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之下 第23章

相比曾经大动干戈的竞争,这种口头式抹黑就显得低级了许多,大概也是因为费用收紧,没钱去买黑通稿了。

如今的向恒分公司也不同于以往,法务部裁员后都没有人盯着这些竞争对手了。

匡延赫花十分钟做了个决定,问唐蕴:“明天有时间吗,陪我去墨香和景明看看。”

他想亲自去实地考察一下,好确定究竟是谁在背后造谣,不过他对如何取证,哪些属于有效证据并不是很了解,只能委托律师陪同。

唐蕴是个聪明人,立刻会意:“明天我有两个庭要开,后天陪你行吗?”

他能这么快做决定并不完全因为请他帮忙的人是匡延赫,另一方面,向恒被人恶意造谣抹黑的可能性很高,如果真能拿到证据,匡延赫大概率会把这个案子交给他负责,这又将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匡延赫点头道:“可以,那等你空了联系我,我去接你。”

唐蕴瞥了一眼他受伤的手:“还是我去接你吧,到时候我们就各自扮演消费者,看看他们销售的口径是不是都统一,如果是的话,就可以用作证据了。”

匡延赫说:“你跟我一起吧,别分开了。”

唐蕴听了有一点儿高兴,但更多的是好奇:“为什么啊?”

匡延赫面不改色地说:“因为我不会撒谎。”

“什么啊!”唐蕴既委屈又想笑,“搞得我好像很会撒谎一样。”

匡延赫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是律师。”

这又是什么理由?

唐蕴瞪大了双眼,脸都要气热了:“我是律师,我又不是骗子!”

匡延赫开玩笑说:“你们不是很擅长把黑的说成白的。”

唐蕴还真没少听见别人说这话,尤其是他给犯罪嫌疑人作辩护的时候,什么难听的话都有,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会生气,后来就无所谓了,但他还是佯装出愤怒的样子,将筷子横过来,拦在匡延赫脖颈前,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匡延赫赶忙地往后退了一点,笑道:“夸你口才好呢。”

“我谢谢你啊,你太能在律师的雷区蹦迪了。”

匡延赫不再逗他,望着唐蕴的眼神颇为真诚:“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组队?”

既然都把话说成这样了,唐蕴也没什么理由拒绝。

“只是……我们两个大老爷们结伴去买房,销售会不会觉得有点儿奇怪?到时候我们是不是得伪造个身份?”

唐蕴知道房企销售都会全方位无死角地把客户信息打听个遍,好精准锁定目标。

“看来你很专业嘛。”

“一般一般啦。”唐蕴很谦虚地吃了口水果。

匡延赫的食指和中指支着下颌,很认真思考片刻说:“要不这样,我是土大款,你是我在外面包养的纯情大学生,你觉得怎么样?”

唐蕴惊呆了。

这是不会撒谎的样子吗!啊?

第二十一章 宝贝

说是计划,但大多数时间,两个人就只是坐在一起胡侃而已。

身为律师的唐蕴一直被人误解成擅长颠倒是非,临场反应迅速,演技封神的那类人,但实际并不是这样,每一次上庭前,他都会花很长时间的准备辩护意见,预设对方辩护人、检察官、甚至是法官的反应,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罗列一遍,想好应对的方案。

唐蕴很担心自己露怯,所以让匡延赫配合着演一下销售员的角色。

然而两个人的脑洞太多,话题无数次跑偏。

到最后,匡延赫实在是困得不行,眼皮都快要掀不开,撂下一句“算了算了,到时候见机行事”后,目送唐蕴离开。

临睡前他刷了个牙,身体微微前倾,对着镜子检查脸上的伤口,液体创可贴微微地翘起一点边,令他这个强迫症感到十分难受,只好撕了下来,从医药箱的最后一层翻出普通的防水创可贴。

他一直都知道家里有这种普通创可贴,即使只有一条胳膊也不难操作,但他几个小时前,还是鬼使神差地找了那瓶从来没用过的液体创可贴出来,下了楼。

至于目的是什么,他自己也难以描述,大概是被闫楚那一下砸坏了脑袋,亦或是唐律师老家是苗族的,给他下了什么蛊吧。

他的手脚变得很不听话,自顾自地下去了。

不过他也不后悔,毕竟得到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赞美。

虽弄不清楚“刻薄”和“好看”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但一想到自己用开玩笑的口吻让唐蕴扮演他的小情人时,唐蕴那瞬间红透的耳朵,实在可爱。

匡延赫回想着这一天的种种,飘飘然地笑起来,摘掉隐形眼镜躺到床上,很快便睡了过去。

周二这天,唐蕴出乎意料的忙碌,不过这也是他习惯了的日常。

执业律师四个字听起来相当高大上,但说白了,就是相对体面一些的服务行业,有时候唐蕴甚至觉得自己和健身房的销售差不多,永远都要用笑脸面对那些神经兮兮的客户,同时还要忍耐客户在一天之内转变八百个想法。

有位客户上周就加了他微信,说周一到律所找他,但到了周一又说临时有事不来了,推迟一天,周二上午准时到。

可是唐蕴一直忙到中午吃饭也不见有人来找他,于是在微信上问了一下那位客户,那人也不解释一下为什么不来,只承诺一句:下午三点之前一定来。

可去你妈的吧。

即使是标的金额两百万的案子,唐蕴也不想接了,他生平最烦这种不守约的客户,这样的人脑袋里并不存在时间观念,把律师当成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佣人,亦或是在各家律所间比价。

根据经验判断,这样的客户很难伺候,唐蕴把这傻缺客户转给前台,直奔停车场。

在出发前,唐蕴把囤在车里的奶茶和零食袋子全都清理了一番。

垃圾并不全是唐蕴的€€€€有位同事的汽车前几天被刮蹭了一下,送去4S店补漆,这两天都坐唐蕴的车上下班,这位英雄上庭前十分容易紧张,需要摄入大量甜食,所以副驾车门把手下的空间就成了垃圾储藏区。

丢掉垃圾袋,唐蕴又往车里€€€€尤其是副驾驶位置喷了点香水。

以免被匡延赫闻到什么异味,误以为他是个邋遢脏鬼。

他依然很清楚自己和匡延赫是没可能的,就像橘子树永远不能开出桃花,但一想到要见面,总忍不住想要在对方心里留个好印象。

快到帆船大楼时,唐蕴给匡延赫发消息,匡延赫回了个“嗯”。

很凑巧,当唐蕴的车驶向保安亭时,匡延赫从旋转的大门走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贴合他们今天作为购房者的身份,匡延赫并没有穿他经典的衬衣和西裤,而是换了件较为宽松的短袖,斜跨一个运动背包,腕上那块三百多万的百达翡丽换成了三千多的新款Apple Watch€€€€这也许是匡总家里能翻出来的最便宜的配饰了吧?

短袖和表带同色。唐蕴发现匡延赫好像很喜欢那种暗暗的绿色调,家里的窗帘、餐具、沙发、地毯、甚至是手机壳……

唐蕴能想起他家中很多带绿色的细节,并且协调出一种很高贵的味道。

就像他本人一样,即使套了件很素的衣服,那款款步伐,乱中有序的发型,器宇轩昂的姿态,都在悄悄告诉别人,他很有背景。

匡延赫的右手露在外面,纱布拆了,伤口用体育生们常用的肌内效贴布卷了一圈。

也亏他想得出来这办法。

这么压着伤口,会不会疼啊?

“等很久了吗?”匡延赫钻进车里时,问了一句。

“没有,我也是刚来。”唐蕴今天很难得的,没有在匡延赫身上闻到什么味道。

“你车里很香。”匡延赫扣上安全带说。

那可不,专门为你喷的。

唐蕴满意地笑笑说:“车载香薰的味道吧。”

匡延赫:“感觉很像是乌木沉香后调。”

“……”这人是狗鼻子吗?这么灵!

不过转念一想,一些很经典的香水味是很好辨认的,想必匡延赫也用过这款。

唐蕴装傻充愣,转移话题道:“你胳膊上的纱布怎么拆了,已经好了吗?”

“没事,本来就是一点小伤。”匡延赫甚至动了一下手腕说,“我怕被那边的销售认出来。”

唐蕴定了个目的地,启动汽车:“又不是一个楼盘,销售也不可能是同一批啊。”

“那天活动现场拍视频的人很多,保不准有人录下来传到了网上,保险起见吧。”匡延赫从包里拿出一顶宽檐渔夫帽,还有一副墨镜。

“嚯,你这装备够齐全的。”

唐蕴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匡延赫的鼻梁不知道是遗传了谁的基因,又高又直。

唐蕴之前曾经听一位研究面相的老人说,男性鼻梁高挺是财运撅起之象,这样的人往往很有自己的主见和逻辑,同时责任感也比较强,在工作上,他们会以最认真的态度去对待,由于自身能力强悍,眼光也比较高,且注重精神与名誉。

唐蕴因此注意过身边那些鼻子格外高挺的男人,第一个就是他师父江峋,这人办事出了名的严谨高效,一天只需要睡三四个小时就能精神满满,能力强悍到让同行望尘莫及,年纪轻轻做到律所主任级别,声名远扬,随随便便给人介绍案源都能抽几十万的提成。

还有不少富商客户,即便是老了,面部肌肉松弛,可他们的鼻梁骨还是比普通人高出不少,显得格外威严。

虽然这样的面相研究肯定没有得到过科学的论证,但唐蕴还是很迷信地猜想,匡延赫的鼻子长成这样,大概也像江峋一样,很有主见和能力,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干成才行。

“你要吗?”匡延赫拍拍他的背包,“我里面还有一套,给你备的。”

“我就不用了吧……”唐蕴今天的头发是特意卷过的,还喷了定型喷雾€€€€倒不是特意为了见匡延赫,凡是要上班的日子,他都会€€饬一下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更老练、沉稳,这样客户才敢把案子交给他。

天知道那帽子摘下来以后会是什么德行,唐蕴拒绝道:“那天我又不在现场,况且我们两个人都这么一副见不得人的装扮,也挺奇怪的吧。”

“那随你。”匡延赫将背包的拉链拉上了。

他对唐蕴的车已经很熟悉了,把原本一首慢悠悠的哀伤情歌换成了和今天天气很符的《晴天》。

周杰伦唱到副歌部分时,突然跳到了下一首,匡延赫“哎哟喂”一声。

唐蕴很无奈地说,自己平时不用这个软件听歌,让匡延赫换个软件换首歌,但匡延赫却固执地为唐蕴的账号冲了个年费会员,只为听一首《晴天》。

唐蕴顿时觉得那面相说太准了,凡是匡延赫想做的事情,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办到,“钞能力”能解决的问题,在匡总这就不算障碍。

白捡了个便宜的唐律师:“匡总大气。”

“小意思。”

三点半,他们抵达墨香学府,唐蕴在车里停了一会儿,脑袋快速回顾一遍前两天演练过的台词,才与匡延赫并肩走进去。

距离开盘活动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售楼处略显冷清,干瘪掉的气球还黏在墙上,一堆礼品堆砌在铺着红布的长桌上,前面摆着好些没有砸开的金蛋。

两名年纪不大,妆容精致的女人坐在电脑后闲聊。

刚走近售楼处中央的沙盘,其中一位盘着空乘头型的女销售便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高跟鞋在瓷砖上踩出清脆的声音。

“两位好,欢迎参观万晟墨香学府,我是置业经理李勉,这是我的名片,请问两位是一起的吗?”

唐蕴点了点头。

“那两位先生贵姓呢?”

“我姓梁。”

“我姓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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