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师尊……
若是没有师尊。
他恐怕也会做出与沈若水相同的选择。
……
魔域没有日月星辰,终日被乌黑的浓云所覆。
这样的地方其实很容易让人忽略时光的流逝。
不过因对每年的七月十五都分外挂心,自来魔域起,沈星河便每天都算着时间。
宇文珏死后,自他体内被解放出的残魂多到数不清。
哪怕师尊已净化数月,冲天的鬼气、怨气依旧没有消减多少。
每次师尊净化完一部分,总会有新的冤魂汇聚过来。
沈星河大致算了下,想要把这无数魂魄完全净化,恐怕要用上许多年。
沈星河也不着急,因为他很清楚,如今的魔域除他师徒二人再无其他人,而因为头顶那片阻隔天屿大陆与魔域的黑云,外界也没人能进得来魔域,此处便成了真正的与世隔绝之地,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到师尊修炼。
望月峰被毁后,沈星河一直想为师尊寻一处能安心修炼且能安心度过每年七八月的所在。
原本他还想去寻些类似霜天秘境般冰灵力浓厚的秘境,如今也只能委屈师尊,暂时在这魔域修炼一阵子了。
或许是因那黑云的干扰,沈星河用来联系飞羽集的法宝也失了灵。
他也尝试过用小青鸾分身出去送信,每每却总会在那黑云中迷失方向,不得不原路返回。
次数多了,沈星河便清楚,他和师尊恐怕又要和外界失联一段时日了。
不过之前丹阳秘境一役中他也曾失联八百年,对飞羽集的运作并没有多大影响。
白灵犀到底是夜枭叔叔选定的继承人,想来即便他再失联一阵子,白灵犀也能把飞羽集的事处理得很好。
还有万剑宗。
随师尊来魔域前,沈星河曾对柳狂澜说过,若信得过他,便把寻找失踪剑宗弟子的事交给他来办。
这几日他也确实在师尊净化过的魂魄中,寻到几丝逝去剑宗弟子的残魂,都有好好收在魂珠中。
只是在师尊完全净化完魔域前,他恐怕很难把这些消息及时传递给柳前辈,只希望柳前辈和摇光别太过担心才好。
修真无日月,弹指便是六十年。
这些年沈星河只在开始那一两年中,时常去魔域其他地界寻宝,待他把魔域所有漏网之宝都搜刮殆尽后,沈星河便一直待在师尊身边,随师尊一同修行。
这六十年魔域的怨鬼之气已被云舒月净化半数有余。
当年宇文珏把事情做得太绝,他死后无数自他体内得到解放的魂魄都已残破不堪,即便有云舒月的净化之力撑着,最后也难免彻底消散,化作丝丝缕缕纯净的魂力,飘荡在云舒月的道场周围经久不散。
这些魂力已没有主体,再没有转世投胎的可能,连魂珠都进不去,与充斥在天地间的灵力并无区别。
而随着这样纯净的魂力越聚越多,以云舒月道场为中心形成的灵气漩涡也越来越庞大,聚拢的魂力与灵气甚至快凝成水滴,灵气浓度更是与许多洞天福地旗鼓相当。
在这样一个灵气充沛之地修炼,不说云舒月,连沈星河的修为都往上窜了不少。
而说到云舒月,沈星河能明显察觉到,过去的六十年中,师尊的修为在飞速提升,已至合体境中期。
这无疑让沈星河感到十分喜悦,因为他知道,他塞给师尊的那些天材地宝是真的有用。
但这喜悦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即便师尊修炼如此顺畅,每年七月十五依旧会失去全身灵力。
而且,或许是因为没有望月峰那条冰灵脉压制,每到七月十五,师尊身上都会热得厉害,即便每次都在冰雪宫殿的冷泉池中泡着,也并不能有所缓解。
手腕上的寒潭月魄沈星河早拆下来全给师尊用了,过去六十年间几乎已用了大半。
现在他左腕上只余一颗从不离身的白玉珠,剩下的小半串寒潭月魄则被他好说歹说戴在了师尊手腕上。
但即使如此,沈星河也知道,师尊并没有好受多少。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只有过去六十年中的七月十五,师尊从未从此地忽然消失。
但今年,在临近七月十五的日子,沈星河却又开始心慌。
沈星河记得很清楚,上一次出现这种强烈心悸的情况后,师尊曾无知无觉地自望月峰消失,落入金乌大漠肮脏污秽的无名城中。
神鸟一族的预感素来精准,沈星河对此早有经验。
所以这年自七月初不断心悸开始,沈星河便干脆化作本体,亲自站在师尊肩头,用流光闪烁的华丽尾羽一圈圈缠在师尊胸腹,恨不能把自己全身上下每根羽毛都绑在师尊身上,就怕师尊又被那狗天道传送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
云舒月也未阻止他,因为算算时间,距离他上次被传送至合欢宗外的春心密林中,确实已过了六十年。
又是一个头顶没有月亮,被黑云占满苍穹的七月十五。
子时将至。
因为知晓今次定会被传送走,这天云舒月并未放出冰雪宫殿,只安稳坐在道场的蒲团上静静等待。
与他这个淡漠的当事人不同,牢牢缠在他身上的青蓝色鸟儿显然要紧张许多。
以至于,让被他漂亮尾羽紧紧缠绕着的云舒月都感到一丝窒闷。
“星儿莫要紧张。”
他安抚地拍了拍鸟儿细腻丰盈触感极佳的颈项,声音暗藏温柔。
察觉到师尊手指上不同寻常的热度,沈星河不安地把小脸靠了上去,同时运转起体内的冰灵力,想帮师尊降降温。
但很显然,这么做对师尊来说用处并不大。
沈星河顿时挫败地垂下羽冠,紧紧靠在师尊颈边,小声说道,“师尊,我有种很糟糕的预感。”
“为师在这里。”
云舒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小爪子。
沈星河一爪子扣住师尊的手指,绒羽之下的小脸像是被师尊身上的热度传染了,一时间也热得厉害,知道自己又让师尊担心了。
明明此时最难受的是师尊,结果反倒又让师尊来安慰他。
他很快重新振作起来,又分出一根尾羽在师尊手臂上缠了几圈,眼睛瞪得溜圆,一瞬不瞬紧盯着师尊,生怕云舒月会忽然消失不见。
这天夜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某一刻,云舒月和沈星河同时感知到了一种奇异的拉扯感。
那感觉云舒月很熟悉,与以往每六十年一次的“传送”如出一辙。
但同时,云舒月又察觉到了另一股力量,在与那想把他“传送”走的力量互相抵抗。
这一幕落在沈星河眼中,便成了师尊的身影忽然变得明明灭灭。
一瞬虚幻,一瞬又充盈凝实。
虚幻时沈星河紧紧抓着的师尊的肩膀和用羽毛牢牢缠绕的师尊的胸腹、手臂,似乎全成了空气,即便下一刻师尊的身影又变得凝实,沈星河还是被惊得浑身的羽毛都炸开了。
他一时再顾不得许多,惊慌失措地顺着师尊的领口飞速窜了进去,小爪子和尾羽都紧紧扒在师尊的肌肤之上,简直恨不能把自己塞进师尊身体里,让师尊无论去哪都甩不开他。
沈星河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以至于让正细细感知那与天道抵抗的另一股力量究竟来自何方的云舒月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好在没过多久,那股奇异的拉扯感便彻底结束了。
云舒月却依旧端坐在原地。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在这个本应再次被天道“惩罚”的整六十年,“天罚”并没有到来。
或者说,这次的“天罚”,并没有成功降临。
即便云舒月从不惧“天罚”,这显然也是一件值得细究和令人庆幸的结果。
但此刻,云舒月的神色却并不见轻松,反而有些道不明的古怪€€€€
因为那此刻仍紧紧扒在他身上,与他肌肤紧贴,恨不能把整个身体都塞进他体内,一直在脑海里心头间反复嘤嘤“师尊师尊师尊不要丢下我让我跟师尊一起走啊啊啊!!!”的小东西。
作者有话说:
小星河:不要啊啊啊啊!!(又抓又挠滋儿哇)
师尊:!(疯狂心动)
关于【昨日黄花】:我知道正确写法是【明日黄花】,但我自己读【昨日黄花】更顺畅所以就用这个了,考试的小可爱请记得正确用法【明日黄花】。
第127章 结契
这还是云舒月第一次与谁如此亲密。
以往他与沈星河虽也会有些肢体接触, 但因为沈星河对他唯有尊重敬仰,他对这孩子的感情也不容表露,所以两人平日相处完全称得上“发乎情止乎礼”, 从未真正越界一步。
从前沈星河于七月缠在他身上时,也只会缠在他衣服上, 从未像此刻这样,整个身体与他肌肤相贴。
若云舒月还像最初时对沈星河并无其他想法,只单纯把他当做徒弟,如此其实也并不会如何。
但沈星河如今已是他的心上人。
即便这孩子如今是青鸾的形态, 与他如此亲密,也还是让云舒月忍不住怦然心动。
尤其沈星河的小爪子因为紧张还一直在他胸前又抓又挠, 慌不择路想找个着力点, 长长的尾羽也不停在云舒月腰腹间扫来扫去,缠了一圈又一圈。
哪怕云舒月是圣人, 此刻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反应。
被沈星河小爪子和尾羽触碰到的地方有些痒,更有些说不出的灼热。
那痒意自肌肤一路蔓延至血脉、心头, 到最后, 连骨头中都泛起一股隐约的酥麻。
这感觉对云舒月来说并不陌生, 因为自他二十岁渡过金丹雷劫, 其后的每一天,他体内都时刻奔淌着与此类似的异样热流。
但从前,对于这样的感觉, 云舒月唯有淡淡的厌恶, 解决方法也不外乎忍耐和压制。
沈星河带来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那种因汹涌感情和与所慕之人肌肤相贴而生出的热和痒, 完全不会让云舒月生出一丝不耐和厌恶, 甚至连身体都变得更热了。
只是, 沈星河在担心。
他担心害怕得整个身体都在剧烈战栗。
惊慌失措的心音也一刻不停。
到最后, 云舒月除了满心无奈和心疼,竟也分不出神再去理会骨子里那股异样的热度。
“星儿。”
他近乎叹息地唤着这孩子的名,隔着衣襟轻轻拍着胸前鸟儿的脊背,温柔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