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降谷零,要冷静。
降谷零从旁边拿起了电脑,这是风见裕也特地给他带出来的御山朝灯平时用的工作机,银色的机身,角落里刻了御山朝灯的名字首字母。
降谷零的手指划过那个痕迹,打开了电脑。
这台电脑是专门用来办公使用的,什么个性化的私人订制都没有,开机密码是御山朝灯的警号,属于非常普通但是又不会有什么人能记住的密码。
降谷零按照分类文件里的日期找到了鹤城议员案的报告,最后编辑日期是御山朝灯打电话给他辞职的那天。御山朝灯工作一向利落,前一天的案子,第二天就会把报告交上去。
他又重新看了一遍御山朝灯的报告,公文这方面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简练又明确。降谷零从手机上找出新闻对照,御山朝灯的内容是在某处发现了某物,报纸上就会将这个内容扩充,整个下来像是一部小说一般。
撰写出这篇新闻稿的人,必然是看过御山朝灯的报告的。而有权将报告调出来的人一共也只有几个人,再算上知道他身份这个条件,降谷零将怀疑的范围缩小到了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他的直系上司黑田兵卫,一个是前零组成员,目前担任警察厅次长,职位是警视监,相当于警察厅长官副职的松浦银造。
黑田兵卫当初将他招揽进零组,这么多年下来,降谷零没办法
产生任何怀疑他的想法。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松浦银造了,但是这位就更没有理由做这种事了,现在的警察厅长官快要退休了,几乎所有事务都是由次长处理的。等到一年半后长官退休,次长几乎是稳上的。
松浦银造今年才五十二岁,做两年警察厅长官,下一步去竞选首相的资历也足够了。
哪怕是和组织勾结,也没必要现在就勾结。更何况如果那个人想处理他的话,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的手段,还将御山朝灯牵扯进去。
降谷零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忽然他的车窗被人敲响,降谷零一怔,迅速地转过头,却对上了一双碧蓝色的笑眼。
-
深夜,松浦银造小心地起了身,将被子原样放好,然而还是吵醒了身边的妻子。
女人的声音带着困倦,问道:“怎么了?”
“突然想起来有个文件没处理,你先睡吧。”他镇定地说道,声音听不出一点不对。
“什么东西啊,明天再看不行吗?”女人咕哝了一句,但也没管他,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松浦银造给妻子掖了掖被角,离开卧室到了书房。
二点整的时候,他的手机响起了电话。哪怕早有准备,他还是被吓得浑身抖了一下,冷汗直接冒了出来。
不显示号码的来电,甚至他想办法去追寻也无法追到……当然没查到的时候他还松了口气,就算追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他敢去反抗恶魔吗?
不过是求个心安而已。看吧,我努力过了,只是没能做到,所以被威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松浦银造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接起了电话。
[你做得不错。]男人低沉的声音从那边响起,夸赞道。
“……我的女儿,能让她回来吗?我妻子已经在怀疑了。”松浦银造的手搭在了桌子上,在他手边不远处,放着一张全家福的照片。
他和妻子,两个儿子,还有年仅十五岁的幼女。
女儿出生的时候他已经不再年轻了,抱在怀中的小小的纤细的生命,让他感受到了生命的重量,也是从那时起,松浦银造决心脱离那个组织的控制。
他是公安,天生就有反抗的优势,他完美地脱离了组
织,甚至还没遭到报复。最初的几年他也是提心吊胆,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也渐渐忘记了那些过去,承担起自己身为公安的职责。
直到女儿失踪。
刚听说女儿没有去上学的时候,松浦银造心里就是咯噔一声,果然,他很快就收到了那个组织的乌鸦邮件。
和妻子说女儿去参加了一个封闭式的夏令营,因为从女儿出生起,就是他照顾的更多,妻子非常自然的相信了他。
然而他每一天,日日夜夜,内心都在焦灼着。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个组织的性质,无论是身为前成员,还是身为公安,女儿大概凶多吉少,但是他仍旧怀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
[这个嘛……还得考虑一下。]
“那……能让我听听她的声音吗?”松浦银造哀求道,在警察厅一人之下的次长先生此时也佝偻了身体,向着曾经的同事露出了脆弱的一面,“杜本内,拜托你了,看在我们曾经搭档过的份上。”
[搭档?]杜本内哈哈大笑起来,[你也配吗?]
“对不起,对不起。”松浦银造唯唯诺诺地说道,他早就没有尊严了,他眼睛热了起来,“如果有什么,请把我的女儿放回来吧,我可以死的。”
[那可不行,你暂时还有用。]杜本内的声音异常地冷酷,[你会背叛的事,那位先生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但是他谅解了你,就是为了今天的这一步棋。只要做好那位先生的要求,你的女儿会活着回来的。]
电话被挂断了,松浦银造呆愣地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晃了晃身子,跌坐在椅子上,他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为自己犯过的错,为自己的无能。
痛苦并没有用,他知道自己是在为虎作伥,但是事到如今他没有办法,哪怕只有微弱的希望,他也要去试试。
松浦银造打开了电脑,房间的灯却亮了起来,他一愣,抬头的时候,看到了妻子站在书房的门口默默流着泪。
妻子扑到他的怀里,浑身颤抖着。
松浦银造闭上了眼睛,伸手拍了拍妻子的后背:“没事的,相信我。”
-
御山朝灯醒过来的时候,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恍惚了几秒,总算
是想起来自己是在监狱里。
记忆开闸般进入大脑,他坐了起来,手腕上银手镯的链子发出一串声响,在极静的监狱里非常的明显。
他那时只是想躺会,没想到自己真的会睡着。御山朝灯觉得大概是他用了能力的缘故,虽然莫名的已经不会晕了,但对身体的消耗还是有的,所以才会莫名其妙的睡着。
御山朝灯看了眼对面房间,这边晚上是不给关灯的,很轻易能看到深蓝威士忌也平躺在床上,像是在睡觉的样子。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呢?
御山朝灯想看眼手机,却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被收走了,他没有戴手表的习惯,看来以后还是去买块表比较好。
他记得睡着之前,深蓝威士忌说了句‘现在还不到八点’,他那边是有表的吗?
御山朝灯开始思考叫醒深蓝威士忌问对方现在几点了是不是有点不道德。
不过他很快就不纠结了,之前带他过来的那个狱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门口,两人对视后,对方将门给他打开了。
……
在往外走的路上,御山朝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铐,问道:“应该不是要放我出去吧。”
“抱歉,是有人要见您。”狱警公事公办地说道。
“大半夜?”
“已经快五点钟了。”
御山朝灯有些槽多无口,好在他的人设是个面瘫,表现冷淡点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他被带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中间隔了一块玻璃的标准审讯室,房间门在他身后关上,背对着他的人转过了身,御山朝灯愣了一下。
“次长。”他垂下了眼说道。
松浦银造抬手让他不必寒暄了:“坐。”
御山朝灯没客气,直接坐了下来,他的坐姿很好,坐下的时候后背也是直挺的,看着就让人心喜。
警校里也会教导仪表的,但毕竟只有那一年半载的,大部分人毕业后还是该怎样就怎么样。
御山朝灯大概就是天生适合当警察的那类人,正直冷静,能力优秀,样貌也好,拍下来当宣传照,来年警校的报名率得翻番。
然而现在却因为某些没必要的事情待在这种地方。
可
松浦银造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比起来自己的家人,牺牲一个虽然很有前途,但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普通警察也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
而且只要御山朝灯稍懂变通配合他,那么将对方捞出来也不难。
他严肃了表情,用锐利的眼神盯着御山朝灯:“波本的事情,你我都是知情者,御山警官。”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二年前,警视厅公安部搜查官诸伏景光,在执行秘密任务时差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怀疑警视厅内部有人在搞鬼了。”
他从旁边拿出一沓A4纸,从玻璃隔断下方的缝隙塞了过去:“很快,我发现了。不仅是诸伏景光,从很久之前起,就已经出现了泄密的情况。”
御山朝灯接了过来,翻了几页,里面大多是警视厅的重要案件,无一例外都是失败。他随便挑了最近的那张快速阅览了一遍,和松浦银造说的一样,的确像是情报泄露导致的失败。
他将手里的文件放下,抬头问道:“这说明了什么?”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那么我就不拐弯抹角的直接说了。”松浦银造双手在桌面上交叉,拇指互相摩挲着,他冷静地看着御山朝灯,“我怀疑降谷零。”
御山朝灯挑起了眼睛,灯光映照在金眸中,形成了一圈白色的光环,衬得那双眸子更加冷漠。
如同神明般冷淡的眼神,松浦银造一瞬间被这个年轻人吓了一跳,但话已经说出口,无论如何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你是他的副官,可以说是最了解他的人。你在和他交往的这四年里,有没有发现他不对劲的地方?”
做这种事似乎也没那么难,松浦银造如果真的是有良心的人,也不可能心甘情愿的加入组织了。
“任何事都可以,只要是有用的证据,我现在就可以释放你。”
御山朝灯将文件合上,手也同样搭在桌子上。他的手腕纤细白皙,扣着一副与那双手并不相符的手铐。
从中间的玻璃划分开来,将罪犯与警察分割的清清楚楚。
“您是要让我做假证吗,次长。”御山朝灯盯着他,说道。
“你胡说什么,我分明是、”
“降谷先生是什么
样的人,你我都再清楚不过,当年既然肯交付给他这么重要的职责,为什么不给他相应的信任?”御山朝灯打断了他的话,他将桌子上的纸卷成筒状,“这些案子没有一件确凿的证据说明与他有关,而我能找出他为你们做的更多的事,来证明他对警方的忠诚,捕风捉影的事情,也能拿来怀疑吗?”
松浦银造第一次见到御山朝灯说这么多的话,每一句他都无法反驳。
“最近的那两件,确实提到了波本的名字。”松浦银造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我不能刚过任何可能的犯罪。”
松浦银造就是御山朝灯最不喜欢的那类警察,御山朝灯对他也没什么好态度了,哪怕对方是他的直属顶头领导。
“这是欲加之罪。我有理由怀疑,您是在故意往他的头上泼脏水。”御山朝灯平静的说道,他转过身去,拒绝与他继续交流,“请回吧,让我那种不要脸的谎,直接给我判死刑比较快。”
“别不知好歹。”松浦银造的脸也黑了下来,他的语气也阴冷起来,“你想被关一辈子吗?”
“被关一辈子,我也不会做狗的。”御山朝灯说道。
“你最好永远都这么有骨气,没办法判波本,判你还是轻而易举。”松浦银造放下一句狠话,但是又考虑到,御山朝灯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最终还是留了余地,“给你二天时间重新考虑。”
松浦银造离开了,关上门的时候,御山朝灯看了一眼。
问题似乎比他想象的更严峻,次长这样的职位都能被收买,他们这边实在是很不占优势。
甚至于他说出来都不会有人信,这也是松浦银造敢直接来找他的原因。
不做假证,下一个被污蔑的就是他了,而且他明面上还是因为鹤城议员的事进来的,想给他定罪只要让鹤城议员无辜就好,总归那人都已经死了。
御山朝灯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得快点将这件事告诉降谷先生才行,如果早知道是这种情况,他当时就抓紧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