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慷慨。
“呵。”他被气笑了。
“我把歌给你的时候,应该没让你把署名权一起改了。季淮,这种行为算剽窃。”
季淮一下将手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中,停顿几秒,带着讨饶笑了:“你在生气?抱歉,这件事确实是我欠考虑。这几年内娱行情你也知道,我的公司受到环境牵连不景气,然然,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知道我有多难。”
“好在许秋瑶争气。她现在最需要好的作品来提升知名度,打造原创歌手的标签。这次没事先跟你商量是我冒昧,你最近有空吗?我要去瑞士谈个项目,想去滑雪吗?”
沈舟然脸上的表情越发冷淡,闪过一丝嘲讽。
一句话连消带打,示弱的同时还捧了他一把,最后抛出个诱饵等他上钩。
要是恋爱脑在这,此时已经被“他需要我”的情绪冲昏头脑,欢欢喜喜应下这个跟季淮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认识季淮十几年,对方在他面前永远一副温柔体贴的大哥哥模样。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恐怕一辈子他都认不清对方的真面目。
心一点点冷下来,面上覆了层寒霜,沈舟然直言:“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让你的艺人承认这首歌不是她写的,把我的名字署上,为自己的行为公开道歉。第二个就是,我把歌收回,许秋瑶不再拥有演唱权,歌曲要下架。我会告诉所有人她是在抄袭。”
如果季淮选择第一条,沈舟然就当被狗咬了,不再追究。他手上的歌大把大把,用其中一首买断两人之间十几年的感情,物所超值。
但季淮无法接受。他坐直身子,声音降了几个温度:“你是认真的?”
沈舟然强硬:“你可以试试我有多认真。”
电话那头沉默了。
半晌,季淮的声音重新带着笑意,温柔唤他:“然然,我不想选第一条。”
“但是第二条,你确定网友们会相信出道后无绯闻的一线女明星,还是周旋在众多男人之间、名声并不好听的你?你没办法证明这首歌写作的时间线,人们只会认为你是想红,蹭流量碰瓷,你会被骂得很难听。”
“不会有人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你只会激怒极端粉丝,他们会人肉你,在网上暴露你的地址电话,你之前的过往会被扒的一干二净。他们将无孔不入,持续侵|犯你的生活。”
“现在应该是我来问你,然然,”季淮的声线像嘶嘶吐信的毒蛇,阴冷黏腻,“你会选择哪一条呢?”
“坚持你的想法,还是跟我去滑雪?”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到孙叔能清晰听到话筒对面季淮的声音。
他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进去把人从话筒里揪出来狠狠打一顿。
怎么能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少爷到底都认识了些什么人啊。
沈舟然冷静道:“看来我们谈崩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毫不退让,季淮脸上的从容缓缓褪去,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点燃:“然然,你在发脾气对吗?抱歉,这不是我的本意,但你要知道我不仅仅是一个人,身后还有一整个公司要养活。”
“许秋瑶现在正处于事业发展阶段,对整个公司发展都很重要。然然,你能不能委屈一下,帮帮我?算我欠你个人情,你想干什么我都依你。好不好?”
他抛出了个自认沈舟然绝对不会拒绝的条件。
不得不说季淮有一把好嗓子,当他柔下声音哄人时,神仙也会心动。
可沈舟然不是。
他说:“既然如此,我们法庭见。”
直截了当挂了电话。
季淮看着猝然被挂的电话,脸上表情不显,眼却缓缓暗了下去,他吸了几口烟。
沈舟然身上的变化确实反常,出乎他的意料。
应该问问梁思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也没把沈舟然的话当真。
两人的聊天不欢而散,沈舟然挂断后对气愤又担心的孙叔说:“我累了,想睡一会。”
孙叔连声答应:“好好好,快休息休息,睡一觉起来什么事都没了。”
知道孙叔在宽慰自己,沈舟然一点点抿紧唇。
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他得先养好身子,才有精力把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孙叔看着裹在被子里的人,无声叹息,在沈舟然沉沉睡去后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部转述给了沈骆洲。
收到消息时,沈骆洲正站在出租屋的洗手间门外。
他看了眼孙叔发来的消息,表情并不见意外。沈季两家是世交,认识季淮十多年了,要是连他是什么人沈骆洲都看不清,这总裁的位置他也别坐了。
只是之前季淮还会为了某种目的在沈舟然面前装一装,沈骆洲也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却是连装都不想装了。
他发了条消息,摁灭手机,推开洗手间的门。
他不止找人换了门,也让家政上门打扫过了,当初事发时的血腥狼藉尽数被掩埋,卫生间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整洁如新。
沈骆洲还清晰记得那天的兵荒马乱。
他曾经用自己赚得第一桶金给沈舟然买了块电子手表,上面可以实时监测佩戴者的心跳、血压、睡眠质量等数据,还有定位功能,并通过账号实时传达到检测者手机上。
因功能特殊市场上没有售卖,他当时是找朋友定制的,甚至还被朋友嘲笑过对沈舟然的保护太夸张。
但没想到,就是这块手表起了作用。
自从两人划清界限后,他把检测权限移交给了孙叔,是孙叔那天晚上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本来他都睡着了,但手机突然报警,检测到沈舟然心跳不正常,血压急速降低,已经打了110和120赶过去。
沈骆洲听到这个消息后愣了几秒,很快冷静下来,让孙叔转接成视频电话。
警察踹开卫生间的门后,他看到了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水龙头开着,滴滴答答往浴缸里进水。水已经多到漫了出来,沿着浴缸稀稀拉拉流到地上,淌过门口那些人的鞋底。
那也不是水的颜色,是血跟水混在一起的半透明色,却并不清透,而是浑浊、黏腻,让人想吐。
沈舟然就泡在那缸血里,皮肤苍白发皱,白色上衣染成了淡粉色,是用他的血上的色。
手臂软软垂在浴缸边,脑袋歪在一边,像睡着了。
孙叔手颤了几下,险些拿不稳手机,画面一直在抖动。
“去看看人怎么样!”
沈骆洲说这句话的时候警察已经冲了上去,随后医生也赶到了,现场一片混乱,每个人的脚踩来踩去,把沈舟然的血踩得污脏发黑。
没有人听到沈骆洲的话。
可又好像有人听到了。
昏迷中的沈舟然短暂挣扎着清醒过来,头往孙叔的方向偏去,嘴唇嚅动了几下,再次失去意识。
沈骆洲有一秒钟的时间与那双黑眸对上视线,整个人忘了反应。
那个口型,分明是在喊他。
“……哥……哥。”
就是那一瞬间,让沈骆洲觉得,沈舟然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为了这点奇怪的想法,他定了最近的一班航班飞回来,整整42个小时没有入睡,却丝毫没有睡意。
在飞机上看着太阳冲破云层时,沈骆洲心中蓦然浮起一个念头。
他的小乖,是不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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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明几净的病房,空调开得温度正好,不冷不热。
一截手腕伸出,层层纱布一点点拆下,越到下面血就越多,浸染出一团又一团的色块,在白色纱布上格外醒目。
莹白如玉的指尖轻轻拽掉了最后一点遮挡,纱布下的伤口暴露在视野中。
黑色针线强行将皮□□合在一起,红色肌理翻起,明明是一个月之前的伤口,却有血源源不断从里面流出。
一股又一股。
沈舟然抬眸,直直看着前方,那双清冷勾人的丹凤眼中浸满了泪水,眼尾发红,苍白唇瓣一张一合:
“疼……好疼……救救我。”
低低的啜泣萦绕在耳边,像一个无法倾诉、被枷住的灵魂在徒然挣扎。
梁思砚猛地惊醒。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努力从那副画面中挣脱。等冷静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这算什么?自己怎么会梦到沈舟然?
还是对方的怨念在作祟?
梁思砚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手搓了搓脸,想把沈舟然哭着看着他的画面从脑子里清除,却无济于事。反而他当时隔着玻璃,对孙叔一遍遍说不疼的画面逐渐清晰,跟哀哀落泪的他重叠在一起。
长长的眼睫上挂着水珠,哭泣却是无声而压抑的,泪划过他的肌肤,却迟迟不肯落下。
“我到底在干什么……”梁思砚撸了把本就凌乱的头发 ,拿出手机才发现已经下午两点了,通宵的头疼折磨着他。
昨天一起玩的朋友每一个发消息的,都睡死了,只有一个小红点静静亮着。
【沈舟然:孙叔请假了,需要你过来。】
“你们沈家就缺那几个护工钱是吧。”梁思砚咬牙说完,在床上呆了会,还是去洗漱了。
就当是日行一善,照顾病弱残。
才不可能是因为做了梦可怜沈舟然,他这种人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已经出家门的梁思砚完全忘了自己前天才因为沈舟然上楼忘了自己,说过谁先低头谁是狗的话。
孙叔今天家里的小孙子过生日,请了一天假,本想找个临时护工来,却被沈舟然拒绝了。
他已经恢复的差不多,顶多身体虚了点,没必要让人亲力亲为照顾,更何况还有个梁思砚能用。
梁思砚快吃晚饭的时候才来,买了饭带上来后就一直坐在角落里打游戏。
他每天抱着让沈舟然一定原谅自己的决心来,又最终铩羽而归,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沈舟然看在人安静不少的份上,也就随他去了。
不过……
沈舟然望向坐在椅子上跷二郎腿打游戏的梁思砚。
对方一愣,快速低头假装无事发生继续打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