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和宫里其实也差不多,宫里人人都觊觎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那江湖便会有人一直紧盯着那天下第一的宝座。就算所有人都知天下第一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做的,可先前每年前来问剑又或者要和宫晏决一死战的人不在少数。
只是很可惜,来的人全都失败而归。
问剑失败尚可留一命,若是决生死便只能活一人。
韶梅跟了宫晏很多年,她将这一切看到眼里。
天下第一,天下第一。
可如今天下第一再也不挥剑了,这又何曾不是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悲哀。
“主上,韶梅斗胆再问您一句。”
韶梅想了许久,稍稍低下头,恭敬道,“您是不是真的想留在这宫里?”
“我?”
宫晏听到这问题有些意外,毕竟自从来了这便从未有人这般问过他。
留在这宫里吗?要是放在以前宫晏定是不愿的。
可如今他不愿又能怎样?似乎一切都已经是身不由己。
他孤傲惯了,如今却只能顺着那人来。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怎么想的你难道看不出?”
宫晏觉得韶梅这般聪慧,不比风灵那笨丫头,怕是早早就已经看出了点什么。只是如今才大着胆子问他罢了。
“可是......主上,你若留在这,你便不是你了。”韶梅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
这世间总会有这么多变幻无常之事,早知今日,当时那避水山庄的大小姐让宫晏替她嫁入这皇宫的时候她就会尽力阻止。
“主上,江湖应当远离朝廷,您这样是犯了大忌,若是被人知道整个天下都会大乱的。”
“我知道,韶梅。”
宫晏听到这话,也是不住叹了口气,这世道箍束太多太多,任凭他怎么走都走不出其中,“只是这天下甚是无趣,而我也不是个好人。”
想到这,宫晏像是想到了什么,哼笑一声,接着便转身朝屋外走去,口中开始哼那民间的曲子。
“可若是有人拦着主上你呢?”
韶梅上前追去,在踏出屋子的最后一瞬开口问道,“若是三皇子知道您的身份,知道您不是他想娶之人,知道这所有的一切,主上觉得按照三皇子那气性怎会轻易妥协?”
就算是不被人重视的三皇子,可他毕竟是个皇子。
宫里的人怎会瞧得起江湖中人?
更何况......
“韶梅啊,我说你今天是不是话多了些?”
男人站在门外,蛾眉微蹙,随后只是稍稍一抬手,还在屋内的韶梅便明白自己犯了错,随即跪倒在了地上。
“是韶梅多嘴了,主上。可我只是......”
话未说完,韶梅突然闷哼一声,脸狠狠侧过,随即脸上露出了几道红痕。而男人依旧站在那,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多给韶梅一眼。
“韶梅,我知道你说的都是为我好,可我不喜欢听。我要的东西那便是我的,人也一样。这不是他愿不愿意,而是我想不想。”
宫晏伸出手,捏住了一片随风飘来的落花,落在他手中变得愈发残缺,“他很聪明,他不会拒绝的。”
简翊安从来都是个聪明人,也是一个贪心之人。
......
“这是什么?”
宫晏走进书房的时候瞧见那书房的桌上正放着一幅画,而那画上什么也没有,只画了一个女子。
该女子身着一袭绸带白丝裾裙,有着倾国倾城的容颜,正拿着一柄羽扇翩翩起舞,好似就要从画中走出一般。而宫晏走进的时候简翊安正站在书桌前模样严肃地端详着这幅画。
就连宫晏走近都不曾挪动一下视线。
“这是哪位?”
宫晏的话透着一股子酸味,奈何简翊安听不出,很是坦然。
“南燕这回送来联姻的公主,南鹤公主。是那南燕第一美人,传闻其舞姿动人,一支鹤归更是空前绝后。”
简翊安自顾自的说着,他特意派人去寻了这南燕公主的底细,可如今寻到他也瞧不出什么来。这公主似乎很少出现在人们面前,人们对她的了解也是少之又少。
“第一美人啊。”
宫晏故意念了句,简翊安这一回倒是听出不对劲来了。
他将画收起,无奈开口:“不过一个公主罢了,你这般做什么?”
在简翊安看来对方是愈发想要拘束自己了,可简翊安是皇子,怎么可能被一个江湖之人左右?这也是简翊安一直觉得不悦的地方,可奈何对方的手段他比不过,惹怒了这位大小姐简翊安也只会烦心。
可就算两人如今已经是相处得比较融洽,简翊安依旧有些不满对方有时候对自己一举一动的束缚。
“我不过是瞧殿下在这看画看了一上午,怕殿下累着。”宫晏道了句,不过也并未再继续说下去。眼下他倒是稍稍学会了体谅对方,说多了简翊安会心烦, 宫晏很清楚。
调戏可以,但简翊安不会容许任何一人对他的权利造成威胁。
因此宫晏竟是学会了示弱。
“你别总是自顾自想别的,一个公主而已。”宫晏说完简翊安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些,也觉得这避水山庄的小姐确确实实是懂事了些。
这是好事。
简翊安将桌上的画收起,放到了一旁。
这次南燕使臣来西凉,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这南燕公主,简翊安不会眼睁睁看着对方嫁给简长岭,这是南燕的公主,若是简长岭真的娶了对方那往后的许多事便会难办许多。
南燕不是敌国,这公主也不是对方送来的质子。
不过这一切还得看父皇的意思,若是父皇想,纳了那南燕公主为妃也是有可能的。
这一切实在是头疼,简翊安叹了口气,抬眼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的人。
“来给我研墨吧。”
简翊安话一说出口,宫晏那€€丽的脸上边浮现了一抹笑,动作自然地上前给简翊安研墨,一点都没有被人使唤后的不满,若是被那些个江湖故人瞧见只怕会觉得这天下第一的皮囊下被完完全全换了个人。
宫晏研墨的手法很是熟练,简翊安甚至曾经夸过他两句。
屋内就这样再次陷入沉寂,只余下笔在纸上的沙沙声响。
到了傍晚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声音。
“殿下,是我”
寒竹站在屋外,简翊安瞧了一旁的颐尚荷一眼,没有让对方离开。
“进来吧。”
寒竹听话地屋外走入,目光从屋内另一人的身上划过,神情并未有所波澜。
“这些天怎么样?”简翊安很早就将寒竹派出去帮着自己查看了宫里这些天的变化,不过主要还是想知道简长岭那有什么动静。
寒竹摇了摇头,吐出了句让简翊安不悦的话来。
“宫内近来多了好些高手,属下查到二殿下手上有江湖人的踪迹,想来应该是很早就有联系的,江湖之中觊觎朝廷之人很多,只要二殿下愿意,很容易便能招揽到人。“
简翊安很清楚这宫里和江湖之间虽说互不相干,可总会有江湖中人牵扯到这皇宫之中。简翊安不知道对方是在自己取了颐尚荷后才有所动静的还是以前就已经将手伸到了外边。
但只要父皇没有开口,谁都不能将这事摆到明面之上。
可父皇所想,谁又猜不到呢?
他不说,便是默认。
“他倒是手挺长。“
简翊安清楚得很,若是自己再不做点什么他就完了。
可他手里......不过一个颐尚荷罢了。
简翊安缓缓抬起眼,正对上身旁之人那勾人双眸。对方像是早早猜到简翊安所想,一双眼睛透彻无比,却并未戳破。他只是看着简翊安那踌躇不定的面容,在安静地等简翊安开口恳求于他。
可过了许久,简翊安还是没说出口。
他还需再考量一下,毕竟避水山庄那他还没有握稳。如此看来,他们确实得要个孩子了。
等有了孩子,避水山庄便不会出差错,而父皇那也会比现在更好看重他。
“殿下如果想要我帮你什么尽管说,只要我可以做到我都会帮。”
宫晏自然是清楚这宫里对那皇位的看重,简翊安娶他也是因为这个,若不是想要登上那个皇位,他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染指于江湖。
实际上简翊安做的这个决定并不出色,很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可惜,现在站在这的人是他。
简翊安听到他说的后心底也是更为纠结,稍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荷儿。”
随即简翊安便又看向寒竹。
“去好好调查一下,查出简长岭身边都有些什么人,但你也要小心些,你是江湖中人,很容易被发现。”
寒竹也算是半个江湖人,简翊安也问过对方怎么会来到这宫里给他做下手,对方只是说自己厌烦了在江湖上打打杀杀的日子,这才来了这宫里头。
寒竹的武功不低,简翊安瞧得出,但对方身上似乎是有旧疾,简翊安提起的时候对方却是避开这个询问,只说是自己以前与人问剑输了,这才留了点伤在身上。
既然对方不说简翊安便也没有继续逼问下去。
“你先出去吧。”
简翊安没有久留对方,可寒竹前脚才出去宫晏便也放下了手中的墨条,说自己也累了。
他这么说简翊安怎么可能留着他,便让宫晏回去休息。
等走出书房,走了一段路,宫晏却是被一人给拦下了。
“看来你确实有话想和我说。”
宫晏悠悠站在那,眸底倒映出寒竹那张故人的面容。
谁都知道宫晏这个人虽不是文人雅士早年间却也爱学风雅,韶梅,寒竹二字便是那时候他亲自给取的,相衬得很。
“改了面容却不改名,倒是有趣。”
宫晏早早就认出对方来了,他没想到自己曾经的下属如今会在皇宫之中。
“不过是不想忘记过去罢了,您对寒竹有救命之恩,寒竹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