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月淡声说道,【之前沈若水提及,宇文珏打算抓走星儿以钳制我时,星儿的反应,你可还记得?】
君伏沉默。
他与云舒月记忆甚至感受共享,云舒月能察觉到的事,他自然也察觉到了。
云舒月:【星儿那时动摇了。】
确切地说,沈星河那时是在害怕。
怕自己真会成为云舒月的软肋,继而成为他人威胁云舒月的工具,令云舒月再次陷入险境。
沈星河那一瞬间的心神动荡,瑟缩犹疑,云舒月和君伏全部感受到了,甚至比沈星河本人更清楚他在想什么。
云舒月:【他想离开我。】
虽然那只是一抹飞速闪过的思绪,但沈星河下意识退缩的动作,还是令云舒月微微错愕,在针刺般无法忽略的心痛中,彻底认清了自己对沈星河的感情。
【我心悦他。】
茶室之中,天光之下,云舒月望着窗外延绵的花海,仿佛还能看到沈星河在花海中打滚的恣意模样。
覆满霜雪的眼底,第一次有了那样温柔到令坚冰都为之消融的热烈之色。
【我心悦他。】
他近乎叹息地对君伏说道,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已无法再放他离开。】
也根本无法再允许沈星河有一天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但云舒月很清楚,在斩断沈星河的孽缘前,在沈星河的心结彻底解开之前,他必须也只能是沈星河的师尊,不能有任何逾矩或暧昧的举动,更不能让沈星河察觉到一丝他的心意,否则,沈星河一定会崩溃。
所以,他还需要忍耐。
这对行事从来直来直往,习惯一力降十会的云舒月来说,有些陌生,但并不难忍受。
虽然不难忍受,但,【我要让他知道。】
【我要让星儿知道,与他想要保护我的心情一样,我也愿每时每刻都在他身边,保护他。】
雪色衣袖中,云舒月白如美玉的指尖轻柔地在小青鸾毛茸茸的脸颊上轻抚而过。
小指之上,与沈星河相连的那根因果线,已变得殷红。
……
去往剑宗地牢的路上,见沈星河浑身仍红得惊人,显然还没缓过劲来,伏在他耳畔的云舒月终于传音给他,【星儿可是不喜为师如此?】
那声音明明是在沈星河识海中响起的,可那一瞬,沈星河还是觉得左耳更烫了,一时竟手足无措,险些在摇光面前失态。
但他并不想让师尊误会自己,连忙强忍羞耻说道,【不是的!师尊,我并没有不喜欢您如此!】
【我……我其实知道,您应该是……想要保护我。】
虽然因为不小心摸了师尊而自责羞耻不以,但对于师尊把分身留在自己身上的原因,沈星河其实第一时间就想到了。
沈星河想,师尊之所以会这么做,应该是和沈若水之前说,宇文珏在打他主意那件事有关。
虽然沈星河现在化神的实力已位列崇光界顶尖梯队,但就像他爹曾说过,在爹眼里,沈星河永远是爹爹的宝贝一样,大概在师尊眼里,无论沈星河修为如何,都永远是师尊唯一的徒弟吧。
所以,在得知有人窥伺觊觎沈星河后,师尊想要保护他,沈星河也能理解。
云舒月轻轻应了一声,肯定了沈星河的猜测。
虽早猜到师尊的心思,但这一刻,沈星河还是感动得不行,声音都有些不稳,【星儿……谢师尊如此爱护。】
真说起来,其实重生至今,无论是一开始想方设法把小青鸾分身留在师尊身边,还是若今时今日这般,只要本体与师尊在一处时,总要扯住师尊的衣角袖口,沈星河很清楚,自己才是那个最离不开师尊的人。
很多时候,沈星河也会偷偷问自己,自己这样近乎病态的行为,是否会令师尊感到不悦甚至冒犯。
但他不敢问师尊。
只能竭尽全力对师尊好,希望师尊能留他在身边久一些,再久一些。
留在师尊身边的小青鸾分身,他也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只希望,若有一日,他又像当初在丹阳秘境中时那样被迫与师尊分离,能尽快通过小青鸾分身找到师尊。
至于沈星河自己……
若不是为了保护师尊,沈星河真的,其实并不在意自己会如何。
所以他其实从未想过,师尊也会想要这样寸步不离地保护他。
沈星河忽然想起,曾经在丹阳秘境时,师尊曾说过,很喜欢他。
沈星河也一直能感受到,师尊确实很在乎他这个徒弟。
【君伏,我师尊真的好好啊……】
【两世都能遇到师尊,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庆幸。】
感动和庆幸的同时,心头又忍不住有一丝委屈和难过。
那难过藏得太深太深,沈星河根本不敢也不能让它们露出分毫。
云舒月和君伏却还是敏锐察觉到了。
沉默片刻,云舒月忽然温声问沈星河,【星儿此前为何难堪?】
沈星河怔了下,略微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师尊说的是他之前脸色爆红的事,整个人顿时又不好了。
才刚平复下去的绯红又开始上头,沈星河再次忆起自己片刻前对师尊分身上下其手的事,脚趾都羞耻得蜷缩起来。
【师尊,之前不知道这是您的分身时,星儿曾……多有冒犯,还望师尊能……原谅星儿……】
这话沈星河说得磕磕绊绊,毕竟摸了师尊半天什么的实在……太过大逆不道!
沈星河又想剁手了!
还有些更羞耻的原因,沈星河其实并未对云舒月说。
但能清楚听到他心音的云舒月,早把沈星河那些崩溃的碎碎念听在耳中。
所以他很清楚,沈星河之前之所以反应那么激烈,是因为……他以为,自己之前摩挲“耳饰”的动作,几乎等同于把云舒月从头摸到了脚,还不止一次。
当然,更过分的揣测,诸如【说起来,师尊这个形态到底算穿衣服还是没穿?】【忽然想起来我曾经还摸过师尊的本体啊啊啊!!!】【所以我是不是早大逆不道过了???】【我简直不是人!!】……
虽然早知晓沈星河脑洞清奇,但忆及沈星河那些离谱的心音,云舒月还是忍不住失笑。
他很快安抚道,【这分身于为师而言与毛发无异,星儿不必如此苛责自己。】
与毛发无异?
想到师尊那头雪白的长发,沈星河这才终于把那些离谱的猜测踹出脑海,也终于狠狠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并未冒犯师尊。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不过,虽然知道了这些,但沈星河还是再不敢碰左耳上的那根小银茎,很快与摇光一同踏入剑宗地牢之中。
第113章 地牢
“见过摇光长老。”
乍一见到摇光, 守在地牢入口的剑宗弟子立刻恭敬行礼。
至于沈星河,因一路行来皆刻意隐去身形,除摇光外, 剑宗内根本无人察觉摇光身侧其实还有一人。
对那弟子还礼后,摇光很快带沈星河进入地牢。
许是因此地近日关押魔道者众, 剑宗地牢中守备分外森严,几乎每座牢房门前都有剑宗弟子看守。
沈星河还注意到,很多牢房中都有弟子在进行审讯,浓重的血腥气和一声声惨叫、哀嚎、痛哭贯穿整座地牢。
注意到沈星河看向牢房的视线, 摇光很快也顺着那目光看去,发觉那牢房中的剑宗弟子正在凌迟一个被锁在墙上的魔修。
那魔修明明已什么都招了, 剑宗弟子却仍一刀刀割着他的肉。
没多久, 那魔修便成了个血葫芦,再看不出人形。
“沈师弟可会觉得那弟子过分残忍?”
听到摇光的话, 沈星河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摇光。
虽然那画面着实令人不适, 沈星河却并未评价什么, 只轻轻摇了摇头。
摇光见状, 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才带着沈星河继续往地牢深处走,边走边沉沉呼出一口气来。
“自几百年前魔道大举进犯十万大山,企图染指天屿大陆至今, 我剑宗弟子死伤无数, 如今已十不存一。”
说这些时, 摇光的神情虽仍平静, 眼底却有着血淋淋的痛色, “他们当中有一同拜入剑宗的亲兄弟姐妹, 有自小便相互扶持着长大的同门,有亲如父子、母女的师徒,有相亲相爱刚刚结契的道侣……”
有太多太多鲜活的生机勃勃的生命。
虽然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摇光并不熟悉,有些长老弟子的理念也与柳狂澜以及摇光完全相左,但在守卫剑宗,守护十万大山和天屿大陆这件事上,大家却是有志一同,且都倾尽全力,直至战死的那一刻。
想到那些陨落在战场上的剑宗弟子,摇光的眼眶渐渐红了,“这些年来,我们失去了太多同门。”
“所以,在他们报复、折磨那些魔修的时候,我并没有阻止。”
这话让沈星河有一瞬间的失神,也忽然忆起自己曾凌迟容烬魂魄的事。
沈星河从不是以德报怨的践行者。
在他看来,若不能报复甚至杀死那些企图染指和伤害师尊的人,他的重生便完全没有意义。
他胸中乃至灵魂中刻骨的仇恨,也根本不可能得到纾解,只会对这世界产生更深的恨意。
以己度人,对于剑宗弟子的做法,沈星河并不难理解。
但他也十分清楚,即便凌迟甚至用更残忍的方式报复了那些敌人,他也不曾感到过一丝快乐。
因为已经造成的伤害,永远都无法弥补。
不然那些报复了魔修的剑宗弟子,也不会都哭得那样痛彻心扉。
目光在那些远离牢房后蓦然嚎啕不止的剑宗弟子身上停留半晌,沈星河这才深吸一口气,与眼眶更红的摇光前往牢房深处。
他们很快到了关押合欢宗乌煞的牢房。
发觉摇光情绪不稳,沈星河体贴提议,“摇光师兄,你要不要先去歇一歇?”
摇光连忙回身抹了把眼睛,回过头来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沈星河摇头,“不用,我没什么事。”
沈星河观察了他片刻,发现摇光的情绪确实不像是要失控后,这才看向牢房中的乌煞。
与其他牢房相比,乌煞的牢房要干净许多,也并没有剑宗弟子在蓄意报复,所以沈星河见到乌煞时,这人身上并没有太多伤口,那一身黑衣也没怎么破损。
摇光在一旁适时说道,“当初魔道入瓮全数攻入剑宗时,这人一直往偏僻地方走,并未刻意伤害我剑宗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