他人之上,尚不懂得如何去包容对方和对这段感情负责,所以大多数时候,少年人的感情总是充满热烈和激情,却往往并不长久。
毕竟,感情只能决定他们能不能在一起,而无法决定他们能够走多远。
【你有过这种时候吗?】白莲花忍不住问,【小乔,你的初恋是什么样的?我是说,你真心喜欢过哪怕就只有一点点的那种初€€€€】
乔清说:【忘了。】
白莲花:【……哈?】
乔清漫不经心道:【喜欢的人太多,早不记得了。】
【……行吧。】白莲花噎了一下,【不愧是你。】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事放在乔清身上的话,好像也就没有那么意外了。
第10章
乔清停好车后直接上楼去找沈昀亭,服务生将他引至宴客厅门口,他推开厚重的木门,纷杂重叠着的低语交谈争先恐后的从逐渐敞开的门缝中挤出来。
正中央挂着的豪华水晶吊灯亮得刺目,让乔清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他扫视了一下周围,客人中男客居多,年龄不限;陪在他们身侧的女客倒是一水的年轻漂亮,身上戴着的珠宝首饰绚丽夺目。
于是乔清心里大概有了计较,这只是个休闲放松的私人聚会罢了,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他便也放松了些,只挑着自己有印象的人打了招呼,然后直奔在露台聊天的沈昀亭而去。
“确实……院线本身可以产生大量现金流,在发债和融资上也具备估值增长性。所以我们接下去有增资发债的计划,并且€€€€”
沈昀亭说到一半,无意间一抬眼便看见乔清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话音一顿,脸上立刻就有了笑意,原本在夜色和月光中显得冷峻的神情一下子温和了起来。
“乔清。”
乔清走过去,和沈昀亭交谈的几个人不是近期主力开发的项目经理就是企业高管和银行行长,难免又是一阵寒暄。乔清顺势加入了闲聊,自他来了后,沈昀亭反倒像是好学生被窗外踢球的同学吸引了注意力似的,明显地心不在焉许多,从一开始的长篇大论变成了简短的几句话,几次三番微微侧头隐晦地看向乔清,将他面带笑容侃侃而谈的模样一点点印在眼里。
乔清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在下一次沈昀亭看过来时直接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这猝不及防的对视让沈昀亭攥紧了手里的高脚杯,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头。
于是乔清三两句结束了对话,和沈昀亭走出宴会厅的时候抬手扶了下他的手臂,压低了声音说:“看你后来都在走神,是不是喝多了酒累了?”
“没€€€€”沈昀亭张了张嘴,临时改口道,“也……也还好。晚上来迟了,就多喝了一点。”
乔清眉梢一挑,神色略有些诧异,揶揄他道:“不是吧,沈总只是迟到了一会儿而已,还用得着喝酒赔罪?”
他语气夸张,沈昀亭的眼尾漾出笑纹,说道:“都是朋友和合作伙伴,总不好下了面子。”
两人坐进车里,乔清怕沈昀亭难受,第一时间开了窗户通风,扭头却看见他扯着安全带半天拉不下来,他咦了一声,问:“卡住了?”
他探身过去看安全带的出口位置,沈昀亭看着他突然逼近的脸,一下子仿佛连呼吸都要忘了。不久前饮下的酒在顷刻间化作热气涌上头部,他怔怔地看着乔清近在咫尺的侧脸,青年正专心摆弄着安全带搭扣,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哎,好了!”咔一声轻响,乔清把安全带扯了下来,顿时长出一口气,“它卡了好几次了,看来还是得找个时间去修一下,沈€€€€”
乔清转头面向他时随着微风飘荡过来的呼吸令沈昀亭眼睫微颤,却并没有再像刚才那样避开他的视线。可也许是他的凝视太过专注,也许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乔清话音一滞,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似的僵住了。
不远处闪烁着的霓虹灯牌照亮了昏暗的车厢,五彩的光线映在乔清眼睛里,绚丽如同浩瀚星河。
其实沈昀亭已经意识到了现在的气氛似乎不大对,然而他的意识虽然清醒,被酒精侵蚀了的神志却不再理性。他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说点什么扯开话题缓和氛围,但不管是神志还是身体却都懒洋洋地不想动弹,只想就这么安静地、舒服地继续靠坐着。
乔清错开眼神,他面色不变地扯出安全带给沈昀亭扣上,然后坐回驾驶座里,见他坐着不动,又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有没有哪里难受?想吐还是胃疼?”
“没有,没什么。”沈昀亭垂下眼,末了,又皱了下眉头,“是不是身上酒味太重了?”久违而陌生的窘迫感让他忍不住耳根发热,扭头便把窗户开到了最大。
“不不是,没有。”乔清赶紧说,“我就是看你好像有些没精神的样子。你把窗户关了吧,晚上冷,一会儿别着凉了。”
沈昀亭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故作镇定地说:“没事,我精神不错,晚上也没喝多少。”刚刚才说喝了不少,现在又说没怎么喝,沈昀亭是真有些醉了,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前后矛盾。
乔清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半晌,也讷讷地道:“呃……那就好,我还是先送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夜间道路通畅,很快便到了沈昀亭住的小区。他家里只有保姆在,沈未澜住在自己的公寓,不常回来。
沈昀亭站在门口,问道:“进来坐坐?保姆今天泡了花茶,你应该喜欢。”
“唔……时间已经不早了,还是改天吧。”乔清挠了挠头,含糊道,“反正再忙几天就放假了,时间多得是。”
沈昀亭顿了顿,而后点头,安静地笑笑:“也是。”
他看着乔清上车,倒车,然后离开,一如往常地在车里和他笑着挥手说再见。
“先生,”保姆走上前,“您喝酒了?要不要吃点€€€€”
“不用。”沈昀亭说,拿起手机站了一会儿,还是发了条微信过去。
【路上小心,早点休息。】
不久后,乔清回了个熊猫头比OK的表情包,只是那个O变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沈昀亭看着熊猫头笑起来,从这些天陆陆续续从沈未澜那儿搜刮来的熊猫头表情包里也挑了一个发过去。
笑得超甜.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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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清已经很久没有过过春节了,大年三十这天下班后他就和乔父回了爷爷家一起吃晚饭过除夕,搂着娇娇一起看春晚。
不过€€€€说实话,不管是拜年短信也好,春晚也好,甚至是零点时窗外炸响的烟花,这些充满节日喜庆气息的东西都没能让他的心情有半分波澜。今天就和过去的任何一天一样,没有任何分别。
乔清关了房间里的灯,只开着暖黄色的壁灯,坐在落地窗边的角落里玩手机。娇娇吭哧吭哧地喘着气坐在他身边,外边时不时升起的烟花让它的耳朵都紧张地往后一背变成了飞机耳,身子不自觉地和乔清依偎到一起。
现在已经快要零点,拜年短信纷至沓来。乔清不得不把通知关了才勉强算是清净些,他给家里几个长辈发了拜年短信,其他的就懒得管了,往微信列表里的各个热闹起来的群聊发了红包了事。
【新年快乐。】
沈昀亭的微信头像突然跳到了最上方。
乔清刚要点开,沈未澜的消息紧跟着也跳了出来。
【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