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儿子出现,乔锋立即停手,然后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
“儿啊!”乔锋面露喜悦,“你来啦!”
“嗯,”乔翼桥将带来的水果补品放到了桌面上,然后把父亲扶回了床上,“您……恢复的还挺好。”
“是呗!”乔锋拍拍自己的胸脯,“实话实话,在咱们疗养院,还没有人俯卧撑能做过我,要不是国外那医生过分谨慎,让我回国再在疗养院住俩月,我早就报名今年燕京的马拉松了。”
“您还是悠着点吧,”乔翼桥淡淡道,“毕竟大病初愈,还是伤元气的。”
“知道啦,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
乔锋盘腿坐在床上,开始给自己剥橘子。
乔翼桥其实也好久没见到父亲了,如今见到他活蹦乱跳的样子,心里终于舒畅了许多。
他似乎都忘了,父亲一直是个精力过分活跃的人,从他小时候有记忆起,父亲每天早上就雷打不动的跑十公里,在大冬天还会去冬泳,用雪洗澡,一身腱子肉跟运动员去比都完全不输。
现在他虽然瘦削了很多,但刚做完俯卧撑的他面色红润,身材也渐渐壮实起来了。
乔翼桥心想,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老头恐怕能活到199岁。
“想什么呢,儿子?”乔锋递过一个刚剥好的橘子,“你现在当了导演啦?我都听乔棠那小子讲了,你还拿奖了,干得不错啊。”
乔翼桥可以接受很多人的表演,唯独父亲的表演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只闷闷点头:“是。”
“你现在也有朋友了吧?”乔锋又问,“你的那帮兄弟们我已经拜托乔棠看过资料了,各个都不错,跟你关系也还好?啥时候叫来,给我也看看。”
“挺好的。”乔翼桥回答,“不用您费心了。”
他知道,自己这孤僻的性格一直是父亲的心头病。
但他其实现在过得很快乐,不仅有一帮兄
弟,也有像大虫、祁思齐和萨布里这样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乔锋三下五除二干完两个橘子,摇晃了一下乔翼桥的肩膀:“儿啊,你怎么看上去不开心?”
乔翼桥掏出手机,将银行余额展示在了乔锋面前,笑着:“我哪有不开心?”
乔锋的表情先是震惊了片刻,然后立即道:“Nonono,我太知道你这个表情了,你肯定遇到了一个有点难度的挑战,而且与钱无关。怎么,你是为情所困还是被人甩了?”
乔翼桥:“……”
咱不搞那些。男男女女,不健康。
“肯定是电影遇到了小问题吧,”乔锋随即一笑,“给你爹讲讲。”
说完,他就将手掌窝在了耳朵后面,闭上眼睛,做出聆听的姿势。
乔翼桥面对如此戏精的父亲,心情也好了不少。
当即把面临恐怖片的困顿给父亲讲了一遍。
乔锋听完点点头:“嗯,你的担忧很有道理,确实不能给国家丢人。”
乔翼桥笑着问:“所以,您有啥办法没有?”
“那当然没有了,”乔锋往床上一摊,“我又不懂电影,这辈子看过的电影加起来还没你一个月看的多。”
乔翼桥面露失望。
“但是!”乔锋挑了挑眉,“我推荐你去我们疗养院最恐怖的一间房看看,也许会让你有灵感。”
乔翼桥来了精神:“哪间房?”
乔锋故作神秘:“就是这层的尾房,那里面住了个怪老头。”
乔翼桥立即迈步:“我去瞅瞅。”
“行,”乔锋冲他招了招手,“别忘了跟那老头说一声,让他过来陪我玩拉大车~”
……
深夜,疗养院四层尾房。
乔翼桥站在门口,只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
当当。
乔翼桥轻轻叩响了房门。
里面€€€€€€€€的声音瞬间停下。
而后,传来一声:“进来吧,乔翼桥。”
握草?!
乔翼桥的鸡皮疙瘩瞬间撒了一地。
这里面的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乔翼桥吱扭一声转
动把手。
门开了一道小缝,然后他就像是每个恐怖片里作死的配角一样,迈步走了进去。
一阵阴风瞬间朝他吹了过来,他眯着眼进入房间。
然后,惊呆了。
整面墙上摆满了人脸。
还不是人脸!
是一个个细细勾勒的,或是青面獠牙,或是狰狞,或是如同野兽一般的人脸!
乔翼桥本来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
但此刻只觉得毛骨悚然,天灵盖起飞。
而其中一张人脸活了过来,轻轻向乔翼桥靠近。
并伸出一只干枯的手臂,捏了他的肩膀一下。
乔翼桥感觉整个身体都像是过电一样。
然后,他听到一道艰涩的声音从人脸之后传了出来……
“乔翼桥,”对方说,“果然跟你爸描述的一样,是玉树临风,看上去很年轻啊!”
乔翼桥:?
什么叫看上去很年轻,他明明也很年轻。
然后,他又紧接着说了句话。
“要是我的孙子还活着,应该也跟你一样高了。”
这话让乔翼桥忽然冷静下来。
他才看出来,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带着鬼怪面具的老人。
而这墙上的人脸,也是一幅幅面具。
有些他能看得出来,像是罗刹、黄鬼、牛头马面、甚至还有张飞、吕布等等,有些他辨别不出来,但看上去颇有些宗教色彩。
老者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副慈祥的面孔。
他拉着乔翼桥坐下。
“你爸跟我说了,你今晚可能会来找我,”老者缓缓道,“结果你就真来了,真好,要不我就要无聊死了。”
乔翼桥指着墙上的几十副面具,问道:“这些都是您画的?”
“是啊,”老者一笑,满脸的皱纹都堆叠在了一起,“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乔翼桥摇头:“不太了解。”
“你看了某国开幕式的‘阴间表演’吗?”
“看过。”
“他们表演的形式,叫作暗黑舞踏,可以说是一种阴间舞蹈,对于这种舞蹈的最本源有很多种不同的说法
,但其中一种比较靠谱的说法就是有参考我国最古老的鬼怪艺术之一,也就是我画的这些东西,”老者指向满墙的面具,“这些都是在傩(nuo)戏中要用的舞面具。”
“傩戏?”
“是的,傩戏,可以说是华国最经典的鬼怪艺术,”老者说着,面容中透露着骄傲,“这是一种从底层发展起来的艺术,最早出现在距今三千多年前,至今仍有流传,这种文化甚至渗透进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不仅仅是傩戏,更可以说是傩文化。”
乔翼桥这才明白。
为什么他胆子这么大,又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的人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会感觉到这么恐怖。
原来这是一种来自DNA深处的恐惧。
傩文化甚至可以说是华国的鬼怪文化的集大成者,确实是……挺吓人的。
看着这些充满浓浓中式色彩的诡异面具,乔翼桥又问:“叔叔,请问您是什么人啊?”
“我?”老者笑笑,“我的名字不重要,我只是傩文化的一个传承人罢了。”
说完,老者拿起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看向乔翼桥:“我给你来一段傩戏?”
乔翼桥点头:“请。”
老者一边哼鸣,一边起舞,口中还念念有词,像是说唱着什么。
在昏暗的灯光之下,阴风阵阵。
老者的表演像是在驱逐什么,又像是在和什么人对话。
他时而将身躯压低,拟作兽类,又时而站起,宛如力士。
仅仅是短短几分钟的傩舞,就已经让乔翼桥的鸡皮疙瘩又都起来了。
平心而论,傩舞和傩戏并不是直接的恐惧,但却足够令人毛发悚立。
这本身就是一种全方位立体的艺术,只要身处其中,你就会感觉到诡异与……美。
乔翼桥又细细看向这些面具。
虽然诡异,但都能见到一笔笔细细的勾勒,每一个面具都融合了工笔、简笔等等多种技法……一个个看过去,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拽入了傩的世界一样。
老人坐到了乔翼桥身边,问他:“感觉如何?”
乔翼桥实话实话:“感觉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