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濒临失控的情绪,似乎都随着眼泪都流干了,以至于恢复平静后,沈星河再一次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淡漠与麻木。
之前似乎也有过类似的情形,在魔域。
沈星河却根本无意去深究,只缓缓往自己和师尊身上扔了个净身诀,低声说道,“师尊,我没事了。”
云舒月轻轻摸了摸他的羽冠。
沈星河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任师尊摸。
他没再像从前一样去蹭云舒月的手指。
也没像以往那样,在类似的事情发生后,对云舒月道歉。
云舒月却知道,他只是累了。
不只是身体累,连心和灵魂都疲惫得不想再动。
云舒月看着他低垂的眼眸,第一次看不清沈星河眼中的神色。
云舒月便缓缓收回了手,与沈星河一样陷入沉默。
……
从摇光的信来看,万剑宗显然已彻底倾覆。
不过,既然还不确定柳前辈和摇光是否还活着,沈星河总还是抱着一丝微薄的希望的。
摇光那封绝笔书送至凌云台的时间,是在一百三十八年前。
那时飞羽集已全部撤入乾元,从摇光信中最后那部分的内容来看,那时摇光显然也来了乾元。
这封信旁白灵犀也有标注,当年接到这封匿名信的,恰好是位于乾元王朝都城幽都的凌云台。
但那已是一百三十多年前,后来乾元各城之间又彻底失去联系,即便摇光还活着,沈星河一时也根本无法确定他是否还在幽都。
而就算他还在幽都,沈星河和师尊寻他也无异于大海捞针,毕竟幽都是乾元王朝最大的城池。
如今乾元波诡云谲,情况未明,就算是沈星河也根本不敢贸然用神识去探查整个幽都,他也不会让师尊去冒险。
而且,就算寻到摇光,确定他还活着,以摇光信中心存死志的状态来看,除非他们能先一步找到柳前辈,带柳前辈去见摇光,不然摇光肯定还是过不去那道坎。
而要寻柳前辈,不可避免要去到西方鬼域。
但当年柳前辈已身中剧毒,虽然那已是两百年前,但那毒既然连花自栖都感到棘手,单靠柳前辈自己显然不可能解毒。
所以,他们还得先去寻花自栖才行。
想到这,沈星河很快自师尊手边的储物玉佩中,翻出花自栖当年送到凌云台的传讯玉简,又仔细查看起来。
这玉简是一百四十年前,花自栖去药王谷前送到凌云台的。
玉简中的内容很简单,与花自栖直来直往的性格如出一辙€€€€
【我是花自栖,长话短说。】
【日前西方鬼域结界破碎,柳狂澜率摇光及一众弟子支援佛宗。】
【如今佛宗已无活口,前去支援的剑宗弟子亦……柳狂澜身中剧毒,令摇光回剑宗求援。】
【摇光回来时,满身鬼气,几近濒死。】
【为他治疗后,他给了我一枚柳狂澜让他带回的传讯玉简。】
【柳狂澜骗了摇光。】
【在那玉简中,他说忽感自己大限将至,不忍摇光亲眼看着他死。】
【所以他骗摇光说,让那孩子回剑宗找我求解药,实则是求我全力救治摇光,并帮他看顾好摇光和剑宗。】
【我不打算听他的话,我肯定要救他。】
【但柳狂澜腐肉上的毒,我此前从未见过的,钻研半月仍未有任何头绪。】
【我决定去药王谷,看那里是否有人能制出解药。】
【但这消息我不能告诉任何人,不然宗内定会人心惶惶。】
【所以我告诉他们,我要去药王谷寻一味名为‘幽若花’的药。】
【其实这世上根本没有‘幽若花’,名字是我胡乱编造的。】
【我早年出身药王谷,曾与谷内有些龃龉。】
【当年濒死时,是柳狂澜救下我并把我带回万剑宗。】
【柳狂澜于我,既有救命之恩,亦有挚友之谊。】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他。】
【此行也不知会否顺利,更不知能否平安归来。】
【柳狂澜的朋友不多,除我之外,就只有你们。】
【虽不知你们何时归来,但若有一日,你们归来时我仍未回剑宗,还请你们把真相告知摇光,让摇光承担起守护剑宗的责任。】
【那孩子可以。】
【至于照顾剑宗和摇光这件事,还是等柳狂澜回来后自己做吧。】
【我才不惯着他。】
【万剑宗花自栖留】
……
又细细看了一遍这玉简中的内容,沈星河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花自栖显然与药王谷有仇,甚至一度濒死,以沈星河对当时药王谷谷主花沉那变态的了解,花自栖此行只怕凶多吉少。
摇光在信中也说,他后来去药王谷时,并未寻到花自栖。
但柳狂澜、摇光以及花自栖这三人中,唯花自栖最后的踪迹最为确定。
所以,沈星河还是想先去药王谷看看,看是否能寻到花自栖。
正琢磨该怎么同师尊说,沈星河就听云舒月问他,“去药王谷?”
沈星河意外地抬起头来,在看到师尊那双通透如雪,仿佛能洞察一切的淬银美眸后,抿唇点了点头。
云舒月便把沈星河送至肩头,径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一到云舒月肩头,沈星河立刻自觉按住师尊颈侧,运起双修功法。
出门后,云舒月缓声问他,“可要与白灵犀他们道别?”
沈星河点点头,轻声说道,“要的,麻烦师尊了。”
他们很快找到白灵犀和白秋的院落。
此时已是黎明,但因为城外无处不在的森寒鬼气,天光并未落进这座城中。
这次云舒月并为隐藏自己,甚至还微微放出了威压,彻夜未眠打坐修炼的白灵犀立刻察觉到有人来了,警惕地冲了出来。
在看到院中白衣如雪恍若月中仙的云舒月后,白灵犀蓦然怔住。
沈星河这才想起来,这应该是白灵犀第一次真正见到师尊。
“这是我师尊望舒仙尊。”
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白灵犀被那声音吓了一跳,这才微微回过神来,注意到云舒月肩头的沈星河。
“主上。”他立刻唤了沈星河一声,又端端正正对云舒月行了礼,“白灵犀见过仙尊。”
沈星河很快道明来意,把自己和师尊要暂时离开的事告知白灵犀。
白灵犀怔了怔,显然没想到他们竟只待了一夜便要走。
沈星河却并未多说,很快给了白灵犀一个储物袋。
袋子里是些适合白灵犀用的上品灵石,以及适合现在是凡鸟的白秋食用的灵谷灵果,还有各种能用得上的伤药丹药、一枚附有沈星河三道合体期刀气的玉佩,以及一枚存有青鸾火的能抵御鬼气侵蚀的青色水晶。
得知那玉佩和青色水晶的作用后,白灵犀一时竟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沈星河认真望着他泪光盈盈的双眼,又看了看他为藏身而不得不染黑的长发,轻声对他道,“这些年来,辛苦你和白秋了。”
白灵犀猛地垂下头,用力摇了摇,声音又忍不住微微哽咽,“若非我决策失误,凌云台和飞羽集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是属下辜负了您和夜枭大人的嘱托!”
沈星河却坚定道,“即使是我和夜枭叔叔,当年也不会做得比你更好。”
“白灵犀,你和白秋已做得很好,并没有辜负和对不起任何人。”
“如今世道如此,今后只愿你和白秋都能平安。”
“……终究是我对不起你们和飞羽集。”
白灵犀一直在摇头。
沈星河看到他无声滴落的泪。
但他并没有安慰白灵犀,他也没那个资格。
他很快与白灵犀道了别。
临走时,身后忽然传来白灵犀略显迷茫的疑问。
他说,“主上,这世界……还会变好吗?”
沈星河抬眸看向仍未亮起的苍穹,直到最后,也没有回答。
……
有“蜷云”在,沈星河和云舒月能悄无声息穿过丹枫流火城的结界。
他们很快飞至云端。
这里鬼气稀薄,沈星河终于看到黎明将至时天边泛起的光。
但那光比从前黯淡许多,仿佛也正在被无处不在的鬼气缓慢蚕食。
沈星河看着云端下无边无际的鬼气,忽然问云舒月,“师尊,您能感觉到这鬼气究竟从何而来吗?”
沈星河如今已是合体期大能,但从见到这鬼气开始,沈星河便从未在这鬼气中察觉到任何确定的存在。
还有,按理说他的青鸾圣火和师尊的净化之力,本应天克这些鬼气才对。