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番茄的时候不小心划到手了,刚才明明都不流血了,也不痛的,”裴柯用大拇指压着被划破的食指,伤口渗出一个圆润的血珠,“现在为什么又开始痛了。”
江之站起身,脸色并不好看:“手划伤了为什么不说。”
裴柯还没见过这样的江之,他愣了愣,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江之很快提了个医药箱回来。他把箱子往桌上一放,从里面拿了消毒水和棉签出来:“手。”
裴柯乖乖把手伸过去:“很浅的,应该不用消毒水吧。”
江之没应声,冷着脸把沾了消毒水的棉签往他被划伤的食指指腹上按。裴柯嘴上说不疼,伤口碰到消毒水的那一刻还是没忍住嘶了声。
涂完消毒水,江之又拿了张创口贴出来,动作利落地贴到他的伤口上。
裴柯本来想说把伤口晾在那儿等它自己愈合就行,可一看到江之那张阴沉的脸他就不敢说了。
“谢谢。”他说。
裴柯纳闷,江之这是在生气什么啊?面是他做的,被刀划伤的也是他,江之为什么要生气?
“裴柯。”江之突然连名带姓叫他,“你什么时候能知道难受或者受伤的时候要告诉别人?”
“……什么?”裴柯没反应过来,他沉思好一会儿才说,“我没告诉别人吗?我又不傻……”
“谁有你傻,”江之合上医药箱,把它暂时放到餐桌的角落,语气冷漠,“觉得不舒服也不说,最后见面会现场晕倒的人可是你。”
裴柯的确在一场粉丝见面会上晕倒过。那天他没吃早饭,又通宵录了节目,这么折腾下来他的低血糖又犯了,在台上站着站着突然就倒了下去。要不是旁边的队友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估计还得去医院挂骨科。
可是江之是怎么知道的?
裴柯正想追问,江之放在一边的手机响起来了。
江之看了一眼来电人姓名,接起电话,没有说话,像是在等对面先开口。
裴柯闭上嘴,安静地坐着吃面。江之打电话时并没有避着他,而是就那么坐在那里。裴柯很快就知道为什么江之为什么不避着自己了。
这人说的根本不是中文。
裴柯听不懂,但是应该就是德语。
江之面无表情地打完电话,把手机放回原位。
裴柯偷偷瞄一眼,觉得这人还是在生气。他越想越纳闷,这件事有什么值得生气的点吗?没有吧。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裴柯把手机设置成静音,这么安静的情况下他要是还外放就有些尴尬了。他刚按下静音键,就听到江之说:“对不起。”
怎么又跟他道歉了?
“我没有生气,我也没有生气的资格。我只是觉得,不管怎么样,你要是受伤了或者不舒服,应该告诉别人。”江之说,“而且你还是这么容易受伤的人。”
“……好。”应完这句后裴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于是继续埋头吃面。
沉默几分钟后江之问道:“小裴哥你生气了吗?”
“没有啊,”裴柯看着他,“我哪儿有这么容易生气。”
“等我一下。”江之丢下这句话后起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裴柯云里雾里地盯着他的背影,这又是做什么去了,又拿什么东西去了吗?
江之还真的拿了个纸盒过来。一个纯黑色的纸盒,仔细看的话能看出上面反光的花纹。江之直接把这只盒子递到了他面前,裴柯下意识伸手接住。
“这是什么?”裴柯问。
“打开看看?”
盒子的盖子是嵌在盒体里的,要打开的话得借助盖子边沿那根缎带。裴柯拉着缎带,打开了纸盒。里面放着一本书,封面的边边角角已经泛黄,这本书看起来年事已高,但外面却还被封着一层塑封膜。书的标题裴柯很眼熟,他很快想起来,他曾经在走廊尽头的书架上见过€€€€《Narziss und Goldmund》。
“是这本书?”
“这本应该就是我爷爷说的1930初版的那本。”江之说,“他在我十八岁的时候交给我的。这本书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所以费了不少功夫拿到这本初版。他当年告诉我,他在读完这本书后不再迷茫,并且遇到了一个从东方而来的美丽少女,他和那位少女后来成为了夫妻。”
“这盒子好像还有一层。”江之注意到盒子的底部还有一截缎带,他伸手扯住那截缎带,把这层底板取出后,他们发现盒子里还静静地躺着一只白色的首饰盒。
江之拿起那只首饰盒,打开后看到一只镶嵌着黑珍珠和钻石的水滴型银质戒指。
在他收到这只纸盒的那天他的爷爷就告诉他一件事,如果他认定一个人,那他就可以把这只盒子送给那个人,但在那之前,都不要打开这只盒子。他被告知这只盒子里东西象征知识与爱情。
江之心道那位古板的哲学教授原来还是懂得浪漫的。
他在心中念着书中让自己最为印象深刻的那句话,歌尔德蒙……让我今天告诉你吧,我是多么地爱你,你对于我一直有多么宝贵,由于你,我的生活变得多么丰富。
江之拿起那枚戒指,握住裴柯的手,将它戴到对方左手的中指上。
“作为赔罪,我把它们交给你了。”江之说,他把戒指戴到底,发现戒指的尺寸正好合适裴柯,“你看,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改好了。
歌尔德蒙……让我今天告诉你吧,我是多么地爱你,你对于我一直有多么宝贵,由于你,我的生活变得多么丰富啊!
€€€€黑塞《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
第20章
裴柯当然没有收下那枚戒指和那本书。
他不太了解珠宝,但一看这戒指上的黑珍珠的大小,还有作陪衬用的那些钻石,就算再不了解也能知道这枚戒指价值不菲。江之刚把戒指戴到他手上,裴柯就跟接到一颗烫手山芋似的,立刻把戒指摘下来放回它原本的盒子中。
“这种东西不能随便送人的。”裴柯教育了他一句,把戒指和书都放回那个黑色纸盒里,“你爷爷给你的诶。”
江之笑了笑:“给我了那不就是我的东西了吗。”
裴柯小心翼翼地合上盖子:“你爷爷要说你是不肖子孙了。”
“怎么会,我爷爷中文水平没这么好,说不出不肖子孙这个词的。”江之调整了一下坐姿,“他刚刚打电话过来用的也是德语。”
刚刚原来是爷爷打过来的电话。裴柯把纸盒推到餐桌中央的位置,防止自己一个不小心碰到它。“对了,那枚戒指,你爷爷买过来的时候是多少钱?”
江之思考片刻:“可能十几万?我也不清楚具体是多少。”
裴柯沉默了。江之爷爷会不会说不肖子孙这四个字他不清楚,但他知道那位老人家要是知道孙子随随便便就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人的话江之多半得挨骂。
“德国那边现在是不是还很早,你爷爷起床好早啊。”裴柯握着汤匙,在碗里搅了搅,“我之前有时候会去跟爷爷奶奶一起住,他们也起很早,这个年龄段的人是不是都醒得早啊。”
“我爷爷起这么早是为了思考哲理,他自己说的。”江之低头吃面,“可能哲学家都喜欢早上思考吧,一日之计在于晨,这话是这么说的对吧。”
裴柯睁大了眼睛:“思考哲理?”
江之嗯一声:“他在一所大学当哲学教授。”
两人吃完面后江之说既然面是裴柯做的,那洗碗应该由他来洗,这样才算是合理分工。说要合理分工后江之没给裴柯反应的时间,直接把两只碗叠在一起,端着走到流理台那边去了。
于是裴柯坐在餐桌边看手机。
“对了,小裴哥,”正在洗碗的江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说起来,你为什么前几天没有直播,是之前播太久所以休息几天吗?虚拟主播是不是也有每月直播时长要求来着。”
裴柯哪儿知道江之会突然问这么个问题,他莫名觉得做贼心虚,手机都没拿稳,差点掉地上。他飞速运转大脑,然后回答说:“因为我没有签公司,所以我没有老板也没有直播时长要求。前几天有点懒,然后我就自己给自己放了个假。”
“劳逸结合,挺好的。”江之说,“累了就要休息,不要逼着自己。”
“我知道的啦,小江同学。”
到底谁年龄比较大啊。裴柯腹诽。每次江之跟他这种话他总感觉江之才是两个人里更为年长的那个。
裴柯正刷着微博,刚看到一条感兴趣的微博就被连着弹了好几条新消息的微信给吸引了注意力。他点开微信,发现消息的来源是他们的家族大群。
裴柯的微信列表里有两个家族群,一个叫幸福一家人,是他和他父母的三人小群;另一个言简意赅地叫作家人群,里面除了他们一家三口,还有一群他见过几次,或者干脆没见过的亲戚。
他把聊天记录往上划了两下,知道了引起这群亲戚热烈讨论的源头是一张照片,照片的主角是两个婴儿。好像是裴柯哪个姨妈的女儿刚生了孩子,她的丈夫在群里给大家报平安,说生了对龙凤胎,现在母亲和孩子都睡着了。
裴柯也跟着发了句恭喜恭喜。没想到下一秒大家的讨论重点就到他身上了。
好事连连:@木可小柯啊,人家莉莉就比你大两岁,现在都结婚生孩子了,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什么时候带过来让家里人看看啊。
裴柯在心里大喊了一声不要啊,你们聊你们的就好了,为什么还能扯到我啊?
心平气和:你们就先别指望他了,这小子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再说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他要是不想找,那我们这些长辈也没办法逼着他找是不是?
宋媛发了这么条给他解围的消息后裴柯松了口气,果然是亲妈,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
一群长辈凑在一起总是有很多话题可以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最近要填报志愿了。
有个亲戚说自己儿子考了个670,正在发愁要报什么学校。有人回复说这成绩这么高,除了几所学校上不了,别的学校不是随便挑吗,让孩子自己挑个喜欢的学校就行了。那个亲戚又说不行啊,这成绩太差之类的话。
裴柯跟这个亲戚不太熟,就见过那么一两次。不过在群里倒是经常看见这个亲戚发言。他有点纳闷,这人平时不是说自己孩子只能考640左右的吗,高考都考670了那应该是超常发挥啊,怎么还说这个成绩差呢。
他还在纳闷,那亲戚又发话了,说成绩一出来就有朋友来要他孩子的笔记本,还不止一个人。
裴柯默默地退出了他们的聊天。
江之刚好洗完碗,擦了手,走到冰箱旁边,从里面拿出一盒冰淇淋,轻轻放到裴柯面前:“吃点冰淇淋。”
“谢谢。”裴柯放下手机,把盒子上自带的勺子拆下来,扭头一看,江之面前的桌上空空如也,他问,“你不吃吗?”
“我过会儿吃。”
裴柯咬着木勺:“我刚刚在看亲戚聊天,有个亲戚,他儿子好像考了670分,我记得他儿子平时都是考640的,这次高考明明考得挺好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成绩很差。”
“就是在炫耀而已,”江之说,“你要是顺着他的意思说,哦,那确实很差,他肯定会跟你着急。”
裴柯恍然大悟:“这样子。”“这种贬低式教育家长还是挺烦的,”江之低头看手机,“时间一长,他们家的孩子估计得怀疑自己的。”
“我也觉得。”裴柯点点头,把木勺插回冰淇淋里,“你父母应该不是那样的吧,我感觉你父母应该是那种很会教育孩子的。”
“我小时候在德国跟爷爷一起生活,回国后才跟他们住一起,不过我父母是散养式父母,他们都没怎么夸过我。”江之把手机锁屏,慢慢地靠近到裴柯身边,“不然小裴哥你夸夸我?”
江之靠得很近,近到裴柯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等等等等,你靠太近了。”裴柯把江之近在咫尺的脸推开,“你爸妈平时都不夸你的吗?”
“他们都不管我啊。”
“那你成绩还那么好?”
江之假装思考:“因为我聪明?”
裴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就该知道江之不是什么谦虚的人。看着江之那张满是笑意的脸,感觉这人跟只大金毛似的,突然福至心灵地伸手捏住江之的脸。他用的力气不大,不至于在对方的脸上留下印记。
江之愣了愣,被他捏着脸所以说话的时候有点不清楚:“小裴哥?”
“我有问题想问你。”裴柯说。
“什么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之前在粉丝见面会的时候晕倒了的?”裴柯非常认真地问道,“我们那时候粉丝都没几个,也没上过热搜什么的,你为什么知道?”
“因为我是你的粉丝。”江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粉丝关注偶像,去偶像的见面会很正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