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你伤好的差不多,我们便回去。”
像是终于听到了想听的那句话,这位从不掉以轻心的剑客竟是闭上了双眸。不知过了多久,简翊安轻声唤了对方一句,没有听到回应,终于是舒了口气。
他将袖中所剩无几的香都丢入香炉之中,随后离开了这客房。
这些个香是那日寒竹给他的,说是宫晏察觉不出,看样子对方并没有骗他。
等简翊安走出客栈,不想他没等到寒竹来寻他,而是等到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你们是谁?”简翊安望着突然出现的几人,意识到了危险。
“殿下,请随我来。”
出乎简翊安意料的却是这些人非但没有同他动手,反而是毕恭毕敬。不过简翊安也不蠢,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干脆就跟着他们去了。
几人将简翊安带到了一处庭院,推开门又往里走了许久,简翊安见到了一个人。
对方就坐在亭中,面容温文尔雅,甚至有几分眼熟。
在见到对方后,一旁的人都低下了头,唯有简翊安大步向前,直到一柄长枪拦住了他。
稍稍瞥了那侍卫一眼,简翊安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这让里边那位会心一笑,随即摆了摆手,拦住简翊安的长枪立即被放下。
“进来吧,陪我喝喝茶。”
来人将杯中的茶沫倒去,又用刚刚煮沸的水给简翊安沏了杯新茶。
待简翊安坐下,对方将新沏好的茶递到简翊安跟前。
“尝尝?”
其用手示意了一下,简翊安犹豫了一会儿,竟是真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上好的茶叶配上珍藏的雨水,唇齿留香,视为佳品。
见简翊安就这么喝下,对方竟是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你不怕我下毒吗?”对方问道。
“你若想杀我,就不会费尽心思将我带到这了。”
简翊安望着那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面容,颇为笃定,“我该唤你什么?陛下?还是大哥?”
“唤我什么都可以。”
简淮羽望着面前这快三年未见的弟弟,不知为何,竟是莫名的亲切,“这三年你好像胖了些。”
简翊安哼笑一声,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便可,不必这么拐弯抹角。”
简翊安望着周遭,这亭子旁都是侍卫,想来这位陛下对他也不是很放心。
“你和以前也很不一样。”
对于自己这个三弟,简淮羽清楚的记得对方以前是何等小心谨慎,如今却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非但喝了他的茶,还看起来规矩全无,“是谁让你变作了这般模样?宫晏吗?”
握着茶水的手一顿,简翊安稍稍抬眼,见对方面上并无什么挑衅神色,意识到对方不是在诈他,而是真情实感地询问。
“人只要随旁人生活,身上总会带着那人的影子。”
简翊安看着这位陌生又熟悉的九五之尊,浅笑道,“如今再提也没什么意义,只是我不知陛下此回寻我到底是为何?”
简翊安清楚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地寻他,他是先帝的孩子,是对方的弟弟。可他们当初的恩怨,想来也不会那么简单。
“不过多年未见,想同你叙叙旧罢了,看到你活的不错我便放心了。”
简淮羽伸手就要捏简翊安的脸,被简翊安下意识地拿手拍开。
下一刻,周边数名侍卫手中的佩剑便出了半鞘。
“收回去。”简淮羽淡淡的一句夹杂着寻常人没有的威严。
他在至高之位上待了两年多,早就不再是当初那个体弱多病的太子。
“翊安,回来吧。”
简淮羽冲着简翊安笑笑,竟是带着血肉至亲特有的温情,“只要你回来,你便永远都是我西凉的王爷,这庭院本也是你的,我一直派人每隔两个月便来此处打扫。”
亭外渐渐下起了细雨,简翊安轻笑一声,似乎是觉得对方说的很是有趣。
“再容我想想吧,毕竟也只是过去了两年罢了。”
简翊安缓缓起身就要离开,他朝着雨中走去,无人劝他。
雨淅淅沥沥地下,心底却是愈发清明。
就好像拨云见日一般。
他是谁,他要做什么?简翊安知道要不了多久,一切便都会有眉目。
第89章 回京
宫晏醒来之时简翊安就在他的身侧,见他醒来,简翊安伸手抵在他的额间。
“烧退了。”
简翊安唇中吐出一句,接着拿起帕子给宫晏擦了擦汗。
这使得宫晏有些意外。
“我发烧了?”
宫晏觉得这话很是陌生。
他已经很久没有生病了。
“有些孱弱了,宫晏。”简翊安又道。
孱弱一词用在宫晏身上,就好比将细柳扶腰安在鲁智深头上,实在是听着可笑。
“小伤罢了。”宫晏就要起身,又被简翊安按了回去。
“躺着,让我看眼伤。”
简翊安从一旁取来了支药瓶,见宫晏盯着自己看,简翊安举起药瓶解释说,“金疮药,怎么了,怕我害你?”
此话一出,却叫宫晏惨白的唇勾起。
“倒是真的有些害怕。”
宫晏撩起衣袖,将上身的衣服褪去,露出其胸口那道狰狞的伤。
简翊安轻抚那道伤,对方没有因此皱一点眉。
“你做杀手,以前是不是经常受伤?”
简翊安将手中的药打开,小心翼翼地抹在对方的身上。
“没有。”
谁想宫晏却否认了。
“我不会受伤。”
宫晏很是坦然,他垂眸看着简翊安的手一点点地帮他上药,眼底竟是浮现肉眼可见的满足,“受伤很容易死,因为等不到伤口愈合他们便会想要我的命。”
“要你的命,呵。”简翊安不置可否,手上用了点力,却没能如愿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待将药涂好,简翊安收回手,将对方的衣服往上拉了拉:“好了,你再休息会儿吧。”
“好。”
宫晏听话地又躺了回去,望着简翊安的背影,他端详许久,倏地说了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翊安。”
“都可以,现在,又或者等你伤好了。”
简翊安没有丝毫犹豫,举着火折子点燃了烛灯。
接着简翊安便坐在了窗前,一动也不动,看了一整晚的月。
离开京城的前一晚,简翊安主动提议,说自己想去看一看京城河边的灯笼。
“宫晏,你知道在家的时候我看书里都是怎么说京城的吗?”
简翊安举着手中的灯笼,黄澄澄的光映在简翊安半边脸上,笑得格外亲和,“上边说京城是整个西凉最热闹最有温情的地方,说这儿有达官显贵,也有草衣白布,仿若万花镜一般叫人挪不开眼,说只要来了这,此生无憾。”
“写这书的人倒是会胡编乱造得很。”
宫晏听后,嘲讽一笑。
“你也这么觉得?”简翊安挑了挑眉,但并没有多意外。
“翊安也是这么认为的?”
宫晏听出了简翊安的话中深意。
“自然。”
简翊安提着灯,朝着河边走去,手中灯笼红穗摇曳,两人的影子随着他们的走动交错辉映。
“在我看来,这京城好似一只张着大嘴的野兽,外头看起来是多么的威武,可一旦走到了里边就很难再走出去了。而这世上,并不只是有京城这么一只野兽,他们无处不在,伺机而动,将你我啃得只剩下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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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淡的话语伴随着风一点点散去,简翊安忽得停住脚步,看向了河面。
河面之上,一盏盏荷花模样的河灯正顺着水流朝下游去。
看了一会儿,简翊安似乎是来了兴致,于是也向河边的小贩买了两盏。
“给你。”
简翊安将其中一盏递给宫晏后便在一旁取来了纸笔。
“翊安竟是有闲情写这个。”
宫晏没有动弹,他不喜欢这种东西,也从不寄希望在这些个小玩意上,他只是倚在一旁的石桥上,歪着头安静地看简翊安在那张小纸条上写下其想写的话。
待对方写完,宫晏便将其念了出来。
“山到穹时未有路,雨逢连绵烂枝头。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诗,我怎么就读不明白。”
宫晏细细琢磨了片刻,还是不解,有些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