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肃一下子怔住,准备好的€€语言没地方发挥,让他脸上€€的€€表情滑稽地空白了几秒钟。
“是,我€€早就知€€道沈未澜喜欢我€€,但我€€没有回应,扭头就和沈昀亭在一起,这€€事儿我€€没告诉沈未澜。是,我€€也没告诉沈昀亭我€€喜欢过他弟弟,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和沈未澜做朋友,继续对他们好。”
乔清痛快地一揽子都认了下来,面上€€带着笑,轻松的€€姿态让倒让陈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直觉有哪里不对劲,可警惕心提得越高却反而越是容易忽略某些东西,直到乔清对他说:“我€€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这€€并不会改变任何事,陈肃,我€€以为你早就知€€道这€€一点€€。”
乔清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他放轻了声音,看着陈肃的€€眼神里带着怜悯,像是猎人戏弄着深陷在圈套里的€€猎物。而那猎物偏生还志得意满地冲他耀武扬威,仿佛自己拿捏着多€€了不得的€€把柄。
然后乔清转过身,在看见沈未澜时露出恰到好处的€€诧异神色,“沈未澜……你怎么下来了?”
第28章
隔天早上6点20分, 乔清抱着笔记本准时候在机场贵宾室等沈昀亭的飞机落地。
他最近正在忙一个€€并购项目,和之前给乔父打€€下€€手不同,这€€是乔清自己名下的公司。有别于母公司的财大气粗, 他每笔钱都得精打€€细算。前些日子才在沈昀亭的牵头€€下€€贷了笔过桥贷, 但奈何并购标的体量过大, 要想不触发借壳上市的红线还得多费些功夫。乔清昨晚本来正跟几个副总开着会, 结果没开完就被沈未澜的事叫走了, 后来回了家后已€€经不早, 马上睡觉休息, 事情便被堆到了今天才处理。
至于沈未澜€€€€有鉴于昨天时间已€€经太晚,乔清没能来得及和他解释。但说实话他也不觉得有解释的必要, 他平时的所做的一切可以说就是为了这种时候的铺垫。更何况这€€本就不是需要手把手带着来一步步求解的数学题, 其中的理由显而€€易见, 只要沈未澜相信他, 他自己就能说服自己。如果沈未澜不信, 那么即便是由乔清亲口说出来也没用。
在他喝了第三€€杯咖啡后,沈昀亭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了。
乔清合起电脑, 抬眼时沈昀亭已€€经来到面前,他笑着朝他伸出手,沈昀亭抿了抿唇, 拉过他抱进怀里。
“想我了?”
“非常。”沈昀亭说,抱着他停顿了三€€四秒才松开,“我要先去公司, 你呢?”
“一样。”乔清说, “我先送你过去。”
沈昀亭这€€次是带了几€€个€€助理和其他高管一起出差, 走的普通通道,只是因为€€乔清懒得等在地下€€停车场等才来贵宾室找他。出去时乔清和大家碰了面打€€了个€€招呼, 大家也很有眼色地和他们分开,让沈昀亭和乔清一道走。
路上时沈昀亭靠在汽车后座,问乔清道:“晚上一起吃饭?”
“行,地方你定。”
“去我家吧。”沈昀亭说,“我给你做。”
乔清挑了挑眉,从车内后视镜看着他,“你忙了一个€€星期,不多休息休息?”
沈昀亭笑,“乔乔,和你在一起就是休息了。”
“虽然我已€€经习惯了你的甜言蜜语……”乔清慢吞吞道。
沈昀亭:“但是?”
“但是,”乔清眨眨眼,“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吸引人。”
尤其是穿着西装的时候,有时候乔清甚至怀疑西装才是沈昀亭的本体。
汽车很快驶进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如果不是碍于来上班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还会在车里待上更久。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乔清和沈昀亭赶在下€€暴雨前回了家,沈昀亭手上提溜了个€€装海鲜专用的黑色塑料袋,里边是四只活蹦乱跳的澳洲龙虾。他惦记着乔清喜欢的芝士€€龙虾,还在出差时就让助理把烤箱和调料之类的必备品都买好了。
虽然乔清点名€€要喷枪来烤芝士,但鉴于这€€怎么也算是一道难度较高的硬菜,为€€了乔清不饿肚子,沈昀亭选择了相对稳妥的烤箱。他照着说明书上的步骤将龙虾刷洗干净沥干水分,去除腮和沙线……沈昀亭忙活的时候乔清就在一旁探头€€探脑地看着,他除了在最开始负责一筷子把龙虾弄死后就没什么别的事儿干了,背着手在一旁装模作样地溜达巡视。
他在旁边走来走去,沈昀亭的眼神€€也跟着几€€次三€€番地往他身上瞟,乔清笑眯眯地凑过去,问道:“怎么了,紧张?”
“……何止,”沈昀亭无奈道,“绝对比我第一次组织开会的时候还紧张。”
乔清趴在他肩上闷笑,近在咫尺的呼吸让沈昀亭的注意力飘移了一瞬,随即被理智驱使€€着回到被开膛破肚的龙虾上。
乔乔还饿着肚子,这€€就足以使€€他坐怀不乱了。
这€€时候外面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乔清便道:“我去开门。”
来人是沈未澜,他看着愣住的乔清,一言不发,安静得像是一副毫无生气的油画,镶嵌在灰蒙蒙的雨夜里。
“你怎么€€€€”乔清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看了眼他湿了大半的衣服,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只是侧身让开一条道,“进来吧,我给你拿毛巾。”
进去时沈昀亭站在客厅,沈未澜扯了扯嘴角,“哥。”
“怎么淋成这€€样。”沈昀亭皱着眉头€€。乔清把干毛巾递给沈未澜,沈未澜抬手接过去,两人指尖相碰,在毛巾的覆盖下€€被沈未澜轻轻握住。
乔清一下€€子抽回了手,沈未澜笑了笑,说:“你们在做吃的?”他注意到了厨房开着的灯。
“嗯,在烤龙虾。”沈昀亭说,“正好买了四只,你来了也够。”
他看了眼沈未澜,知道他这€€次来估计是有什么事,因而€€也对他马上离开不抱希望,转身回厨房忙碌了。
屋外雨幕沉闷,乔清和沈未澜站在阳台的屋檐下€€,细小的雨丝顺着风从外面飘进来,沾湿了发梢。
沈未澜沉默良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刚从汪毓那儿回来,可以说是打€€破砂锅问到了底,那些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事情,现在他也已€€经全€€都知道了。
安静了半晌,他说:“如果我现在说我喜欢的是你……小乔,是不是也来不及了?”
不等乔清回答,他又笑了下€€,说:“但我觉得还是应该说一次。”
“我喜欢你,小乔。”
这€€句话说完后,就好像了结了什么一样,心里也轻松不少。但那轻松很快地又因为€€乔清的沉默而€€消散,沈未澜看着他,有些茫然。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跑这€€一趟是为€€了什么,即便是经过昨晚乔清的坦白,他也依旧提不起怪他的心思。尽管乔清知道了他的心意却依旧做壁上观,这€€确实给了沈未澜一种€€自己是跳梁小丑的感觉,可他也知道乔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为€€不想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不用说他当€€时已€€经和沈昀亭走得极近,也许他们那时候就……
他不怪乔清,乔清瞒着他也好,对他的心意视而€€不见也好,一声不吭地就和沈昀亭在一起也好……他不怪他,沈未澜知道乔清肯定有自己的苦衷,他们二十多年的感情,乔清也喜欢了他二十多年,这€€世界上谁都有可能算计他伤害他,唯独乔清不会。
雨渐渐大了,吊兰的绿叶被雨点打€€得东倒西歪,一下€€子焉了大半。
乔清垂下€€眼,低声说:“都过去了。”
沈未澜安静地看着雨幕,是啊,都过去了,乔清喜欢他已€€经是以前的事了。
雨水哗啦啦地倾泻而€€下€€,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
晚饭很快准备好了,沈未澜不想留下€€当€€电灯泡,但他忍住了没有走,他知道以后少不得这€€种€€三€€人相处的时候。如果他还想和乔清像原来那样相处,他就必须要习惯乔清和沈昀亭的关系。
€€€€不仅是要接受,还要习惯。
沈未澜没有和乔清交谈太多,那显得矫情,多年来的默契已€€经足够他们明白彼此的想法。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回屋,同时从阳台进去时在门口卡了一下€€,沈未澜故意用肩膀别了下€€乔清,乔清斜他一眼,一样用肩膀撞回去。
沈未澜嘶了一声,“你是想把我撞飞出去?”
“撞飞算不上,”乔清谦虚道,“从楼上撞下€€去还是可以的。”
两人像以前那样斗着嘴来到餐桌旁,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四只龙虾三€€个€€人分,乔清一人占了两只。把龙虾肉用刀剔出来后又去抓龙虾钳来啃,却不小心被刺扎了一下€€,疼得他一下€€子撒了手。
“怎么€€€€”
坐在乔清身边的沈昀亭放下€€筷子连忙去看他的手,对面的沈未澜也同时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椅子和地面刺耳的摩擦声引得沈昀亭抬头€€看过去。三€€人寂静了一瞬,乔清讪讪地抽回手:“没什么,被虾上的刺扎了一下€€。”
沈未澜挠了挠头€€,“我、我可乐要喝完了,再去冰箱拿一瓶。”
“再帮我拿瓶雪碧。”乔清说。
这€€层被扯开的遮羞布被他们心照不宣地再次盖上,在人前时他们四人组还是嘻嘻哈哈闹作一团,沈未澜也逐渐变得游刃有余起来。直到晚上他回到家,独自一人面对夜晚时,那面具才被层层剥下€€,露出脆弱不堪的内芯。
陈肃时常来找他,沈未澜知道他是不相信两人之间已€€经没有半分可能,毕竟他们曾经在一起过。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倒是能理解陈肃,因为€€沈未澜自己也时常这€€样怀疑自己和乔清是否真的没有半点未来可言。
但同时他也足够清醒,沈未澜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这€€一点不会因为€€那人是否回应他而€€有任何改变。陈肃不是看不出来,沈未澜也不是没有拒绝过他,只是后来陈肃给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你一天不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有沈昀亭在,乔清就一天不会真正释怀,不会真正放心地待在你身边。”
他说的是实话,尽管表面上来看沈未澜与乔清之间已€€经没有隔阂,但那是两人共同努力的结果€€€€他们仍在有意地对彼此回避一些话题和情绪,生怕戳中对方痛点,又或是引出什么不好的回忆。
沈未澜一时哑然,“陈肃,你……”
他沉默片刻,“我不会喜欢除了小乔以外的人。”
“我知道,我没那么想过。”陈肃平静道,“只是你和他都需要一个€€过渡期,而€€……我可以帮你。”
我可以帮你,做你接近他的借口。
我可以做他的替身。
沈未澜本能地想要拒绝,可是乔清的疏远却让他实在按捺不住,他太想让自己的乔清的关系变得“正常”了,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荒唐的协议。
陈肃很少有认命和服输的时候,这€€是第一次。
他生活不幸,自小时候起他就知道做人不能服软,否则多思又软弱的母亲就会被酗酒好赌的父亲家暴到死,否则他那赌鬼父亲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们的家底掏空,否则他和独自养大他的母亲就会一辈子浸在这€€泥潭里,永无出头€€之日。陈肃不顾一切地向上走,指望着有一天能带着母亲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他甚至不奢求能有多体面,只是希望能有个€€普通而€€正常的生活而€€已€€。
这€€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习惯被他延续进了之后的感情和生活,陈肃此前从未遇到什么真正越不过去的坎儿。在他还小的时候,见到父亲拉扯母亲讨钱他就敢拿着菜刀把人赶走;再难考的学校只要他花费足够的时间和心力就能考上;需要再多的学费他都能挤出时间兼职去赚来,同时还能保持优异的成绩拿到全€€额奖学金。
他以为€€不认命是对的,命运是个€€坏脾气的糟老头€€子,只会逮着软柿子欺负。陈肃不敢认命,他怕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防线一步步降低,最终一蹶不振。
但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靠着不认命不服软就能赢来的。比如感情,比如沈未澜。
要接受沈未澜爱上别人还是很难,他们如同陌生人那样相处,沈未澜只有在外人面前才会和他多说几€€句话,才会和他挨得近些。
陈肃知道沈未澜的用意€€€€这€€还是他主€€动提供的建议,以他做掩护让乔清放下€€对他的戒心,以免两人变得疏远。当€€然,尽管陈肃知道乔清并不在意,他看着他们的伪装就如同看着有趣的猴戏一样。但正如乔清所说的€€€€那又怎么样呢,真相如何并不重€€要,沈未澜相信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陈肃沉默而€€顺从地和他握手言和,他放弃了抵抗,乔清的眼神€€扫过他,很快又落向别处,像是对他毫不在意。
€€€€当€€然,他也确实对他毫不在意。击败他并没让乔清趾高气扬又或者心满意足,他从未将他放在眼里,这€€让陈肃深觉自己过去的偏执和执拗就是个€€笑话,他不由得为€€自己感到可悲和可笑。
但不论他如何难堪,在宴会的觥筹交错之间,他还是会拿起酒杯去和乔清攀谈。沈未澜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无所顾忌地看着乔清,陈肃知道,那道专注的视线此时必定是温柔又不舍地描摹着乔清的每一分轮廓,贪婪地凝视着他的一颦一笑,将他深深烙印在心底。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恍惚之间,陈肃也有了种€€同样被沈未澜安静注视着的错觉。他看着他,仿佛这€€几€€年的时间从未改变分毫,仿佛他们还是在校园里牵手相拥的伴侣。
陈肃耻于自己的自甘堕落,他如同丑陋不堪的寄生虫,只有依附着乔清才能获得他想要的一切。可是他别无选择,他想,乔清是不可能再和沈未澜在一起的。但沈未澜身边总需要人陪,也许,也许能轮得到他呢?
即便轮不到他,但如果能像现在这€€样,笼罩在乔清的光芒下€€,从而€€分得沈未澜的几€€分注意力,日子这€€么一天天过,他也能从中觉出几€€分满足来。
当€€然,对于陈肃的一切悲凉情愫,沈未澜全€€然不知。他已€€经自顾不暇,每天都在“管他的冲就冲吧”和“不能破坏乔清和沈昀亭的关系”之间反复横跳,备受折磨。乔清为€€了避嫌,同样与他减少了接触。这€€让沈未澜愈发烦躁,他迫不及待地将陈肃引进自己的朋友圈,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年少时的恋人复合了。陈肃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排斥他的朋友,他以恋人的身份出没在他身边,帮他敲开与乔清之间阻隔着的那道墙。
事实证明这€€是有效的,至少乔清不再避讳和他的一些玩笑和肢体接触。他们各自有了伴儿,过去那件事就有如过眼云烟,被抛诸脑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是……他们到底是回不到过去了。
这€€个€€残酷的认知沈未澜恍惚了一会儿,旁边的朋友拿手肘碰了下€€他,笑着打€€趣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和前任刚复合,也用不着这€€么盯着吧。”
沈未澜笑笑,陈肃正和乔清坐在一块儿聊天,他恋恋不舍地看着,随口附和上几€€句,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只是对于乔清来说,即便沈未澜和陈肃的配合足以瞒过其他人,却也骗不过他。但是看破不说破,乔清心里倒真有几€€分诧异。他没想到陈肃会甘当€€替身为€€沈未澜遮掩,只为€€抓住他们假戏真做的那一丝丝可能。
【好家伙!】白莲花感叹,【小乔,你居然把剧情都给掉了个€€个€€儿,让正主€€给你当€€替身来了。】
乔清眉梢微扬,眼神€€扫过向着沈未澜走去的陈肃,他们实在没有太多话聊。如果说过去一身尖刺的陈肃还能让他颇有些逗着玩的兴味,那么现在被磨平了棱角的样子却只让他感到无趣和乏味。
“乔乔,”身边有人叫他,沈昀亭将一堆剥好的核桃放到他面前,“吃坚果。”
周围有些吵,沈昀亭挨近他,两人眼神€€碰上,沈昀亭不由又露出笑来。
乔清眨了眨眼,道:“我以为€€你不喜欢吵闹的地方。”
这€€会儿他们正在酒吧给朋友庆祝生日,虽说定了个€€半开放式的包厢,但来夜店本就图个€€人多热闹,所以外面蹦迪的音乐声依旧震耳欲聋。二代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聊天有的喝酒,有的和他们带来的女伴站在一旁和着音乐跳舞,简直堪称群魔乱舞现场。
沈昀亭和乔清的年龄差距虽说算不上断层,但他在沈家当€€家早,从朋友圈到交际圈确实是都与乔清不大相同。所以乔清没让他一起只是告诉他晚些来接人,没想到沈昀亭提前来了,还和他们瞎混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