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件事时, 沈星河脑中“嗡”地一声, 瞬间箍紧云舒月的腰€€€€以几乎能把自己嵌入云舒月身体中的凶狠力度。
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席卷了他所有思想, 沈星河几乎不敢想, 若他和师尊没有察觉到望月峰的异常,真踏入那法阵中,现在师尊会是何种模样?!
那一瞬间,沈星河几乎又陷入到了前世那些让他痛不欲生的梦魇之中。
他仿佛又看到师尊被所有人针对,被迫害,被玷污,被千夫所指,四面楚歌……
那时沈星河曾不止一次痛恨自己的无力,所以重生后,他才会拼命想要保护好师尊,一度连别人和师尊说话,见到师尊的面容都会紧张万分!
他已经尽力把所有心怀不轨靠近师尊的人都赶走了!也几乎每时每刻都守在师尊身边,隔绝了师尊与几乎所有人的交集!
他几乎就差把师尊藏起来让任何人都找不到了!
但现在,师尊却还是险些在他眼皮底下出事!
还是魂飞魄散的那种!
巨大的恐惧、后怕、焦虑、自责以及铺天盖地的愤怒几乎让沈星河失去理智。
有那么一瞬间,沈星河几乎想毁了这总是让师尊受到伤害的世界!
识海中一片动荡,经脉中的灵力也几乎沸腾起来,沈星河紧紧抱着云舒月,手上的青筋根根分明,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云舒月是安全的,还好好活在这世上!
这还是沈星河第一次把云舒月抱得这么紧,以至于,让云舒月这样对痛觉并不敏感的草木之灵都感到一丝紧绷和窒闷。
云舒月却一动都没有动,只伸出双手,把那又惊又恐连灵魂都在哀鸣不止的青年紧紧抱在怀中。
沈星河在发抖,连牙齿都在吱嘎作响。
云舒月一边抚摸着他的脑后,一边低头看着小孩。
他看得出来,沈星河这次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特别特别伤心。
因为有人想要云舒月的命。
但其实,望月峰不只是云舒月的栖息之所,也是沈星河的家。
这孩子却从头至尾只关心云舒月的安危,似乎完全忘了,那设下阵法的人,极有可能也想要沈星河的命。
云舒月看着沈星河的眼睛。
沈星河有一双极漂亮的暗红凤眸,每当看到云舒月,或者在阳光下,那双凤眸都会若宝石般剔透,闪闪发光。
但现在,沈星河眼中却一片暗沉,被凝固不化的阴霾和晦暗所填满,其中满是无尽的对这个世界的怨恨,鲜血淋漓€€€€那是平日里一直被沈星河牢牢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沈星河一直极力不在云舒月面前表现出来。
但现在,因为“诛仙灭魔阵”,因为有人用这样置于死地的手段对付云舒月,沈星河源自前世的最深的恐惧被近乎粗暴地掀开了一角。
云舒月看得出来,沈星河很痛,那双暗红的眼中几乎有鲜血要流淌出来。
沈星河却并没有哭。
沈星河其实并不爱哭,云舒月很清楚,沈星河是个很坚强的孩子。
但沈星河却总会因为云舒月哭€€€€每当得知有人对云舒月图谋不轨,或者想要伤害云舒月,沈星河总会被气哭。
但很多时候,他都只会在神魂中对着君伏哭,有时则是自己躲起来偷偷哭,只有实在实在难过又没办法躲起来的时候,才会在云舒月面前落泪。
云舒月轻抚他泛红的眼角。
云舒月其实并不喜欢沈星河哭,因为每次看到沈星河哭,他心中也会像针刺一样,绵密的疼。
但他更不喜欢沈星河在他面前强忍,也不想看到沈星河因为忍耐而伤到自己。
手指轻轻掰开沈星河死咬的牙关,一丝血线立刻顺着沈星河唇角滴落下来。
云舒月眼中一暗,难得强硬地捧起沈星河的下颌,用“蝉不知雪”擦去小孩唇角溢出的血迹,额头抵在沈星河眉心,沉声唤道,“星儿。”
他的声音对沈星河来说,比清心诀好用百倍。
眼中渐渐恢复清明,近在咫尺的地方,沈星河能清楚看到师尊雪色蝶翼般轻轻扇动的睫毛,还有那双丝毫不掩关切担忧的银色眼瞳。
唇角忽然就绷不住了。
箍在腰上的手不知不觉环在云舒月颈后,沈星河瘪了瘪嘴,努力深吸了好几口气,却还是没忍住,“吧嗒”一声落下泪来。
但他不想让云舒月看到,总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很没用。
所以他只能把脸埋在师尊肩头,一边强忍抽泣,一边梦呓似的在云舒月耳边小声说道,“……师尊……我好恨啊……”
好恨这个总是想要伤害师尊的世界。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眼泪扑簌簌落在云舒月肩头,沈星河看着云层下消失的望月峰,顿时又是一阵气血翻涌,连忙把脸埋进云舒月颈窝中,哭得浑身颤抖,“……为什么……总有人想……伤害您……”
“……您明明没有做……伤害任何人的事……”
“我好恨啊师尊……”
“我好想把他们……全杀了!”
虽然他已经极力忍耐,云舒月却还是听清了他隐藏在每一次微小呼吸中的哭腔。
颈窝中很快盛满了小孩的眼泪,它们顺着云舒月的锁骨流淌下来,没入雪白的衣领深处。
云舒月有一瞬的失神。
他是草木所化,天生亲水。
沈星河本体为青鸾神鸟,身上的一切,包括泪水,都是都是无价之宝。
或许是七月将近,已经对云舒月产生了影响,沈星河没入他衣领的那些泪水,竟然转瞬便被云舒月本能似的吸收了。
那些泪水明明很凉,没入云舒月体内后,却又变得滚烫,味道也很是苦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星河现在在伤心。
身体似乎比之前热了些。
云舒月垂眸看了眼微微泛红的指尖,安抚地揉了揉沈星河深青的长发,也没问沈星河究竟想杀谁,只极为纵容地道,“那便把他们都杀掉。”
……
抱着师尊哭了一通后,沈星河终于勉强恢复了理智。
云端之上,沈星河靠坐在云舒月腿边,看着原本望月峰所在的位置只余一个深深的坑洞,眼中又是一热,却并没有再落泪。
对沈星河来说,望月峰是他失去父亲沈轻舟后唯一的家。
但现在,那里已成了废墟。
与曾经的洛水仙庭一样。
明明之前他和师尊离开时还好好的,谁知道再回家时家都没了。
但与他相比,或许师尊才更难过,毕竟望月峰是师尊的洞府,师尊早不知住了多少年。
“师尊,”他轻轻扯了扯云舒月袖口,仰头看着月仙般清雅的男人,嗫喏着小声说道,“……您别难过。”
沈星河很想说,今后他会帮师尊找到更好的地方做洞府。
但他很清楚,即使他真找到了,那也不是师尊住了很久的望月峰。
听到沈星河的心音,又见小孩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生怕他伤心,云舒月摸了摸小孩毛茸茸的脑袋,轻轻应了一声。
云舒月生性淡漠,极少会在意什么,即便是望月峰。
实际上,当初他会选择望月峰做洞府,完全是因为这里充沛的冰灵力对他七月十五那段时间的情况能起到一些克制作用。
但沈星河明显把望月峰当成了家,当初还花了那么多心思修葺天池,雕琢宫殿群,设立防护阵法……简直像是在筑巢一样。
鸟儿似乎都是恋家的。
想到沈星河当初兴高采烈带他参观宫殿群的情景,云舒月心中竟也生出一丝遗憾和可惜。
好在他们的家也不是全毁了。
自储物空间中取出一座微缩的宫殿,云舒月把它送到沈星河眼前。
沈星河怔了下,立刻把那不足巴掌大的冰雕玉琢的宫殿抱在怀里,也这才想起来,当初他和师尊去丹阳秘境时,师尊把一整座宫殿都搬走了。
心里忽然就好受了那么一点点。
沈星河看了会儿那微缩宫殿,很快又把它送回给云舒月,仰头对云舒月道,“师尊,这是我送给您的,您收着就好。”
“等以后,我们找到适合的地方,您可以再把它摆出来。”
【那样,我们就又有家了。】
听到他极轻极浅的心音,云舒月叹息着缓缓应了一声。
……
在云端又观察了小半天后,沈星河终于彻底冷静下来。
“师尊,我想下去看看。”
虽然望月峰的位置已成一片废墟,沈星河却还是想下去探查一番,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若让他查明到底是谁想杀他师尊,还毁了望月峰,他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察觉到小孩身上一闪而过的杀气,云舒月并未反驳,很快带沈星河飞身而下。
“诛仙灭魔阵”是上古大阵,无论绘制还是启动,所需要的灵力极为庞大,根本不是中小宗门和势力能负担得起的。
所以,设下这法阵的人只可能来自几大顶尖势力,还得是能调动大量资源供其挥霍的高层。
脑中瞬间闪过几张令人厌恶的脸,沈星河忽然想到什么,立刻查看起之前被师尊剥离的七杀的记忆。
沈星河原本是想,若七杀没死,他其实也满足设下“诛仙灭魔阵”的条件。
万一七杀抱着得不到就毁掉的心思,也不是没可能。
七杀虽与沈星河同为化神境,但因为他的神魂被云舒月强行剥离且已魂飞魄散,沈星河探查他记忆时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这一查,还真让沈星河查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
云舒月与沈星河离开两天后,二人再次折返回万剑宗。
与从前一样,他们并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去问剑峰找柳狂澜。
沈星河虽已确定罪魁祸首,但七月十五转瞬即至,与杀人相比,现在更重要的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让师尊能平安度过今年的七月十五。
沈星河虽已是化神,如今在崇光界已鲜有敌手,但事关师尊安危,沈星河并不敢托大,也不想让师尊遭遇任何意外和危险。
而有上古防护大阵所在的万剑宗,是沈星河现在唯一能信任的地方。
“阿月,小星河,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